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小院里,王雅琴来到顾箴身前打量着儿子。她有些不解地看向丈夫,“箴儿这是在习武?”
王雅琴作为琅琊王氏外亲,还是有些见识的。
陈疏成笑道:“辞修前些日子受难,我便想着让他学些防身的手段,就拜托常先生帮忙教一教武艺。”
王雅琴瞅着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常尚山,凑到陈疏成跟前小声说道:“不是我不想,主要是常先生看着也不像是会武艺的人,况且老人家时不时还咳嗦,身体估计还有病症。别耽误了老先生静养。”
陈疏成按住妻子的手,“这事儿听我的,况且辞修也同意了,你就安心好了。”
几年的相处,让王雅琴在大事上向来都是尊重丈夫的意见的,虽然陈疏成从不讲究什么三从四德,但骨子里的理念还是驱使着这个女子在大小事上都要遵循丈夫的话。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箴儿这时间习武,不会耽搁了秋闱吧?毕竟三年才一次。”
陈疏成看着仍在站桩的顾箴,“没事,辞修的学问我了解,耽搁不下的。”
王雅琴不再坚持,“就听你的。”
常尚山挑了个平时最不顺眼的鸭子带到厨房放血,又烧了一锅热水细致地为鸭子剥去羽毛。王雅琴操持惯了,看着常尚山的动作,对丈夫道:“我去帮一帮老先生。”
陈疏成目送妻子进厨房帮常尚山,自己则站在葡萄藤边,两眼放在顾箴身上打量。
顾箴有了些心得,这会儿站着还算轻松,身体也在不自觉地缓慢纠正他认为不合适的地方。常尚山虽然在专心对付鸭子,但还是留着神放在顾箴身上的,这会儿注意到了顾箴的动作,不禁暗自点头。练拳不是练死拳,同样的,桩功在保证之前提到过的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劳宫吸空、尾闾中正、脚趾抓地以外,每个人最适合的身姿还是有细微不同的,这需要武者自身去发现并且改变它,只有找到了最合适的姿势,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常尚山本以为顾箴要过一段时间才去试着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身姿,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已经试着自己去改变了。常尚山不知道的是,这得益于顾箴误打误撞开辟的雷霆府,以及两道神交融后更加细微的专注力。
帮着常尚山打理好鸭子,王雅琴进了内屋,去找张秋雁叙话。常尚山也炖好了鸭子,又准备了几样其他的小菜,这才围着围裙重新坐下,对顾箴道:“行了,今天就先这样。收了桩吧。”他坐在摇椅上比划着手,“双手提起,虚领天顶,深吸口气,将其游于全身,每次桩功之后都要这般收桩,你要记得。”
顾箴按照常尚山的话将双手领至头领,随即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才活动活动身子,结束了站桩。
常尚山打量顾箴几眼,“还不错,收了桩身子也没有立即垮下来,你要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不仅是在站桩时要保持身姿,平日里也要保持,达到一种自然而然的表现,这样一来才能达到‘行走坐卧皆是练拳’。”
顾箴左手压住右手,作礼道:“辞修受教了。”
常尚山点点头,估算着时间,摆手道:“行了行了,吃饭。”转头冲站在一旁的陈疏成道:“陈先生,劳烦去屋内将桌子搬到院里,人多,还是院子里舒服些。”
陈疏成听完看向顾箴,顾箴上前道:“我与父亲一起。”
父子两个去到屋内,将长桌搬出来,与此同时,顾母王雅琴也搬着两个木凳出来,后面的还有被张秋雁同样唤作馨儿的女子,同样拿了两个,加上张秋雁手里的两个与陈灵筠、朱珠一人抱着的一个,凳子也就齐了。
顾箴与张秋雁打个招呼,并与馨儿点头致意,在常尚山的招呼下与陈疏成、常尚山一同落座。女子馨儿与王雅琴帮着张秋雁将炖好的鸭子以及其他几道菜一起从厨房里拿出来。陈灵筠拉着朱珠坐在顾箴身边,一手拿着一只筷子准备吃饭。
菜都放好,张秋雁等人相继落座,常尚山看向顾箴,“怎么样?能喝点吗?”
顾箴在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没跟常尚山喝过酒,或者说喝酒的时候都很少,主要是作为一家之主的陈疏成平日里也不怎么喝。此时听常尚山问起,心下倒是无妨,毕竟自己曾经也是能在酒桌上划拉几下的人。就答道:“可以。”
常尚山说了一个‘好’字,对着坐在斜对面的女子道:“馨儿。去把酒拿过来。”
张秋雁伸出筷子抽了丈夫一下,“要拿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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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尚山估摸着陈疏成等人在,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地位,瞪眼道:“我叫馨儿去拿酒怎么了?”
