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应跟他大儿子乐室真虽然中途回了趟府邸,但原本也是可以提前到唐府的,甚至可以比吴贺还要早。
可谁知待他们回府问管家刘方唐府位置时,刘方却说忘却了,只记得唐府在神武区的东边,害的他们父子俩一路找、一路问,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在神武区东边的犄角旮旯里找到唐府。
而乐应被青墨引进正厅之后,瞬间就被吓呆住了。
先不说这满屋子官阶最低三品的文武大臣,还有他的顶头上司张筱辰,就凭中间墙上挂着的黑底五爪金龙纹氅衣,就把他吓得赶忙躬身揖礼。
正厅里的众人刚开始看到乐应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愣,但随即都相视一笑,老精如妖的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唐拾邀请乐应赴宴的意思。
武淮和吴贺直接笑呵呵地上前,一边一个搂着乐应的肩膀,让乐应在他们身边坐下,跟坐在他们对面的庄绩和曹峰一起,对乐应进行了一番声东击西、指桑骂槐的威胁。
欧阳离柔和张筱辰则是喝着花鲢汤,笑眯眯地看着乐应。
而心直口快的封藏直接对乐应坦言:在唐戬被朱亟召回永安之前,唐小子就是他们这群人罩着了,任何对唐小子的威胁都是对他们的威胁,最后还劝乐应最好不要再生事端。
开玩笑呢,唐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在永安城里出点事儿让唐家绝了后,先不说他们这群唐戬老兄弟还要不要面子,那唐戬还不得带兵杀回永安搅他个天翻地覆。
乐应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罪,连连隐晦地表示:他所有对唐拾的不满就像他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三碗饭一样,就算还有,也会被他丢进茅厕里,一定不会追究唐拾对他二儿子的所作所为。
所以当他看见唐拾终于回来的时候,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快步上前握住唐拾的手,感动道:
“唐贤侄啊,谢谢你邀请伯伯我来享受美食啊,伯伯还有公务要忙,就不再继续叨扰了,伯伯先带着室真回府了啊。”
乐应的反应自然都是在唐拾的预料之中的,可唐拾并不想就这么放乐应走,他要让乐应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乐室负扒光了扔到风华首饰铺门口。
随即唐拾就如前推拉朱艾一般点了乐应的哑穴,将乐应带入自己卧房中,指着又在装睡的李翌,对乐室负买凶报仇还坑凶的行为进行了一番痛诉。
虽然唐拾在话里没有明说乐室负这种行为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话里话外都是对乐应育子之道的怀疑。
后来乐应在马车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唐府了,他现在只想立马回府拿棍子敲乐室负一顿。
坑爹呢!
这特娘的还上门算账呢!
乐应本来还想趁机跟唐拾要幅字,回去好好摹写一番的,结果不光被七个文武大臣威胁了一番,还被唐拾教育了一顿!
而且最丢人的是,乐室负买凶报仇不光只是买了两个青皮混混,居然还为了省钱去骗人家!
