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郡一处山中。
“叮咚,叮咚!”
两股清澈见底的山泉,或高或低,时缓时急,发出不同的声响从高处落了下来。
泉水落到下面形成了一汪明净清绿的清泉,泉水落在清泉水面溅起亮晶晶的水珠,一簇簇,一串串,大大小小,错错落落,闪闪发光,就像一颗颗掉落的南海珍珠。
清泉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热气,氤氲弥漫。
清泉底下有一小块由碎石形成的浅浅的池子,里面积了一些泉水,池底的每一粒碎石、沙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泉水时而拨起沙子、碎石,泉水便见浑浊,但很快,碎石、沙子又美美地浸在了池底,泉水是那么的清澈,风景是那么的秀丽。
“哗啦!”一声,慕容慧莹用一块精美的丝巾,在清泉之中搅了搅,沾了些清泉水并拧了一把后,便走了过去,跪坐在了周富贵身边,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灰尘及汗渍。
堂堂大燕国紫月公主,左贤王慕容勃烈之嫡女,居然对一名家奴如此贴心的照顾,旁人见之,定会惊掉下巴,必被汉人所惊异,被鲜卑人所不容。
可周富贵却坦然受之,还不理不睬的,既不推脱,也不表示感谢,甚至瞧都不瞧慕容慧莹一眼,只是抱着长刀,坐在山石之上,怔怔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慕容慧莹并不在意周富贵的冷漠,原因就是聪慧的她早已明白了周富贵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周富贵所领白虎营可是有三千兵马的,而此时却只有一千五百余骑兵了,那么剩下的兵马去哪里了?不是战死就是跑散了,或者有人投降了夏军,没有第四种可能,而跑散之人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之下,生存几率是极低的,因此无论是哪种结果,一向重情重义的周富贵必然会是异常痛苦的。
其实夏数万大军围攻燕军白虎营这区区三千兵马,周富贵能够带领着一千五百余名骑兵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当然这也与骑兵机动能力强有很大关系的,同时这也是周富贵有先见之明或者有了些预感,在奉命前往鹿邑拒敌之前,向慕容腾戈要了许多战马,虽骑兵与能骑马是两回事,但骑上马的步兵与无马可骑的步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并且燕云之人,是多少有些马术或骑射的。
慕容慧莹想到此处,对周富贵更多的却是怜惜与歉意。
周富贵没有率部投降夏,也使慕容慧莹对他是更加的怜惜、敬重与歉意。
若是周富贵率白虎营降了夏,慕容慧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事了。
周富贵降夏,就是大燕国之敌,自然也是慕容慧莹之敌,但慕容慧莹与周富贵为敌,却将令她心中是异常难过,是极其不愿意的。
慕容慧莹在寻找周富贵这一路之上,一直在纠结此事,纠结得不顾一切的想找到周富贵,探明此事,以至于轻敌冒进,被夏军困在了无名谷,差点香消玉损。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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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富贵对慕容慧莹不理不睬的,慕容慧莹丝毫不在意,将周富贵脸上的血污、灰尘及汗渍擦拭干净之后,便露出了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孔,慕容慧莹仿佛对于自己的“作品”是十分的满意,拍拍手,并得意的“嗯”了一声。
周富贵转头看了慕容慧莹一眼后,又抱刀入定了。
“富贵...”慕容慧莹在清泉中清理完丝巾之后,又走到周富贵身边柔声说道:“你心里...有何苦楚,就说出来嘛,别憋在心里。”
周富贵仍是抱着长刀,怔怔的看着清泉水面上的涟漪,仿佛未听见似的。
“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慕容慧莹不以为意,充满爱意的看着周富贵继续说道:“富...贵,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何...为何喜欢你吗?就...是...就是你...宽广的心胸,待人宽厚仁义,还有就是你说的那样的...侠骨柔肠,非释道之人,却有释道之心,富贵,你明白吗?”
慕容慧莹此刻说出这番话,心中可是经过痛苦挣扎的,可慕容慧莹放下公主的架子或者放下女儿家的面子,周富贵仍是不为所动,只是剑眉稍挑了一下。
慕容慧莹一直紧紧盯着周富贵,见周富贵终于有了些反应,心中暗喜,接着娓娓说道:“可是...富贵,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下去,不...希...望你成为野兽,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野兽,也不希望你如此的疯癫!”
