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退役军官高卡乌斯在完成了义州城的指导任务之后,在辽东左路军中很快有了擅于筑城的好名声。
也因此,当义州城的棱堡修筑完成之后,极端重视乌兰哈达之战略地位的辽东镇监军御史陈仁锡,把高卡乌斯-特谢拉推荐到了乌兰哈达。
但是让高卡乌斯-特谢拉无法理解的是,归义王布尔哈图根本不要他修筑棱堡,而是一味地要求他将乌兰哈达山城修得越高越好。
虽然高卡乌斯-特谢拉一再跟归义王布尔哈图及其身边的汉人将领王振远解释说,修筑棱堡才是这个火器时代最先进的筑城方式,一再跟他们解释,把乌兰哈达山城修筑的越高其实越危险,但是最终还是说服不了布尔哈图。
王振远虽然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也知道义州城、锦州城、宁远城都在大规模地增筑棱堡,知道这个泰西夷人军官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但是作为归义王府长史兼乌兰哈达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的王振远,听得越是明白,他就越是赞成布尔哈图的想法。
对此,高卡乌斯虽然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他也不在乎,只要这个鞑靼人的大客户满意自己的作品,而自己又能够如期拿到高额的酬劳,他才不在乎你要什么样的城堡呢。
而且那种依山就势高耸入云的中世纪城堡式样的建筑,也是他这个葡萄牙退役军官所熟悉的城堡类型。
甚至比起流行了没有多少年的棱堡来说,来自葡萄牙的高卡乌斯-特谢拉反而更熟悉那种中世纪城堡的建筑风格。
就这样,受到辽东镇监军御史陈仁锡的指派,辽镇左路明军拣选淘汰下来的辎重匠作营辅兵连带工匠三千人,在辎重匠作营游击金国奇的带领下,跟着高卡乌斯-特谢拉这个红毛鬼子来到了乌兰哈达。
布尔哈图在王振远的建议之下,拿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牛羊马匹,从热河镇守府那里换取了大量热河堡本地生产出来的水泥。
然后开山采石,在高卡乌斯的设计监工之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乌兰哈达那片本就高出地面数十丈的红色山崖之上,水泥混凝土和就地开采的红色条石,修筑起了一座完全是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山上城堡。
布尔哈图虽然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城堡,但是当高卡乌斯的设计图一出来,他就立刻“一见倾心”。
等到这座有着高峻的石墙,高耸的塔台,到处都是尖顶的乌兰哈达山城,核心的城堡刚刚修建完毕,布尔哈图就急不可耐地,从自己的金色毡帐中搬了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而这座蒙古草原上前所未有的山城,也让自小生活在兵凶战危之中的布尔哈图,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安心。
虽然跟着他一起搬入山城之中居住的喀喇沁大小贵人们,依旧在其中的石头房屋中,搭起了自己更加习惯的帐篷,但是这些喀喇沁人的领主阶层,却是明白无误地放弃了日复一日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
九月二十六日的中午,黄台吉率领着建虏大军的主力,来到了英金河的北岸。
然后就在岳托和斋桑等人的护卫之下,带着军中随扈的贝勒大臣们来到英金河畔,同样是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高耸的乌兰哈达山城。
策马前来的路上,岳托已经向他说明了未能继续向南进攻的原因,但是此时看到屹立在远方红色山崖上的红色山城,黄台吉还是吃了一惊。
作为后金国的大汗,他也是一国之主,多少次动了心思,想要重修沈阳的汗王宫,却苦于没有足够的金银良材而迟迟没有动工,而印象中穷困的喀喇沁人却在乌兰哈达不声不响地修起了这样一座山城。
长城内的那个南朝到底有着怎样充足的财力,竟然可以为喀喇沁人修造这样的坚城?!
本来率领大军信心十足的黄台吉,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疑问,征服南朝到底有多大的可能?
看着乌兰哈达山城之上冲天的狼烟,黄台吉的心中一次产生了动摇。
“大汗!此处坚城,恐怕并非旦夕可下!若我大军顿兵此地日久,南朝边军必然闻而有备,久之不利于我!请大汗三思!”