张秋雁作势还要打,被站起来的馨儿赶忙拦下,说道:“怎么又吵起来了?就是拿个酒而已。我这就去。”
顾箴低着头研究桌上蜿蜒的木纹,陈疏成目不斜视欣赏着青绿的葡萄藤,常尚山咳嗦两声,“来来来,陈先生,吃菜。”
常尚山的手艺还不错,顾箴多吃了一碗饭,陈灵筠这丫头更是将肚皮吃的鼓鼓的。帮着收拾完碗筷,陈疏成领着一家人走出常家。
王雅琴走在顾箴身边,笑问道:“怎么样?”
顾箴知道王雅琴什么意思,无非还是之前聊过的话题,就说道:“常先生的手艺确实不错。”
王雅琴瞪了顾箴一眼,“我是说那个叫温馨的女子怎么样?”
顾箴有些无奈道:“娘,我之前不是说过当前只想考中举人吗?暂时还没有这想法。”
王雅琴有些可惜,毕竟就只是刚才看来,那个叫温馨的女子确实不错,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席间张秋雁也在有意无意地撮合顾箴温馨二人,只可惜无论外人如何施力,当事的两人都没有任何表示。
回了家,王雅琴回到房里轻叹口气,“辞修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想着娶妻呢?”
陈疏成笑着安慰道:“我与辞修也谈过,只是看他现在一门心思好像都在功业上,我也就没多说。顺其自然就好。”
王雅琴也没有办法,“不然咱们俩哪天去常家问问,这温馨是哪家的孩子,可曾有婚配……”她说完这话,自我否定道:“肯定是没有的,不然张婶也不会在席上撮合她与辞修,那我们就去问问有没有婚配的想法。”
陈疏成扶住妻子的肩膀,笑道:“不急,辞修总是要去常先生那里习武的,看看再说吧。”
之后的几天,顾箴上午在房中习书,下午去常尚山老爷子那里站桩,有时还能蹭个饭。晚上回了家就继续上午的学业,继续学习,偶尔也看些志怪小说,游记杂文。
陈亦筠与朱珠这几天不是躲在房里不出来,就是一整天在村里瞎玩。村中人都知道这是学塾先生家的孩子,也都帮忙照看着点,倒是没出过什么事。
这日吃完午饭,村中以砍柴打猎去城中贩卖的周猎户进了门,是替朱珠家中捎来口信的,说是因为有些事情耽搁,没法过来接朱珠,请求陈疏成送朱珠回家。
陈疏成应承了下来,顾箴正好在一旁听见了,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就说道:“父亲,不然我去一趟好了。”
陈疏成点点头,“也好,那你辛苦一趟,认得路吗?”
顾箴一愣,“找得到村子,但是进了村……”他看向一旁的朱珠。朱珠仰起头,“我晓得的。”
“那好,事不宜迟,你收拾收拾就去吧。”
朱珠家在邻村大桐村,若是其父在村中,就由他送朱珠上学放学,若是不在,就像现在这样,在陈疏成家寄住,待到其父回来,由他接回去。
往日倒是也有过这情况,但都是陈疏成亲自去,那时候的顾箴是决计不会管这闲事的。
大桐村离常右村不远,往来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左右,地处常右村与怀青县城中间,顾箴去县城时路过几次,倒是没进去过。因为地方不算远,此时出门,约莫傍晚就能回来,顾箴也就没准备什么,穿戴好衣物就拉着朱珠起身朝大桐村去。
之前看着顾大哥板着的脸,小姑娘朱珠是怎么也不敢搭话的,更枉论让顾大哥送自己回家,更是想也没想过的。
她转过小脑袋抬头看去,此时顾箴望着眼前的路,眼头深邃,眼角上翘,嘴边啜着笑意,身姿因为几日的桩功也变得挺拔起来。小姑娘看了几眼快速转回脑袋,生怕被这个与往日印象里全然不同的顾大哥发现。
顾箴沿途欣赏着路边的景色,精神很是愉悦,天空碧蓝如洗,鱼跃间,溪涧涟漪阵阵,被水流挟着一路荡下去。溪上草色青青。
此时已经出了常右村三四里左右,正是日头最高时候,小姑娘走着走有些乏力,他看向顾箴,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咬咬牙,想着走一阵再提休息的事。
朱珠的父亲在县上做事,做些个小买卖,平日里都是赶着驴车,像这样走路回村的时候是极少的。若是陈疏成来送,或许是小姑娘的错觉,她是觉得没有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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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顾箴低头看了眼,正巧看见了小姑娘淌在鬓角间的细密汗珠。这才一拍脑袋,想着自己也是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就说道:“朱珠,咱们去前面树荫下歇息一阵。”
