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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零章 封疆之诺

    侯良柱和林兆鼎两人的率军到来,刹那间就改变了大屯场外整个战场的局势。

    朱燮元、武之望、秦良玉等人在短时间内就经历了一番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的局势,突然之间因为安阿伦、阿鲊所部的到来而急转直下濒临崩盘。

    正在这几人惊魂未定的时候,侯良柱和林兆鼎所部的尾随而至,又让大屯场外的战场刹那间转危为安,再一次奠定了胜局。

    攻入敌营之后,身在战场中心的秦拱明、彭朝柱、罗隆佐等人,正带着麾下在敌营之中拼命追杀大屯彝兵,一时并没有发觉外面的变化。

    直到天策卫右掖全体将士的火枪响起,紧接着大将军炮的轰鸣声传来,秦拱明才一下子注意到了营外的变化,当时差点没吓晕过去。

    若是自己攻入了敌营,反而导致没有重兵守卫的秦良玉,乃至主帅朱燮元等人陷入敌军援兵的阵中,不管是被俘或者是阵亡,那可都是秦拱明承担不起的责任。

    然而正当他准备收拢麾下的石柱白杆兵,准备喝令麾下官军回师去救帅阵的时候,营外黑压压一片的彝兵人潮竟然转了向,冲着自军白杆兵大阵的后方急奔而来。

    “身后有敌!石柱军掉头冲后!”

    随着秦拱明惊恐慌乱的大喊之声传出,本来已经有点分散了的石柱白杆兵大阵,很快就有凝聚自乐秦拱明的身边。

    哗啦哗啦地一阵衣甲碰撞之声响起,白杆兵完成了集结成阵与转身掉头,齐刷刷的一片白杆枪冲着蜂拥而来的人潮挺立着。

    黑色人潮中冲在最前面的那部分好不容易躲过了火枪又躲过了大炮的彝兵,来不及收脚停身,一个个冲在了长长的密集的枪刺之上,顿时被刺了个对穿。

    而跟在他们身后急奔而来的人潮,就如同海浪遇上了礁石一样,瞬间一分为二,向着石柱白杆兵的两侧分流而去。

    原本还在敌营之中与吴阿占和兹莫麾下的彝兵奋战的保靖彭氏土兵和沙溪罗氏彝兵猝不及防,顿时就被冲散开去,更有不少来不及躲避的伤兵,被撞倒踩死在人潮脚下。

    彭朝柱和罗隆佐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一拨人潮虽然挡不住,但是也不必硬挡,因为你只要不挡着他们的道,他们似乎也根本无暇去顾及别的什么,因为他们的身后似乎有更可怕的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们只能一往无前地往前冲。

    既然看清了这点,彭朝柱和罗隆佐立刻就喝令麾下让开通路,让这股人潮穿过营地。

    彭朝柱和罗隆佐知道石柱白杆兵军阵的强悍,所以进入敌营之后始终率领亲卫跟随在石柱军阵的附近,这下子,自然很快就躲到了石柱白杆军阵的后面。

    而那股从自军身后突然冲击而来的人潮,也果然不敢正面硬撞石柱白杆兵的长枪大阵,而是绕开了这块坚硬的“礁石”,从两旁向着大屯场的方向奔流而去。

    眼看着这一股黑色的人潮汹涌而来又汹涌而去,刚刚差一点儿被吓了个半死的彭朝柱、罗隆佐等人突然觉得,这一股外来的“援军”似乎一点也没有援军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一支惊恐万状凄凄惶惶被人追打的丧家之犬!

    很快,他们就验证了自己的看法。

    因为侯良柱和林兆鼎麾下的官军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地平线上,而营外护卫着官军主帅及炮阵的天策卫等部士卒的欢呼,也让他们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因此,不等侯良柱和林兆鼎所部官军冲入敌营,彭朝柱和罗隆佐两人,就各自率部,跟着突然穿营而过的黑色人潮追击而去。

    而大屯场外的这处彝兵营寨之中吴阿占和兹莫所领的上万彝兵,此时早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了,也彻底失去了坚守营盘的勇气。

    兹莫不知何时已经死于混战之中,而剩下来的将领吴阿占,眼看此处营寨已经如此局面守无可守,也只得当机立断率领着麾下仅剩的数百亲卫,跟着安阿伦和阿鲊所部人马一路退往大屯场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就快要降临,天光已经暗淡,不远处山岭上的大屯土司庄园也已经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等到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朱燮元、武之望、秦良玉等人,已经移驻到了之前安邦彦麾下彝兵坚守的简易营寨之中了。

    朱燮元新的中军大帐之中,侯良柱、林兆鼎两位总兵官,以及刚刚赶来的罗乾象、莫可及、韦昂等大小将领,与许成名、秦拱明等人一起,聚在帐中说话。

    一位面色白净有书卷气,像文官更多过武将的中年男子说道:“部院大人,如今安邦彦天怒人怨,穷途末路,上天无梯,遁地无门,以某之见,我大军围之即可,待其粮尽,自可不战而下。

    “况且滇兵连番苦战,死伤颇重,此次北上追击毕节之敌二百里,将士们疲惫不堪,若不得休整,近日恐不能上阵!即使强令之出战,怕也难如大人所愿啊!请部院大人体谅众将士之辛苦!”

