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烟花炸响在城外不远,刘鸿熙判断是倚靠怀青县所建的一处农庄,离着不远。
来至城门,城门此时已经封禁,来往行人皆困在门外不得进出,不是曹县令或刘鸿熙的命令,而是朝廷早就明文规定过,若有突发情况,皆要施行封禁。看守城门的是卫兵所的人,不归县里管辖。
此时官兵正在维持秩序,城门内外的行人倒也没有多大抵触情绪,刘鸿熙等人骑马来到,官兵是认得刘鸿熙的,毕竟一县之中,只有县令与县丞是有品秩的朝廷官员,不认得就太说不过去了。
刘鸿熙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官兵们也只能说出确实是发生在城西农庄那里,但更多的信息,由于事情发生的突然,又要维持城门秩序,也就没派人去了解。
刘鸿熙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远处有人喊道:“刘县丞。”
顾箴朝来声看去,只看同样也是四匹马奔走过来,头前一个身着官服,顾箴不认得,但也能大概猜出是谁。
“曹县令。”刘鸿熙朝来人拱拱手,驻守城门的官兵也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曹县令挥挥手让他们去忙,随即说道:“信鸿,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刘鸿熙捋了捋胡子,“我也才到门口,本来正要在府上吃饭,但突然听见响声,又看着了飞剑。也就循着声音过来了。”
“唉。”曹县令手握着缰绳,“去看看吧。”他说完,回头朝着一个同样护院打扮的汉子说道,“你去江源寺问问,有没有高僧出寺过来。”
刘鸿熙在一旁听着,补充道:“也去白芷观问问。看看商观主有没有来。”
曹家护院接了命令拍马远去,曹县令招呼余下人,“我们出城看看。”
曹县令找来值守西门的什长,交托若是有江源寺与白芷观的人前来,也一并放行。同时他环顾四周,将城门内那些个想去看热闹的人劝回去。又让什长打开城门,什长下令开了个小缝。这才扬起缰绳,一行七骑从门缝出城,往农庄去。
彼时韩兮象与孙轻容正在一个小酒馆与孙家派来的伙计接头,那伙计主要负责的便是监视周家后门的人马出入,这次是那伙计看见了一位晚上蒙着黑衣的人叩响了后门,开门的确实周家的主人周有成,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黑衣人就被迎进了屋中。
那伙计交代旁边的同伴看好后门,一会儿若是黑衣人出现就尽量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试着尾随过去,他则用早就商量好的暗号联系了自家二小姐,约在一个小酒馆碰面。
那伙计说完事,又交代了些别的琐事,就先行走出门,韩兮象与孙轻容慢慢地吃着菜,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做公务时不饮酒,韩兮象就只是喝了一口茶,本想闲聊几句,就听见一声嗡鸣声响起。
韩兮象反应快,直接探出头去,眼见一把飞剑从县北向西掠去,他回过头,“出事了。”
孙清容还不知道出事了?她也跟着探出脑袋,只看见了一抹流光北升西落,“飞剑?”
酒馆酒客也都动了起来,临窗的探出头,深些的干脆就走出酒馆来到街上。小二急忙拦出去,生怕哪个食客趁着这时候来场无声无息的霸王餐。人走了不好找,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
韩兮象扔下一把铜钱也未细数,与孙轻容一道出门。此时大街上人头攒动,在家的都出来想看看热闹,甚至还有人朝着飞剑的去向跑去。孙轻容眉头微颦,他看向韩兮象,“先回去,找二叔商量商量。”
二人提起脚程快步离开酒馆,到了孙家为其安排的住处,韩兮象先是轻敲三下,随即又重敲两下,门那边这才开了门。
“韩大人,孙大人。”守门的叫了一声,韩兮象问道:“监座呢?”
“在后院。”
来到后院,张莽正掐着胡子站在院中,好似琢磨什么。韩兮象与孙轻容到他身前,“张监座。”
张莽放下手,“你俩来的正好,随我去城西看看。走。”
张莽三人从后门出去,因本就在城西,所以倒是没多远就能到城门,韩兮象凑上来,见周围行人无人关注,就问道:“二叔,您觉得是什么来路。”
“你有什么想法?”张莽没急着回答,转而问道。
韩兮象仔细想了想,“前几日手下人有人回报,在怀青县城南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我们没得到什么信息。但有人也曾经目击过有好像流星一般的东西划过天际,这时候想来,应当就是这柄剑了。”
“你觉得那两方是什么人?”