小姑娘听罢喜道:“好的,顾大哥。”
“嗯。抱歉,我没注意。”
小姑娘听出了顾箴的意思,忙摆着手道:“没事儿的,其实我还能再走一会儿的。”
“那也休息休息。”
顾箴领着朱珠来到一处树荫下,离着大路不远,因为是由南向北去往怀青县的主路,因而此处也有几个行人在树下休憩。树下凌乱摆放着不规则的石头,大小正适合人来坐。应该也是前人特地放在此地为后来人休息用的。
顾箴两人来到相邻的两处石头坐下,左边是一位中年农夫打扮的人,脚边放着一个竹筐,装着半筐还多些的木炭,应该是送往怀青县售卖。右边是一对母子,母亲约莫三十开外,儿子有十二三岁大。母亲的面色不是很好,低着头,双颊苍白没有血色,哪怕是在树荫下,还是不断有汗珠从毛孔中渗出来。
十二三岁的男孩看着母亲的样子,关切地说着话,顾箴没听清,只是见母亲摇摇头,似是咬牙一般的挤出几个字,顾箴这回听出来了。
“不够,还要走的再远些。”
“不够?”顾箴细细想着这两个字,终究是没什么头绪。这时朱珠从石头上站起来,来到顾箴跟前,“顾大哥,那位婶婶好像很辛苦,可以让她喝口水吗?”
顾箴听得,从腰间将水囊取下来,晃了晃,估摸着还有一半,就递给朱珠,“去吧,她流了很多汗,是要喝些水。”但顾箴觉得她应该去看郎中。
“嗯嗯。”朱珠捧着水囊,来到那对母子面前,将其递给年纪相仿的男孩,“给,让婶婶喝点水吧。”
男孩接过水,有些不知所措,似是在顾虑什么,他向母亲看去,那位面色苍白的母亲看向朱珠,又观察了顾箴几眼,最后视线在卖炭农夫那里顿了一息,这才接过水,喝了好大一口。
“谢谢。”男孩将水囊递还给朱珠,朱珠问道:“婶婶这是怎么了?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男孩正要说话,母亲开口道:“春冬交替时,染了寒症,拖到现在就这样了。”
朱珠哦了一声,母亲又说道:“你们是要去怀青县吗?早些动身吧,不然只能在野外过夜了。”
顾箴站了起来,“朱珠,走了。”
朱珠回过头,看顾箴已经抬步朝大路走,也顾不得再与母子对话,急忙跟了上来。
顾箴慢步等着朱珠跟上,拉起她的小手,这才提起步子。朱珠有些跟不上,但还是不吭声地快步走着,一时间不知道顾大哥这是怎么了,明明才坐下没多久,就急匆匆地要走。
如此走了不到半里地,顾箴抬起头,疏忽间,一剑自北而来,无声无息直向南飞掠而去,顾箴顺着方向看去,剑光如彗星曵尾而下,目标正好是方才那处树荫。朱珠有些奇怪为何顾大哥又停下了,正准备跟着顾箴的视线看过去,就听一阵嗡鸣声荡过,好似洪钟般动荡不已。
朱珠捂住耳朵,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难受的蹲下,整个人蜷缩起来。顾箴也不好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来一定是与方才树荫下那三个人有关。他也蹲下来,以站桩时学到的‘入静’让自己短暂地封闭听觉,以此对抗这嗡鸣声。
其实早在他看到中年农夫脚边那半篮木炭时就有些奇怪,此时已是晚春,虽然夜晚仍然有些寒意,但也不用再用木炭来取暖了,就用余光多看了几眼,却发现中年农夫虽然表面上是在看大路,但目光更多的放在了自己与那对母子那里。
随后他看到右边那对母子的样子,也想着询问一二,但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心思。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自己也不是个大夫,就算问过了,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多数也就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放在别人眼中还不如不问。
就在顾箴想着再歇会,争取在黄昏前回家。许是朱珠的表现被看在了眼里,就听一道声音传过来。
“年轻人,不想死就带着小姑娘快走。莫怪老夫没提醒你。”
本来就有些疑窦,经此一句,顾箴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起身带着朱珠就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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