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隐年方十四岁,乃是夔国一寻常良家子弟,自幼聪慧过人,七岁之时便能口诵诗词,十一岁时便曾规劝父亲奉行仁信经营。
在他的规劝下,只是三年,张家便已成为羊尾城中的大富之家。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就在数日之前,这大富之家的名头却是为他张家引来了杀身之祸。
因为家中富足,张家的宅在修得极为富丽堂皇,但却因此引来了乱兵的觊觎,在二十多名乱兵的侵扰之下,最终张家竟然几乎被灭族。
遭此灾厄之际,张子隐本以为自己的性命也将断绝,却不曾想一个名为孟奔的罗国将领竟然赶到,不到将他从一名罗国士卒的手中救出,并且还亲自将那为祸的乱军给抓了起来。
子隐自幼读书,明事理,知是非,但在仇恨的驱使下,也难免对罗国心怀恨意,更别提什么感激之情。
但人既已死,确实难以复生,他悲痛的将家中亡亲尽数安葬之后,却是决定前往牛哤城投奔先父旧友。
却不想就在他准备偷偷摸摸溜出城去之时,却是见到了城门口的地方张贴的安民檄文。
他的心底着实对那些灭亡其家的乱民怨恨极了,故而就在熊逢的檄文张贴之后不久,张子隐也就留了下来,并且一等便是三天。
罗国君出乎意料的年轻,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但他的面容却总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但在和善的同时,却又显出了几分古怪的‘娇美’。
‘娇美’这种词语大多用在女子身上的,但不知为何,那张子隐总觉得罗国君脸上的那种‘美’就如同女子一般。
但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让人看了第一眼之后便能够心生好感的人。
他想过罗国为了收买人心或许会惩罚那些罗国的士卒,但却从未想过作为一国之君的熊逢竟然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他向着所有在场的百姓施了一礼,而后便开口朗声的宣读起了对一众犯罪的军卒的惩罚。
其中有犯下杀人奸淫之罪者斩立决五百七十二人,犯下抢掠财物重伤民众者杖责六十,有强抢财物却并未伤及民众者杖责三十。
最终这五千多人,却是尽数都受到了惩罚,并且那五百七十二名不赦之人,竟然还被罗国君亲自下令当即斩首。
张子隐愣住了,他却是从未想过尽然会有一国之君愿意为了别国的子民而处置自己国家军卒的情况。同时心底也是格外的痛快,因为那祸害了他一家的罪卒最终也都尽数被罗国君下令斩首。
更让张子隐震惊的是,熊逢竟然亲自下令,今后罗国士卒但凡破城之后,若是再有这般事情发生,一律严惩不贷,自上而下,尽皆责罚。
同时罗国上将军孟奔,那个救了张子隐一命的男人竟然跪倒在地,最终以御下不严的罪名生生受到了足足一百军杖方才罢休。
一众夔国的百姓看得目赤眼红,自罗国军队入城之后,他们大多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害怕当日劫掠之事再一次发生,妇人尽皆在脸上抹了锅底灰,男人出门大多都不敢随身携带财物。
家中就算是有什么值钱的饰物也不敢摆在面上,就连屋里面的粮食也大多都藏了起来,平日里生火做饭也只敢煮一些野菜之类的贱食。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敌国的君主会亲自来到他们的面前安抚他们,同时亲口承诺为他们主持公道,并且还愿意赔偿他们所受到的损失。
当熊逢宣布每一户在场的人家都可以上前领取一石粮食之时,包括张子隐在内的所有夔国人都变得难以置信了起来。
张子隐的家世富贵,从来不觉得一石粮食有多么的珍贵,但他时常听大人们将,罗国的国人总数也只有十万之人,一国之君说不定还比不得一个牛尾城的城主来得富庶。
却不曾想,便就是这么一个小国之君,竟然能够为了照顾敌国的百姓的生计,从而牺牲自己的利益,拿出这么多的粮食来分发。
他就那么痴痴傻傻的被人群推嚷着来到了分发粮草的军士面前,当他反应过来之时,便已见到了一张近在眼前的和蔼面庞。
但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却是注意到了一个站在他身前,背后握着一把匕首的男子。
那人身长六尺,顺着人流已经来到了罗国君熊逢的面前。
张子隐乃是羊尾城中出了名的神童,如何想不明白那男子要做什么事情?