“嗯……”韩兮象沉吟了会儿,没什么头绪,就将头看向孙轻容。
孙轻容同样没想法,但是却补充道:“神扬道能够驭使此等声势飞剑的势力不会太多,首推的自然是冲虚观。但冲虚观在广陵府西北,除非是有大规模的蜃气爆发,寻常是不会有多少人出山门的。再有就是草堂书院、汲雨山,啊!我想到一位。”
张莽也将头转了过去,等着孙轻容下文,孙轻容出口道:“神扬道道牧手下据说有一位内家武夫,其下三关镇关便是一柄长剑,取名憾岳。因其以罡气驭使,所以用出时往往声势浩大。”
张莽点点头,若是如此,是有可能的。
镇关也是修行路上的重要一环。
修行者采天地灵气,天之气为清气,地之气为蜃气。世间讲其阴阳相合,故而无论是道家真气、武夫罡气、儒家浩然气亦或者佛家念力,究其根本都是天地之气。
自然是有清有浊的。
镇关的作用便是用以镇压体内蜃气,防止体内蜃气灌脑,若是无镇关镇压,届时所造成的后果就不仅仅如张永顺一般了。
修为越高,后果越是不堪设想。
修行讲究三关九窍,分上中下三关,下三窍华池、海底、尾闾,尾闾为关窍;中三关黄庭、绛宫、夹脊,夹脊为关窍;上三关鹊桥、泥丸、玉枕,玉枕为关窍。
尾闾、夹脊、玉枕三道窍穴,便是镇关容身之处。是修行者登天路上的三道险关,也是漕溪流经之处的三座堤坝。
而镇关便像是那关隘中的将军,代己身巡狩人身天地。随时镇压体内蜃气。
张莽回过头,记起了这个人,是神扬道一道总牧手下的武夫,名叫胡祝,是一位两关两窍的内家武夫,擅使飞剑杀人,官居武悍都尉,是个虚衔。
知道了是谁,张莽仔细回忆起来神扬道之前,在朝中收集到的信息,终于让他想起一件事。
是三个人,表面上伪装成逃难的一家三口,从隐幽道秘密出发,南下阳青道、神扬道,目的地是天南境的一个相邻小国。男的化名谢念,女的化名王故,孩子叫做谢玉口。
张莽知道他们的本名,男名沈,女名纪云禾。而那个十二三的孩子,姓郑单名一个嘉字,与前朝皇室同姓。
想到此处,张莽三人也到了一处城墙下,三米高的城墙对于三人来说形同虚设,一个借力便来到了墙上。
此时墙上的官兵都聚集到了西城门下疏导民众,因而城墙上一人也无。韩兮象眺望过去,眼见西面农庄处的争斗还在继续,身旁张莽跳下城墙,找了一处离得近些的高处山坡,此时周围也有来往的行人驻足观看,因而张莽三人在此倒也不显得突兀。
此时临近黄昏,天色还算明亮,孙清容眼见那柄上下翻飞的长剑,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那位两关武夫,名叫胡祝。”
“嗯。”张莽早有猜测,此时倒也没多说什么。
农庄那里,名叫胡祝的男子拔起插在地上的憾岳剑,剑身映着日光,明晃晃地映在对面人眼中。真名邹巍然的中年男人空着两只手,左边臂膀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几近半斩。他却看也不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咬开木塞将里面的药丸囫囵吞下。
邹巍然吃了两粒药丸,头也不回地将其扔给纪云禾。在他身后,纪云禾抱着郑嘉坐倒在一旁,面色苍白如纸。腹部衣物上晕染着血迹。郑嘉的一只手帮忙捂着,却也止不住血色不断溢出。
胡祝年近五十,束起来的头发上掺着白丝,迥然的眸子也染上了时间的痕迹,但光看容貌年轻时想必也是个美男子。他没有阻止邹巍然的动作,将憾岳剑执在手中,开口说道:“前朝灭国二十余年,你老师那个执拗性子,为前朝奔走不息最终不也只落个身首异处。你当年最多也就二八之数,他既然已死,你又在坚持什么?交出郑嘉,我可以放你离去。当然,也包括纪云禾,你俩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只要不再掺和这事儿,我保证不会有人追究。”
邹巍然依旧死死盯着胡祝,他不觉得胡祝有这权力,就算有他也不会交出郑嘉,隐幽道那里多少前朝同党的努力才促使郑嘉得以暂时退出那个修罗场,去往天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境小国修养生息。若是此时交出去,只怕就算如胡祝所说从此离去,往后的日子想必也是一个个不眠夜。
