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后衙院门,朱成钧就看到黑着脸站在圆门前等候的许师爷。
朱成钧快步上前致歉,道:“有劳许师爷久候,万望海涵。”
许师爷刚要发作,当看到衙役捧着大包小包尾随而至,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道:“朱公子若再不来,在下怕是免不得挨张大人一顿训。”
看到许师爷前倨后恭的表情变化,朱成钧再次见识到了钱财开路的便利,看到满满的‘诚意’许师爷脸色转变的功夫可比川剧变脸高明多了。
抬杠没人会喜欢,给抬轿子却是人人都巴不得。
朱成钧尽可能的将身姿放低一些,歉声道:“给许师爷添麻烦了,万望海涵。”
许师爷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站在朱成钧身边的徐霄,眼中闪过一缕鄙夷,当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来人,待这位……壮士下去休息。”
看到许师爷的脸色,朱成钧更加意识到这次的会面不一般,即便如此还是决定稍作试探一下,拱手对许师爷轻轻一揖,道:“这位是在下的结义兄弟,不知……”
“还望见谅,张大人只召见朱公子一人。”许师爷特别强调。
“就听许师爷的。”朱成钧给徐霄递了个眼色,让他听从安排。
许师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在最前面将朱成钧领到后衙的会客大厅。
二人来到会客厅,除了一桌子备好的酒席,朱成钧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张大人公务繁忙,许某这就前去通禀,请朱公子稍等片刻。”许师爷随即转身。
会客厅虽有不少供歇脚的椅子,许师爷也没有请落座的意思,朱成钧只好站着等候。
许师爷走开后许久也不见人来,当官的有多忙不得而知,朱成钧认为这是县太爷有意给自己一个警示,也在趁机宣示他的威严。
对方既然摆谱以示尊贵,满足他一下又何妨。
朱成钧随便扫了一眼招待大厅,虽然不太懂行,却觉得这装饰颇有格调。心想,这位父母官公务闲暇之余还挺会享受。
又过了好一会,许师爷才簇拥着两个中年男子姗姗来迟。
听到脚步声即将临近大门的那一刻,朱成连忙走出来差点跟二人撞了个照面。
“鄙人朱成钧见过大人。”看站位就可辨尊贵,虽未见过县太爷的尊容,先对站在中位的人行礼问候总不会有错。
站在中间的中年男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张弘成,随即对朱成颔了颔首,赞许道:“朱公子果然是难得的少年俊杰,本官只恨相见太晚。”
“承蒙大人谬赞,鄙人惶恐不已。”朱成钧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恭敬一些,恭敬归恭敬,要让自己谦卑,谄媚奉上那是万万做不到。
许师爷见朱成钧迟迟不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行礼,连忙使眼色。
“见过县尊大人。”朱成钧连忙作揖,心里兀自腹诽:小小七品芝麻官,真当自己是庙里的菩萨泥像须人人认得?
县太爷虽说是区区七品,却是妥妥的朝廷命官,这要放在前世就更了不得了。
张弘成见朱成钧颇懂礼数,人也机灵,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商人高看了那么几分,随即抬手介绍道:“这位是京师来的钦差大人,陆祖安,陆大人。”
“见过钦差大人。”朱成钧再次作揖致礼。
许师爷见三人都见过礼了,适时说道:“二位大人,酒席已经备好了。”
“陆大人请!”张弘成深深弯了个腰,随即直起身来对朱成钧抬手示意,淡淡的说道:“朱公子有请。”
朱成钧见张弘成表现得不太情愿的客气,将他的客气当福气就是不懂事了,若真先他一步进去气氛当场就变坏。朱成钧轻轻躬身,说道:“大人先请。”
繁杂的礼节这还没完,朱成钧又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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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侧的师爷抬手示意。
许师爷知道自己当下所处的角色,虽不至于先朱成钧一步进去并行也不算失了礼数。
县太爷摆的宴席,上个酒桌都礼数多多。
这一系列官场陋规走下来,朱成钧心里唏嘘不已,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陆祖安理所应当的坐主位,朱成钧、张弘成分列左右,许师爷居末席。
四人依照次序落座后,陆祖安看向朱成钧寒暄道:“本官看朱公子文质彬彬,应该是个读书人,缘何竟成了长兴票号的东家?”
朱成钧一听,没来由的一阵警惕,心道:这算是第二次下马威?