这两天来,岳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攻打乌兰哈达山城。
而且岳托也试探了斋桑对于攻打乌兰哈达的态度。
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的斋桑,倒是希望印象中战斗力极其强悍的女真军队去进攻乌兰哈达,但是对于岳托想让科尔沁人先行发动进攻的暗示,却是左推右拖。
岳托对于打不打乌兰哈达山城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对他来说,能不打当然还是不要打的好,后金国的军队虽然战力十分强悍,但是最合适的战法却是面对面的厮杀野战,而不是一个堡垒一个堡垒地去攻坚。
在他看来,攻打眼前这样的坚城,实在是弃长取短。
自家大汗黄台吉之所以不走辽西走廊,不打宁锦防线,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攻坚作战吗?
岳托的话说完,黄台吉心中很快就认可了,不过这时莽古尔泰突然说道:“乌兰哈达山城固然一时南下,但我大金国的铁骑,却也没有必要攻此坚城!
“以某之见,我大军完全可以绕城而过,留他一座孤城在身后又有何惧?
“若其甘当缩头乌龟固守不出,那也由他,若是其从后追击而来,我大金国铁骑十万,喀喇沁人来的再多也是送死!”
莽古尔泰说完这话,阿巴泰紧接着说道:“三贝勒所说的没错!大汗若是放心,请与某一万铁骑,某愿充任先锋,直取蓟镇!大汗亲率大军在后,喀喇沁人必然无胆出城!”
阿巴泰说完,黄台吉的长子贝勒豪格,科尔沁的奥巴汗,以及一直随侍左右的八大臣之一达尔汉等人,相继表明了绕道的态度。
听了这几人的说法,黄台吉默然不语,良久之后,传令大军在英金河畔立营驻扎。
与此同时,黄台吉派出了心腹侍卫图赖,率领正黄旗护军摆牙喇一个牛录三百人,一人双马,渡过英金河往南哨探而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图赖率军赶回,向黄台吉禀报了沿途所见。
从乌兰哈达山城往南直至大宁、八里罕一带,每隔数十里就有一处燃烧着狼烟的墩堡。
每处的墩堡都不大,看起来多则屯兵一千,少则屯兵五百,但却都修建了在险要之地。
而且从乌兰哈达到八里罕方圆数百里内,没有见到放牧的牛羊畜群和喀喇沁牧民。
反倒是越往南去,就越是感到诡异,因为常常荒无人烟的草原上,看见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土石矮墙。
显而易见,喀喇沁人和此处的明军,已经坚壁清野,做足了准备。
图赖是努尔哈赤时代五位谙班大臣之一费英东的儿子,算是建虏八旗之中有勇有谋的人才之一,一直深得黄台吉的信重。
因此,对于他带回来的消息,黄台吉也是格外看重。
讲完了沿途所见,年龄约在三十上下的图赖接着说道:“大汗,乌兰哈达山城以南直至八里罕一边是墩堡遍布,一边是人迹全无,更有不少土石铸就的挡马墙!
“以奴才之见,彼处怕是一个险地,我大军一路攻打过去,即便全都攻下,怕也失掉了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先机!及至蓟镇边外,若是师老粮尽,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图赖这话,黄台吉挥手制止了其他一帮想要说话的贝勒大臣,断然说道:
“朕闻南朝重臣孙承宗已在蓟镇边外整饬军备长达数月之久,此地绝非骤然可下!
“既然此处有备,我大军已经失了先机,那么唯有西进,先灭林丹汗,才有夺回主动的可能!”
说到这里,黄台吉在英金河畔的大帐中,环视了一圈贝勒大臣,接着说道:“朕意已决!各部约束人马,勿令四出劫掠!
“明日日出之前,大军分为左右两路,左路以岳托为主,豪格、斋桑为副,从西拉木伦河以南西进,绕行大沙窝南部边缘,直取库库和屯以东的达来诺尔!
“其余人马皆为右路,由朕亲自率领,从西拉木伦河北岸沿河西进,绕道大沙窝以北,去取额仁浩特!
“左右两路大军一北一东,务于十月二十日前,会师于库库和屯城下!各部逾期未至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