殖民海外,或者移民海外,固然天地广阔,可是在大明朝内有外患强敌环伺的情况之下,在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甚至包括罗刹人等等西方殖民列强已经进军东方,甚至已经来到了大门口的情况之下,你没有一支强大的远洋海军,何谈殖民海外?!
但是流民的问题,能够等到有了一支强大的远洋海军之后再解决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即位以来,并没有像历史上那位那样一个劲儿地搞加派。
先是在原来辽饷的基础再一次加派辽饷,后来眼看着加派的辽饷也不够用,不得已又加派了练饷,结果搞得天怒人怨,官逼民反,流民问题越来越严重。
而如今这位崇祯皇帝替代增派辽饷、增派练饷的办法,就是抄没充公。
说好听点的,叫作杀富济贫,说不好听点的,那就是巧取豪夺。
但是这个手段,无法持久。
特别是到了将晋商一网打尽之后,接下来就已经无以为继了。
他需要新的目标,而这个新的目标就是西北三边之地的木速蛮。
即便是在后世的时候,没去过甘南、宁夏的人,也会以为那里是一片干旱缺水的荒漠。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甘南和宁夏黄河两岸地区,称得上西北的鱼米之乡、塞外的江南粮仓。
此时的这个地区地广人稀,大量宜耕土地没有开垦,但却被越拉越多的木速蛮所占据。
让西北和中原地区大量无地的佃农和流民,来到这里垦荒种地,移民定居,既能缓解内部的流民问题,又能巩固大明朝的西北版图,一石二鸟,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时,当然优先选择这里。
至于西北木速蛮的叛乱,崇祯皇帝一点都不担心。
第一,这个时代的木速蛮,不可能在中国占据统治地位,充其量也就是在西北地区形成一个割据政权罢了。
第二,崇祯皇帝之前在陕西做了那么多的布置,其中有很多举措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应对这样的局面。
三边木速蛮聚居之地,北有袁崇焕,东有孙传庭,南有洪承畴,又有黄河和潼关防线。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是西北全乱了,全反了,只要他们一时半会儿打不进山西,进不了中原,大明朝就依旧稳如泰山。
所以,崇祯皇帝并不着急。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点,只要袁崇焕在对待木速蛮的问题上,能够坚决贯彻自己的意图,那么袁崇焕的位置就也是稳如泰山。
即使在具体的操作上有些瑕疵,有些偏颇,如今这位崇祯皇帝也不会轻易动他。
毕竟,在大明朝满朝文武之中,要找到另外一个像袁崇焕这样与西北之地毫无瓜葛,而且敢想敢干、行事不计后果的文官,实在是不容易。
那一夜,固原城外,毛羽健去找袁崇焕进言,袁崇焕不为所动,就是因为他领会到了这一点。
如今梅之焕等人在宁夏五卫发布的布告,当然经过了袁崇焕的同意,因为这篇布告本身,就是袁崇焕临行之前授意梅之焕搞出来的。
正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自古以来搞文事必有武备,而搞武事,理所当然也应该有文备。
宁夏镇各地发布了三边总督府的《告木速蛮书》之后不数日,各种手抄本就流传到了河州、岷州、临洮、洮州等地。
马进忠、马光玉、赵锡赫等人看了这个布告,比当初听说袁崇焕在固原城搞了大屠杀,还要惊慌失措。
这可不是单纯地惩治乱民了,这是强令他们这些世居此地的回回西迁啊!
这几个人虽然分守各地,但是相互之间从来也没有断了联系,一个个看到了这份布告之后,使者往还,络绎于途。
几天过后,马进忠、马光玉、赵锡赫等洮岷河州等地的几个木速蛮指挥使,达成了一致,派了盘踞天水城的木速蛮乱民首领白鸣鹤,替这几位大佬去见高迎祥。
白鸣鹤派人联络了马守应,让马守应从中牵线传书,并北上庄浪与高迎祥的心腹刘哲会了面,表达了抛弃前嫌、联手御敌的意图。
但是白鸣鹤在庄浪等了三天,却最终没有等来高迎祥的答复。
高迎祥带着队伍进了平凉之后,曾经派了一队又一队人马,前去联络马进忠、马光玉等等这些发动了洮州兵变的人物,苦口婆心,给他们讲唇亡齿寒的道理,但却没有得到这些人的回应。
当初马进忠等人还在等着朝廷罢免袁崇焕然后进行招安,不愿意与高迎祥这种马贼出身的流寇扯上关系。
但是到了此时,他们再想联络高迎祥一起共同对抗官军,再想给高迎祥提供钱粮支援,让高迎祥顶在他们的东面和北面打头阵对抗朝廷大军,高迎祥却不干了。
贺一龙和贺锦的死讯,让高迎祥悲痛欲绝。
最重要的是,高迎祥麾下的这两个大将不是死于朝廷官军之手,而是死于木速蛮友军之手。
这一点,让高迎祥及其闯王旗下其他各个营头的大小将领们,全都义愤填膺。
虽然马守应、李自成站了出来,劝说闯王高迎祥能屈能伸,暂且接受马进忠等木速蛮将领们的提议,但高迎祥麾下的其他人坚决反对。
尤其是从固原逃回的高一功、郝永忠、刘体纯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讲述贺一龙、贺锦的惨死,以及麾下兄弟们在固原的遭遇。
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他们不是木速蛮,不信什么阿拉哈,就要将他们杀绝杀尽,这样的事情可把高一功、郝永忠、刘体纯等人彻底吓坏了。
这样的友军是他娘的什么友军,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这样的人能够合作吗?!
高迎祥等人,在平凉城中同样看到了以三边总督府名义发布的告木速蛮书。
其中的种种说辞,即便在高迎祥等流贼头子看来,也未尝没有一定的道理。
就这样,高迎祥带着手下的各营头领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没有去见白鸣鹤。
这也就等于是说,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你们给钱,让我们顶在前面卖命,这事没商量。
白鸣鹤在庄浪等了三天之后,失望而归。
消息传来,在河州、临洮、洮州、岷州等地发动兵变民乱之后掌权的本地木速蛮土官们,开始做起来两手准备。
兵变之后自封河州指挥使的马进忠,一边大肆招募人手扩军备战,一边派出宗族子弟绕道前往甘州,带着重礼去联络米喇印等人,为自己和家族预留后路。
赵锡赫、马光玉、丁国栋、白鸣鹤等等大大小小的木速蛮土官们,同样不敢将所有的鸡蛋都房子同一个篮子里。
有的开始转移家族人员财产,派人北上河西甘州肃州,有的前往青海,去联络林丹汗。
因为其一人之死而牵动了整个洮岷之地兵变的赵大胤家族,更是派了得力人手,前往德格土司辖地联络当地土司,为自己铺好后路。
甘南洮岷之地的木速蛮上层权贵人物这么一做,普通的木速蛮百姓自然有样学样。
家产丰厚一些的舍不得丢下田产宅院,只好心怀忐忑地等待观望。
而那些家徒四壁身无长物的,只简单收拾了铺盖行囊,就连忙上路往西逃亡去了。
至于到了河西、湟中乃至嘉峪关以西之后,又该如何谋生,这个问题自然也顾不上去想了。
这些木速蛮虽然早就告别了游牧的生涯,但是定居在甘南洮岷河西之地之后,多半都是亦农亦商亦耕亦牧。
尤其底层木速蛮民众,多数还是依靠给番寺、阿訇以及木速蛮上层土官当佃农、当奴仆或者放羊为生。
尽管这些人知道往西去前途未卜,但是真的到了生死抉择的面前,不愿意回毁弃番教的木速蛮民众,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