有这么一想并非朱成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历朝大多实行的过均是重农抑商,读书人对商人的鄙视几乎都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
朱成钧微微一笑,脸上似是自嘲,又似遗憾的说道:“并非在下不想读书考取功名,实在是家里没有文曲星庇护。”
“哈哈……朱公子讲起话来……着实风趣。”张弘成心里不由得给朱成钧竖起了大拇指,在场中人就两个进士及第,再不济的许师爷也曾是举人出身。
朱成钧的一番自我贬低的表演,瞬间活跃了原先略显沉闷的气氛。
“本官提议,干了这杯。”陆祖安举杯示意。
听说要喝酒,朱成钧心里那叫一个排斥,自己前世滴酒不沾另说,现在才十五岁的年纪喝酒影响发育啊。眼下自己还未取得谈判的主动权,咬着牙跟三人干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陆祖安起初端着的官架子也松懈了几分,对朱成钧拱手请教道:“朱公子所创的长兴票号,是得到哪位先贤的启示,还望明示一二。”
儒家倡导的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何曾教人去赚取那阿堵物,偏偏这阿堵物人人都喜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重要。然而几千年来都是政治搭台的国情,一朝掌权柄,财富还不是任由掌权人分配,又何须如商贾小贩那般需要掏空心思去取利。
“前些时日偶读《管子》有感,几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在下就不班门弄斧了。”朱成钧轻轻一言带过,任由陆祖安几人皱眉苦思。
三人都是读书人,自然清楚《管子》一书七十六篇,饶是他们绞尽脑汁的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用于解释长兴票号能在短短数天时间内赚取惊人财富的只言片语来。
朱成钧见三人钧是爱‘财’之人,可惜不是善于谋取正当财富之人。要想猜到个人读书后是何感悟,别人不掰开了讲即便大家读的都是同一本书,没有类似的心路历程寻常人根本理解不了。
三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快便想到是朱成钧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先贤来糊弄他们,碍于身份三人又不好‘不耻下问’的去请教。
看三人的神色怀疑哥们在拿他们取乐呢,朱成钧想道,不办个读《管子》有感--解析财富密码为课题全身心投入进去研究上个几十年,又岂能轻易解释得了历经几千年才被人们系统概括出来的财经知识。
三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不拿出点实际利益来又岂能轻易从这个奸猾至极的小子手里拿到打开财富大门的钥匙。
若轻易松口服软,于谈判不利。
就在几人陷入思索之际,大厅的气氛无声无息间变得沉闷。
朱成钧知道自己初步取得了接下来谈判的主动权,只要自己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只需经得起他们的威逼利诱,主导权就始终在自己这一方。
陆祖安认为该入正题了,沉声道:“本官此番奉命采购木炭充作军需,现下碰上了些许难处,还望朱公子能以家国为重以较为合理的价钱向朝廷供应木炭,以解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朱成钧岂会信陆祖安的鬼话,真有他口中所言的那么急,大宋朝廷干脆一纸诏命征集烧炭民工即可,反正制炭又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他们之所以不那么做,绝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压根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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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这么干。
国家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大宋文官集团还不忘内斗、发国难财,这个腐朽到根了的国家不灭亡简直天理难容。
话既已挑明,朱成钧也不打算太磨叽,说道:“陆大人,在下冒昧一问,朝廷此次采购木炭这一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听到朱成钧此等放肆至极的言语,张弘成,许师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冷。
陆祖安抬手示意,说道:“从现在起,朱公子就不是外人了,本官也不怕明说。此番木炭采购由本官全权实际负责,知道这一消息之人都是本官信得过的朋友。”
听了陆祖安的话,朱成钧心里大松一口气,庆幸的是这个消息还未流传出去。
“再冒昧一问,陆大人的朋友手中持有多少炭券。”朱成钧的问话愈加放肆,就差没说陆祖安还想趁机捞取多少国难财了。
张弘成,许师爷额头间不禁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都是手下人自作主张,有肯定是有一些,但不会很多。”陆祖安知道大同炭行的实际控制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虽未多想他一旦与朝廷签订木炭供应协定会对眼下的炭券价格造成怎样的冲击。
朱成钧长呼一口气,说道:“万幸陆大人如实相告,否则就要出祸事了。”
“朝廷采购木炭这一消息一旦广为人知,对木炭行情应该有巨大的推动作用,朱公子何以认定此事是祸事?”许师爷疑惑道。
张弘成见朱成钧不见兔子不撒鹰,认为是时候给他承诺点好处了,说道:“还望朱公子赐教,此番恩情,事后本官必有厚报。”
朱成钧等的就是他们表态,就凭区区口头承诺的好处就想套取自己的秘密,呸!想得简直不要太美。谈判的有利因素愈加向自己靠拢,朱成钧说道:“二位大人请在下来应该不会仅仅是为了区区一块木炭吧,有话不妨明言,在下想从二位大人这里得到什么,自然也不会隐瞒,做生意终究讲个你情我愿。”
陆祖安一拍桌子,说道:“既然朱公子是爽快人,本官就直说了!朱公子既然能利用炭券取利,那么粮券,铁券,铜券……想必都不在话下。本官想请朱公子将此计献于朝廷,助皇上尽快筹集军饷。如若朱公子愿意,本官必当上奏朝廷为贤弟请功。”
有了陆祖安的表态,朱成钧将目光看向县太爷张弘成,在等他表示。
陆祖安都称呼其为‘贤弟’了,张弘成抢着表现,道:“日后朱公子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寻我,在本官的权限范围内一定尽心尽力替朱公子都解决好。”
既然是为虎作伥,朱成钧也懒得客气,当即将自己的需求都一一说了出来。
陆祖安,张弘成也不含糊当面予以承诺。
陆祖安虽然应下了,但仍不放心,说道:“朱公子这几日就留在衙门,安心谋划此大计,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张大人提就是。”
朱成钧岂会听不出陆祖安话中的含义,不禁感慨: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我欺!
交易已经达成,为了活跃气氛,张弘成拍了拍手,一早就待命的舞蹈乐曲随即登台。
一绝色佳人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朱成钧为了迷惑两个老狐狸,装出一副为佳人优美舞姿倾倒的神色。
陆祖安见朱成钧一副痴迷表情,说道:“朱公子若看得上这位小娘子,这几日就由她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不知意下如何?”
张弘成接过话茬,补充道:“兰儿姑娘可是飘香院的花魁,还是清白之身呢。”
朱成钧佯装推辞,讪笑道:“小子岂敢夺陆大人所好。”
“哈哈……无妨。”陆祖安朗声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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