他知道纪云禾也是这个意思。
伤口很快愈合,邹巍然握了握拳,随即指向胡祝,“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本来还算清凉的黄昏霎时弥漫出一股寒意,怀青城外方圆一里内平白挂起一阵大风,风带着寒意。于此同时,漫漫雪花如雨倾落,急促而猛烈。
胡祝嘴里说了一句‘来得好’,足下蹬风就朝邹巍然疾冲而去,邹巍然不退不让,伸出手去,雪落在掌中,迅速凝结出一把洁白长刀。
长剑与长刀交击,震荡而来的空气挟着雪花以两人为中心四散而去。邹巍然另一只手向后张开,又一柄长刀凝结在手,他挥刀趁势纵劈砍下,胡祝借力退开。
邹巍然双手一松,两柄长刀化雪消散。他再一伸手,一把长弓又凝结出来,以风为弦,吹雪做箭,邹巍然趁着胡祝后退间隙迅速射出两箭。胡祝去势未消,不得不横剑去档。两箭打在剑身,又如雪散去,他还未等歇气,就看邹巍然已将雪弓遣散,双手抬起做下压状。
胡祝寒毛耸起,他止住退势,往上一瞧,一尊尊冰雪铸就的战马上同样承载着一个个执甲兵士,已成夹角之势将胡祝围拢在地,挥刀做劈砍状。
胡祝挥剑荡开一尊迎面而来的甲士,另一只手握拳锤开冲撞过来的战马。余下的攻势眼见躲闪不及,被两位雪骑兵士各自划开一刀刀口,他大喝一声,罡气震开劈在左肩与后背的兵士,一套甲胄已然披挂在身。
远处看着战斗的孙轻容在一旁解释道:“胡祝行伍出身,早年去过隐幽道参与对抗前朝余部,一次大败后只留他一人,他将战死袍泽甲胄收拢,炼成了夹脊关的镇关,取名无衣。”
张莽目不转睛,嘴上说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身披无衣甲的胡祝霎时间罡气暴起,任凭战马冲撞,甲士劈砍仍自岿然不动,他托起憾岳,剑尖指向双手呈下压状的邹巍然,嘴里轻道一声,“去。”
憾岳剑笔直飞出,直取邹巍然。邹巍然本在指挥骑兵,这当儿却不得不收下手,呈悬空下压状的手直接朝地面拍去,一道土墙立起,他伸手一探,嘴里说道:“向来丧乱汝所记,大地凛凛忧干戈。”
憾岳破开土墙,去势不减,邹巍然却已然从地面拔出一把长剑,横剑在手。
“诗剑!”韩兮象大为震动。
小道士商真鹿就在韩兮象不远处,听得韩兮象开口,不由得将目光从郑嘉身上挪过来。他挠挠头,没理解诗剑是何含义,就又转回头去,继续观察那个正在照顾纪云禾的同龄人。
一旁一个清脆声音出声道:“师父,诗剑是什么剑啊?”
韩兮象听着声音耳熟,转过头去,就看一位中年道士带着两个十二三的孩子正在一旁同样驻足观看。不是商清逸是谁?
商清逸朝看过来的韩兮象笑着点点头,随后摸着商梦鱼的脑袋,解释道:“诗剑是儒家修士特有的术法,寄情于诗,诗意化剑。尤以大起大落亦或触景生情时,结合诗景,以情境入诗境,运气好的话便能从中寻到诗剑,留作己用。威力比他之前施为的‘大雪满弓刀’要强得多。”
“好厉害啊。”商梦鱼感慨道:“我也要寻一把。”
“好的好的,梦鱼肯定能寻到。”
商梦鱼点点小脑袋,又抬头问道:“那刚才那句‘大雪满弓刀’不是吗?”
“不算啊,那属于儒家术法中的致经术,取‘经世致用’之意,简单来说就与我道家口含天宪、佛家的梵音相算作一类,都属于真言。”
“那师傅您会吗?”商梦鱼追问道。
“自然是会的。”商清逸腰板挺了挺。
韩兮象在一旁听得直撇嘴,确实如商清逸所说,儒家致经术与道家口含天宪、佛家梵音相算作一类,都属于真言术。但真言术的实施前提是必须要开启三关九窍中的鹊桥一窍,此窍是夹脊关后的下一窍,‘神’路的第一窍,哪是一个下县白芷观观主可以拥有的修为。
韩兮象很想怼过去一句,您有那修为吗?还自然是会的,会吹牛吗?
但顾及商清逸还有弟子在侧,也就想想作罢,给商清逸留些面子。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