不过好在这次乐应也不是没有收获,乐室真告诉他,长公主跟秦广之子秦风及刚刚也都在唐府里,他现在也算知道了唐拾在永安城的能量。
不光圣眷在身,被八位文武大臣护着,还可能跟长公主有不清不楚地暧昧关系。
乐室真在马车上看自己父亲脸一会白一会青,也不再出声打扰,就在心里默默想着明月楼的花魁。
他的遭遇倒没有乐应那么惨,乐室真也是永安城的纨绔子弟之一,跟欧阳段这群人多少都在一起玩过,刚刚在饭桌上还跟他们一起相约明天晚上去明月楼,看明月楼的花魁厉仙儿出阁的表演,再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成为厉仙儿的入幕之宾。
据明月楼前天放出的消息,明日晚上厉仙儿要在表演后随机出一个题目,让来观她表演的年轻俊杰们现场作诗,而诗作能够得到厉仙儿认可的人,就可以成为她接的第一位客人。
这里面跟女色的关系不大,更多的是一种面子。
……
……
唐府前院里,一众文武大臣正带着他们儿子们跟唐拾告别。
武淮拍了拍唐拾的肩膀,笑道:“唐小子,这东西也送完了,饭也吃完了,我们就先走了。”
“谢谢诸位伯伯愿意来帮我。”
唐拾从左到右拱了拱手,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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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诸位伯伯和诸位兄弟不嫌弃我这地方小,还想来我府上喝酒,唐拾随时摆坛以待。”
庄绩一听此话顿时眼前一亮,搂住了唐拾的肩膀,不客气地说道:
“唐小子,这酒喝不尽,磕唠不完,老是来你这里吃饭喝酒算什么事儿。我待会就把我府上的那些厨子送到你这里来,你让你府上的那个小厨娘好好教教他们这饭菜应该怎么做。”
在场的众人想了想自己府上的饭菜,也都是感觉难以下咽,纷纷不客气地说要将府上的厨子送到唐拾这里学习。
唐拾自然是一一应允,毕竟人家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要是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也太说不过去了。
看到唐拾答应下来,四位武官都先带着儿子嬉笑颜开地走了,而欧阳离柔、封藏和张筱辰三位文官则说要再呆一会儿,跟唐拾探讨一下那封请柬上的书体。
如乐应一般,他们也是读书人,对于唐拾所使用的这种瘦金体自然是抱有极大的兴趣。
当然他们也怀疑这风劲的书体,是唐拾从哪位书法大家那里学的,可仔细想想,从未有过哪位书法大家写过这种书体,但是他们又不愿意相信唐拾小小年纪,就能在书法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
欧阳离柔看着唐拾,笑眯眯地问道:“贤侄啊,我观你那请柬上的书体新奇的很,不知你的书法师从哪位大家啊?”
封藏和张筱辰也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唐拾,他们在等唐拾说出来一个不世出的书法大家。
唐拾自然不会把玄机子说出来,也不想多透露自己有个师傅的消息,如果说出来自己是跟个高人学的,欧阳离柔他们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于是他只能自信满满而又谦虚地答道:
“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似乎是害怕三人不信,唐拾又信口胡诌道:
“伯伯们有所不知,我不仅自幼习武,而且也酷爱书法,练字的纸和用烂的笔放在一起,恐怕能堆满一间小书房。
而我在某次练完剑回房练字的时候,突发奇想,将剑术中的细劲忽张与写字的笔法相结合,便发现了这种风劲的写法。后来又经过我不断地练习与琢磨,终于将这书体逐步完善了起来。
而我也发现这书体中颇有些挥剑断金的意味,便将其命名为瘦金体。”
几人刚开始还是将信将疑,毕竟读书人谁没有刻苦练过字,他们怎么创造不出来?
但当他们听到这书体是唐拾将剑术和笔法相结合,才创造出来的时候,就不再怀疑了。
这天底下总是有些被上苍眷顾的人,他们天赋异禀、福源深厚,在少年乃至童年时就能在一些不起眼的事情中顿悟,在一个或者多个方面远超世人,最后成为被后世之人永远铭记的传奇。
现在在欧阳离柔三人眼里,唐拾就是那个在书法之道上被上苍眷顾的人。
唐拾见三人不再怀疑,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闲的没事儿非要用瘦金体写请柬干嘛?
就老老实实地写个老实字儿不行吗?
现在好了,又撒了一堆谎,下次还指不定用什么谎来圆呢。
不过看这三位伯伯的表现,这瘦金体似乎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挺大啊。
不对,不能让他们将这瘦金体传出去!