无名谷前,周富贵如野兽般的血腥杀戮,使得慕容慧莹颇感意外,也感到异常恐惧,至今心有余悸。
战场杀戮,实为常事,慕容慧莹随父征战多年,早已是见惯不惊了,但慕容慧莹却不希望周富贵这样,如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或称为冰冷的杀人机器。
周富贵从前最痛恨的可是胡乱杀戮的。
战场拼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既然投降了,为何还要举起屠刀?如无名谷前,周富贵的反常之举。
大燕国之中,血腥残暴或骁勇善战之人多矣,许多人还可称为青年俊杰,许多人还非富即贵的,如慕容康,为何慕容慧莹都不喜欢?对于他们的示好或求欢,慕容慧莹都是不屑一顾的,可为何偏偏喜欢周富贵?就是周富贵傻傻的宽厚仁义。重情重义,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敢冒死相救。
当时慕容慧莹觉得好笑,但在不知不觉之中,却逐渐喜欢上了他。
今日不是周富贵如此这般模样,慕容慧莹也不会这样的不顾颜面,吐露心声。
“野兽?哈哈哈蛤,疯癫?”周富贵闻言终于开口了,发出了一阵狂笑。
“营主!快走!快走啊!”
“啊!”
“吾等今日有死而已!”
“杀!杀啊!”
“主公,你再不走,我等就死在你面前!”
鹿邑之战,因阿尔布谷与巴尔虎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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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撤军,使得周富贵及其白虎营腹背受敌,受到夏军的围攻,白虎营死伤惨重,折损过半,一千五百多兄弟就这么惨死在了周谷贵的眼前,其中还有许多周富贵的同乡袍泽,这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惨死,周富贵怎不异常伤心?怎不异常愤怒?
周富贵立下誓言,要带他们回家,可白虎营的将士却是越死越多,可怜客死他乡,连尸骨都无法找到,周富贵又怎不异常伤心?怎不异常愤怒?
顾苟奴、刘清苗等同乡袍泽率部死战断后,掩护周富贵等人撤离,他们却被夏军屠戮一尽。
夏军凶狠的将顾苟奴、刘qing苗等同乡袍砍杀的惨状,只要周富贵一静下来,就会在周富贵眼前出现,周富贵只有疯狂杀戮,才能稍缓心中的痛苦、伤心与愤怒。
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是阿尔布谷等人,而不是夏军,两军对阵,互相砍杀,也是常事,不足为奇,对此,周富贵虽然人有些疯狂了,但心中是再清楚不过了。
无名谷对夏军的疯狂杀戮,不过是周富贵将对阿尔布谷等人的仇恨转嫁在了夏军身上而已。
不过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真的是阿尔布谷等人吗?
周富贵与夏军拼死搏杀,率领千余骑兵杀出重围,死战不降,并非为了什么忠于大燕国,而是周富贵仍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仍是为了求生,并且就算是周富贵等人想降,夏军也得给机会才行的,夏军上来就对白虎营下死手,欲将白虎营全部屠灭。
“你兄弟、亲人惨死在你眼前,你还能镇定如常,还能谈笑风生吗?”周富贵随后站起身来,恶狠狠盯着慕容慧莹问道。
“周富贵!”周富贵吃人般的模样,慕容慧莹却丝毫不惧,挺胸抬头,针锋相对的说道:“两国交兵,死伤乃是常事,若都像你这样,还领什么兵,打什么仗呀?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战死一些手下,就慌张、愤怒、失态?就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必将会令更多的手下死去。”
慕容慧莹叹了口气后,声音放低,柔柔而有些伤心的说道:“朝夕相处的亲人死在面前,并非只有你一人,生离死别的也非只有你一人,莹莹如此,父王也是如此。”
百余火烈营忠勇之士,跟随慕容慧莹寻找周富贵,死得只剩下八人了,还个个带伤,慕容慧莹也是伤心无比。
“哼!这是你们咎由自取!”周富贵闻言愤懑的说道:“兴不义之师,南下侵夏,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牛渚大败,死伤无数,实为咎由自取。哼!天不恤民,民必翻天!”
“周富贵,你越来越过分了啊,竟敢在本宫面前,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慕容慧莹闻言大怒道。
“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周富贵红着双眼,盯着慕容慧莹冷笑道:“你说周某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周某今日不但要说,还要做。”
周富贵说罢,狂性大作,竟将慕容慧莹扑倒在了清泉池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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