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粮行,分号。
钱宣同签下最后一份契书后满脸堆笑地将‘大客户’礼送出门,转身就窜进店来,当看到一箱箱亮瞎眼的银子摆在面前,顿感恍若梦中。
“少东家,这些银子怎么处理。”钱氏粮行分号掌柜照例请示。
钱宣同摩拳擦掌,这些可都是他亲自赚回来的银子。
“给我搬两箱上车,余下的都送往总号然后一并运送回家。”钱宣同脑子浮想联翩,幻想当这么多银子同时摆在老爹面前他该是一副怎样的震惊表情。
分号掌柜认为少东家这样做不合规矩,凑近了些,小心劝道:“少东家一下子就支取这么多银两,老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
“责怪?!”钱宣同瞪了一眼毫无锐意血性的分号掌柜,哼道:“责怪我替钱家赚了这么多银子?少爷我就小小的提前领取父亲奖赏给我的银子,不应该?”
掌柜的心里暗道:都是你家的银子,爱怎么花还不随你意。
“少爷所言甚是,少爷为钱氏立下大功,老爷理应奖赏……”
钱宣同转身大踏步走出粮铺,对随从吩咐道:“你去通知孙少爷跟田少爷,就说让本少爷邀他们到飘香院一唔。”
钱大少爷有好事还不忘跟个中同道共贺,可见其足够兄弟义气。
这句话清晰的传入分号掌柜以及在场伙计的耳中。
用马车拉着银两去逛窑子!
店铺伙计第一次见识到自家少东家的阔绰。
“那么多银子……够找多少姑娘了。”伙计一脸艳羡,心里直呼有钱就是好。
“嘁,就咱家少东家那副身子骨,他受得了嘛。”另外一个伙计表情揶揄。
“额……”
“嘻嘻……”
几人挤眉弄眼,自家少东家的本钱是什么尺度,同道间一早就传开了。
小小的逞口舌之利后,几个伙计下一刻便意兴阑珊。
少东家有好处从来都落不着他们。
“唉……咱忙前忙后的也没见少东家打赏一块铜板。”
…………
分号掌柜见几个伙计一闲下来就在编排自家主子,当场赏给他们一个大板栗,斥声道:“想要赏钱?下辈子投胎到窑子做粉头去!两腿一叉,银子不就进账了!”掌柜瞪了一眼几人随即板起颇具威严的面孔,大喝一声:“干活去!”
钱氏粮行,总号。
急匆匆赶来的大掌柜瞟了一眼塞满大堂的钱箱子,脸上丝毫不见喜色。
粮行现在一斤粮食都没有,又找不到货源,东家又不打算改行,现在就算有再多银子又顶什么用,大掌柜第一次感觉粮食比银子值钱多了。
“少东家何在。”大掌柜理顺气后质问道。
负责押运银子的伙计和护院钧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掌柜目光落在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伙计身上,抬了抬头,逼问道:“你,说吧。”
伙计面露难色,在大掌柜的逼视下,伙计颤颤巍巍地回话:“少东家……邀请孙少爷,还有田少爷……找地方庆贺去了……”伙计心道:这样说应该不算出卖少爷吧。
找地方庆贺?具体是什么地方大掌柜不用多想都猜得到。
“银子清点得怎么样了。”大掌柜转眼看向管账的老先生。
“回大掌柜……少了两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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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掌柜不淡定了。
逛一次窑子就花两大箱银子,钱家虽然富有,却也不准家中子弟这般挥霍无度。
“快!将少东家拦下来!人,银子都一并带回!”大掌柜见一众伙计和家丁无动于衷,是自己的话不好使了?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少爷拿走银子……有些时辰了……”
说这句话之人用的是腹语,听不出是谁在嘀咕。
大掌柜气得直吹胡子,那两箱子银子不用多想,怕是就流入青楼了。
“把买卖契书拿来,我要过目。”大掌柜拂袖走向柜台。
“大掌柜,契书都是我们的人当场拟定的,断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钱氏的生意什么时候有这么好过,当然,除了前几日。
大掌柜伏案认真查阅了所有契书条款,发现主要意思都几乎出奇的一致。大掌柜经验老到,很快就闻出危险的味来,这是有人设计针对钱氏。
少东家疏于生意可能不了解钱氏现在面临的处境,他身为钱氏粮行的大掌柜,焉能不知。一个月之内钱氏要是拿不出足够的粮食交付,高昂的违约金就足以让钱氏把近五年来赚取的利润都得如数吐出来。
“不好!快……备车!”大掌柜收起一摞契书便快步冲出店门。
喧嚣大街上,马车疾驰,吓得行人避让。
好在这个时代的马车不算大,县城的主要街道修得尚可,两车并行还算凑合。
“吁……”徐霄察觉到眼前那辆车是由疯马在拉,轻扽缰绳,尽最大的可能靠边。
徐霄刚将车靠边停好,身后那辆风驰电掣的马车这时将将擦着车轮子而过。
正常行驶的车辆还得给路怒症患者避让,只能说在朱成钧的教导下徐霄已经具备了文明驾驶车辆的良好素养。
“是钱氏粮行的大掌柜。”不经意间,沈泽留恰好看到了擦肩而过之人。
朱成钧眯着双眼,颔了颔首,缓声道:“你说钱氏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沈泽稍作思索,回道:“钱、孙、田三家是紧密的姻亲关系,现在一家有难,另外两家应该不至于袖手旁观。据属下所知,三家的货粮在上一次那笔交易中已经差不多耗光了,孙、田两家就算有心只怕也是力不能及。”沈泽留意到朱成钧面带忧色,转而说道:“公子是在担心钱氏会狗急跳墙?”