    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云南总兵官林兆鼎。

    而他之所以说这番话,则是因为贵州总兵官许成名建议朱燮元,次日一早即令大军对安邦彦等人盘踞的大屯土司庄园,发起强攻,趁敌新败而军心混乱之际,不惜死伤攻上山头,只要一举灭了眼前的敌人,那么平定水西就算是收了全功了。

    许成名的意见得到了武之望、秦良玉、罗乾象等人的大力赞同。

    毕竟如今安邦彦新败,而且从傍晚的混战中抓获的俘虏也获得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安邦彦不但在慕俄格山城杀了奢社辉奢崇辉等奢家人,而且现在还搞了个什么禅让,然后杀了水西之地的正牌子主人安位。

    正所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安邦彦这样做,正是自取灭亡啊!

    但是在众多的附和之声中,云南总兵官林兆鼎和四川总兵官侯良柱却不发一言,默默无语。

    果然,众人都说完了,云南总兵官林兆鼎就出来说了这番话。

    滇兵这一次参战以来,先收沾益、平夷,再取乌撒、乌蒙,然后与川军合兵,又攻下镇雄和毕节,连番苦战,损失颇多,如今有一路追击安阿伦至此,确实疲惫不堪。

    因此,听他说完,朱燮元、武之望也都是捋须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这时,只见一位浓眉大眼、面相粗豪、年纪约在五十上下的黑壮汉子沉声说道:

    “安邦彦离开了慕俄格,逃来了大屯场,已经是死路一条!如今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丧心病狂地先杀奢氏,再杀安位,自封为罗甸大王,那么不仅他安邦彦必死,而且水西安氏之地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

    “侯某听闻部院大人在贵**除了水东宋氏,设开州于十二马头,此举诚可效仿也!

    “侯某率麾下川军将士,苦战而复叙永、蔺州、镇雄、毕节四地,将士们死伤惨重,所为何来?

    “为朝廷收水西,为陛下平奢安,固所愿尔,但是得封寸土,以留子孙,亦所愿尔!

    “部院大人若能上奏朝廷,在西南请行军功封土授田条例,诸部将士必将大受鼓舞!

    “如此,各部将士虽然疲累已极,但是有此封土授田之赏,军心士气必然大振,那么侯某愿立军令状,不出三日,必拿安邦彦项上人头以献尊前!”

    说这话的,正是四川总兵侯良柱。

    侯良柱的这番话说完,林兆鼎等人都是眼前一亮,包括许成名、罗乾象等一直跟在朱燮元左右的将领,也都是心中一动。

    水西山高林密、蛮烟僰雨当然不假,但是山川纵横河谷众多,河谷之中沿河两岸的可耕土地,却也不在少数。

    即便是无法耕作的高山密林,若是有一块分给了自己,也算是一块可以流传给后世子孙的土地啊!

    后世子孙若是不争气,最起码还有一块山林土地作为最后的依靠。

    水西的土地山川,对于秦良玉、彭朝柱、莫可及、韦昂这样的外地土司首领来说,吸引力不是很大,毕竟他们距离水西地面还有些远,有点鞭长莫及。

    但是对于许成名及其麾下这样的贵州本地户,水西的土地山林可是近在咫尺,他们当然都想要。

    尤其是失去了家园的罗乾象,尤其渴望能够得到朝廷封赏的一块土地,可以同来安置跟着他南征北战了好多年,而且越打越少的穿青苗土兵们。

    此时,众将听见四川总兵官侯良柱说出了自己的心愿,都是目光炯炯目不转睛地看着朱燮元,很快从林兆鼎、许成名开始,众将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前跪下说道:

    “听闻陛下授予部院大人平定水西之全权,战后论功行赏皆大人一言而决也!今日若得大人一诺,职部等亦愿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杀安邦彦以报!”

    眼看着帐中诸位总兵大将一个个单膝跪地,希望平定了水西之后能够得封土地,朱燮元沉默良久,思前想后,最终说道:

    “既然诸将士皆欲如此,本部院自然乐见其成!三日之内,众将士若能杀安邦彦,平灭水西之乱,三日之后本部院即上书皇帝陛下,为众将士裂土授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