也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阵慌乱,也不知是因为罗国君替他报了仇,还是因为熊逢确实是给了他一个极佳的感官,竟然本能的开口喊道:“小心,有刺客。”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之时,那原本已经走到了熊逢一侧的男子却是径直纵身一匕首向着熊逢刺去。
他距离熊逢只有三尺的距离,这一刺在他看来已经稳操胜券,故而再刺出了这一击之后,竟然还难得的有闲心回头瞪了一眼张子隐。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名身高八尺的恶汉却是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将他整个人都甩了起来。
“哼,找死。”
典韦的话音方才落下,而后双手奋力一掷,便将那刺客按在地上,让对方脱身不得。
也就在此时,另外一道寒芒却是径直向着熊逢的背心刺来。
那恶汉当即身形一动,竟已经挡在了那后发刺客的身后,然后将手中刺客的身体当作盾牌护住了熊逢。
却不想那刺客竟然十分果断,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了身前刺客的身体,而后径直推着他的尸体向着熊逢刺去。
也就在此时,那熊逢修炼许久的成果方才凸显了出来,就在刹那之间,熊逢身体竟然难得的向一侧挪动了半寸的距离,也就是这么半寸的距离,便已让那刺客的攻击落空。
“好贼子,看打。”
口中一声暴喝,典韦毫不犹豫的便将手中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刺客扔了出去,径直挡住了那一击不中准备退去的刺客去路。
“还想往哪里逃?”
就在此时,那原本立在熊逢身侧的罗士信也已经悍然出手,手中青铜矛一掷,竟直接将那刺客的身体贯穿。
熊逢的眉头微微皱起,这还是他第一次未曾得到自己国士技能的预警,虽然因为刺客傻到在罗士信与典韦同时存在的时候刺杀,前后并没有真正的危险,但熊逢还是对这种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格外不喜。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方才提醒了自己一句话的少年,在制服了刺客之后,熊逢准备给这个‘仗义’的夔国少年一些奖赏之时,却是骤然发现那张子隐竟然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熊逢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人群,看着那些逐渐变得惶恐的夔国百姓,熊逢却是摇了摇头,而后道:“刺客的身份暂未可知,但从他们刺杀的手段来看,便绝非是寻常之人,想必与诸位夔国的乡亲父老无关,接下来继续发粮,寡人便先行一步了。”
熊逢的话音落下之时,一众夔国的百姓方才从惶恐之中恢复了过来,而后互相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后,却是从各自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庆幸之色。
而后罗国军队继续发粮,满城上下尽皆沉浸在欢乐的情绪的之中。
在分发了粮草之后,熊逢回到城主府邸歇息之时,那拖着伤势的孟奔却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来到了熊逢的面前向着熊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君上责罚吾等,乃是为了收敛民心,微臣自然能够理解。但吾等罗国本就缺粮,国君何至于分发粮草于夔人?”
就在孟奔的话音落下之时,那熊逢却是抬头看了一眼孟奔,而后却是摇了摇头,口中道:“并非只如爱卿所言。一来收心,二来却是为我罗国的军队定下军规,以免今后再发生这般事情。至于分发粮草,寡人自有主张,却是不便与爱卿明言。”
熊逢在得知了楚国或许在一个月之后便会干涉夔国与罗国之间战争的事情之后,便已经开始在谋划着如何从这接连的胜利之中获取到足够的利益,以此来壮大罗国。
人口无疑是这个时代最为关键的东西,故而熊逢并不想放弃这羊尾城与羊角寨的夔民。
如果可以的话,熊逢却想要将他们全部都迁徙到罗国去。
但紧接着熊逢便觉得此事尚浅思量,若是强行迁徙这些国人百姓,虽然当时因为罗国军队的缘故而不敢反抗,但人人皆暗恨在心,若是有人排斥罗国,到了罗国之后存心捣乱,甚至是勾连造反的话,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罗国的民心治安。
熊逢可不想将一群定时炸弹拉到自己的身边去,所以熊逢准备采取‘自愿’的方式来迁徙这些夔国的百姓。
而若想夔国的百姓自愿背井离乡,第一条自然便是施恩,同时让人看到他熊逢的‘一言九鼎’。
第二日一早,熊逢便又命人重新张贴了一张励农令,令文上讲今后罗国的百姓税收一律调整为四成。
那些原本还担心罗国占据夔国土地后大肆征税的百姓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各自喜笑颜看,对于罗国却是再也没有之前那般排斥。
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三天的熊逢却是再一次张贴出了一张极为诱人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