三家数代经营,人脉交往极广,长年贩售粮食又岂会没几个道上的朋友。
朱成钧摇了摇头,说道:“还未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至于狗急跳墙。”朱成钧转而问道:“现在还有多少粮券在外流通。”
“不算跟我们合作做食盐生意之人手里持有的粮券,在外流通的粮券不多不少,恰好五十万斤。”沈泽知道朱成钧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远的用意,接着说道:“公子是想抬高粮券价格,进一步打压钱氏?”
朱成钧淡淡一笑,道:“钱少东家的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我们不妨趁机将钱氏跟我们签约的消息放出去,我想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该持券观望。”
“如此一来,钱氏要想买到粮券就必须得付出更高的代价。”一想到钱氏马上就要高买低卖做赔大钱的买卖,他们脸上该会是什么表情,沈泽心里不禁幸灾乐祸。
朱成钧突然想到当初卖给有意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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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做食盐生意商人的粮券,忽然感到那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悔,当即命令沈泽,“你稍后去找跟我们合作做食盐生意的商人,就说我们愿意出让主城区半年的经营权换回他们手里那部分随时都可以卖出的粮券。”
“属下这就去办。”
该解决的隐患都解决了,朱成钧长舒了一口气,细算下来自己这回也没赚多少钱,要怪只怪自己的心不够狠,不忍本县百姓无米可炊。
果然,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但,朱成钧并不后悔。
此刻,钱家大院,现场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钱宣同、孙范同、田齐同三人齐齐跪在大厅中央。
“逆子!混账东西……”钱老爷怒不可遏。
骂也骂了,打也打过了,可那又能怎样,打骂得再狠也是于事无补。
“姐夫消消气,事情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孙老爷劝道。
钱老爷呼出积压的怒气,转而看向账房,询问道:“倘若违约,真要到了对簿公堂那一步,我们有几成胜算。”
账房摇了摇头,苦叹道:“设计之人显然精通律例,况且拟定契约的是我们的人,官司真要打起来,我们没有丝毫胜算可言。”
眼下除了拿出足够多的粮食,已是别无他途。可现在手中缺粮,外面的粮道又被截断,让他上哪去筹备如此巨量的粮食,钱老爷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
“有了!”田老爷骤然想起曾经有过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手上持有不少粮券。
钱老爷如梦方醒,连忙吩咐管家:“快派人联系……”
“姐夫且慢。”孙老爷轻轻一叹,提醒道:“那几个家伙最近跟长兴票号大东家合作做盐铁生意,他们不见得会把粮券转让给我们。”
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钱老爷从头凉到脚后跟,无力道:“无论如何,都得去试一试…………”
“老爷!……”
钱老爷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家丁急促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何事!速速道来!”钱老爷顿时大吹胡子急瞪眼。
“启禀老爷,钟离县缺粮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们的所有店铺被顾客包围了,各店掌柜请老爷赶快拿主意应对。”
听了这个消息,钱老爷一个趔趄,差点立身不稳。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消息既已传开,粮券的价格定会水涨船高,他们下手终究是晚了好几步,现在要想拿到低价的粮券去兑换粮食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三人转念一想,既然对手精心设计了圈套来算计他们,又岂会连这些因素都没考虑进去。
钱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尚存一丝理智,急促道:“快派人去将市面上的粮券都给我收回来!就算出一倍价钱也在所不惜!”
“老爷,怕是来不及了,小的在赶回来前,粮券的价钱已经翻番了。”
钱老爷无力的摆了摆手,颓然落座,他从商数十年何曾做过这等亏本买卖,这一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还是拜自己的亲生儿子所赐。钱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只因他的一个决策失误就让钱家蒙受前所未有的损失,有子如此,只恨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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