唐拾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又对欧阳离柔三人请求道:
“还请三位伯伯不要将我这瘦金体传出去,我害怕到时候会有一堆读书人找到我府上讨教这书体,陛下会怀疑我在收养门客,招贤纳士。”
所谓门客,就是达官贵人家中养的一些具有真才实学,能在关键时刻替主人办事的能人。
这些人一般是渴望重耀门楣的没落士族,或者不甘于贫贱的低微平民,他们心有志向,所以一般会依附于世家大族,等待被贵人赏识后举荐为官,建功立业,一飞冲天。
张筱辰之前给朱亟的奏折上所说的世家大族的推举当官的人,就多是他们所养的门客。
而门客被贵人举荐成功当上官后,从此就会受恩于他们所依附的世家大族,而他们就会变成世家大族在朝廷上的能量,为世家大族谋取利益。世家大族在获得反哺的同时,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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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利用他们的能量帮这些人再进一步,以此来将自己家族的根基越打越厚,越打越广。
皇帝虽然喜欢人才,但更喜欢人才是自己的人。
毕竟唐戬还牧守着新漠,手握十万大军,唐拾就是担心到时候一堆读书人上门,朱亟会怀疑他在暗中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虽不致命,但很麻烦。
唐拾现在可是努力在朱亟面前树立一个想成为朱亟近臣的形象。
三位大臣一听唐拾的请求就明白唐拾大概的意思,不过他们倒是觉得唐拾多虑了。
一是因为唐家在永安没有任何能量,哪里会有人来依附;二则是因为唐拾自己都还是个白身呢,哪里能举荐别人。
但他们还是答应了唐拾的请求,顺便要了笔封口费。
这封口费就是唐拾要用瘦金体给他们一人抄一本《尚书》送过去。
唐拾只能答应下来,又皮笑肉不笑地将几人送走,随后便回到了书房。
那里有苏仪在等他。
……
……
玄机子曾经给唐拾大体分析过大玄的政治情况。
任何皇帝的对朝堂的掌控是有限的,而朱亟这个“泥腿子皇帝”则更是如此。
因为朱亟的出身只是一个北凉小家族,最开始在政治上根本没有任何基础。
虽然朱亟当上皇帝后重新布置了大量官员,但这些官员多居于朝堂,在民间的官员控制上还是远不如八大世家,更何况他之所以能最终登上帝位,也是因为世家的支持,所以说要想坐稳龙椅治江山,朱亟就必须与八大世家共享天下。
而八大世家掌控的官员虽然遍及天下,但是他们却畏惧朱亟手里的军队与朱亟的近臣们。
他们也很清楚,朱亟既然能从北凉的一个小世家少爷杀成如今的大玄皇帝,那朱亟必然是一位雄才大略的人雄,而朱亟手底下的也都必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大将和足智多谋的能臣。
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就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以家族利益为先,而跟朱亟翻脸则会严重损害他们的家族利益,况且前朝战乱也让他们伤害巨大,他们也需要一个太平的王朝来休养生息。
皇室跟世家就是依靠着这种互有利益而又制约的微妙关系,来维持着一种平衡。
可现在这种平衡正在被世家的贪心逐渐打破。
这些年世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们用培养政治资源、兼并土地、垄断商业、谎报田产、偷税漏税、拐卖人口……等等各种方式来为自己的家族获取更多的利益。
当然,他们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这些年来愈发得肆无忌惮了。
而任何利益都是有限的,世家既然获得了更多的利益,那么定然会损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
那么损害最多的是谁的利益呢?
皇室。
百姓。
皇家内帑钱财的主要来源是财政税收盈余和皇家产业,这几年来由于北方军费支出日益加大和世家的偷税漏税,每年的财政税收盈余越来越少,而因为世家的商业垄断,皇家产业的收入也日益减少。所以朱亟才会时常自嘲自己是个穷皇帝。
百姓钱财的主要来源则是土地的产出,但是世家通过各种方式让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多,那么百姓的土地便越来越少,到手的粮食就变得越来越少,更别说还有各种徭役赋税,甚至连户部都不知道的胡乱苛税,这让百姓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唐拾十四岁跟玄机子最后一次游学的时候,就曾亲眼见过失去土地的百姓为了填饱肚子、扒树皮、挖草根、吃观音土,为了一斗米卖儿卖女。
还有百姓因为不想卖地,被那些世家圈养的恶犬活活打死,而旁边的官吏却视而不见,挺着肥的流油的大肚子在那些世家少爷面前谄笑……
他当时真的很想去把那些世家上下给屠个干净,把那些官吏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但是玄机子不让他去,只是让他好好看着的这些人的恶行,把这些恶行死死地记在心里,等到日后成长起来再给这些百姓报仇。
直到现在,他都能记得那天玄机子在夕阳下,用粗糙的手给他抹掉眼泪,一脸认真地对他说了八个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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