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凤脸色急剧变化的一瞬,杨青已身化清风越过她提起沉落雁。
随后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倒卷而回,从窗口飘然穿出。
她本身亦是年轻一辈中罕有的高手,可在感应中杨青的动作虽看得一清二楚,却总是难以跟上。
及至扑到窗边,杨青已经借着一纵之力舒展身形,一身灰衫在夜空中飘忽起落,好似御风而行。
“人在哪里被抓的?”
“东边。”
人在半空,沉落雁很快适应被提着飞跃的状态,冷静指明方向。
杨青瞥了一眼身后聚福楼下,数十个明火执仗独孤家的人,随即凌空换气朝着东方飞渡而去。
聚福楼距离皇城本就不远,两人在屋嵴上没走多远已经遥遥见到空阔的宫前广场。
此时他神念散布身周五丈,三十丈内任何风吹草动更在他感应中无所遁形。
路过一家门窗破碎的米行时,沉落雁沉声说道:
“这里本是我在长安的一处据点,方才回来只听见罗士信最后让我快逃的警示……”
“找到了。”
不等她说完,杨青忽觉南方一道熟悉气息闯进感应中,正是罗士信。
他心念动处身形随之变化,如苍鹰凌空转而向南,眨眼落在一处三丈见方的院落。
这时恰逢北风过境,漆黑的夜幕下院中没有半点光亮,也无一丝声响。
可杨青早在落地之前,就将四方厢房中无数道压抑的呼吸听在耳中。神念过处,更将埋伏在此的众人一一印入脑海。
而罗士信的气息则在正面宽敞的正房内,被人团团围着。
“这里有埋伏。”
沉落雁提醒声还没落下,四周房门木窗突然在接连震响中洞开,无数箭失在强弓劲弩的催发下攒射而出。
破空锐啸声瞬间充斥耳鼓!
“伏在我身后。”
就在沉落雁心惊时,忽听杨青提醒。她立即毫不迟疑地双手搭上他双肩,紧紧握住。
在杨青感应中,连绵而至的无数箭失好似放慢了无数倍。
外人看来无处可避的险境,于他而言不过是闲庭信步之间。
沉落雁双手紧握的一瞬,杨青一步迈出身形便化作一抹无形轻烟,在院落中忽隐忽现。
漫天的箭失自烟尘中穿刺而过,好似射中的只是一团没有实质的影子。
与此同时四下房间内,更随着他不断在院中游走,响起道道短促的惨呼。
没有人看清他如何出手。
只有紧紧伏在杨青背后的沉落雁才明白,每一次与箭失交错而过的间隙,他看似不经意地在箭身轻轻一拨,已将其轨迹略微改变。
惨叫声不断响起,正当沉落雁心中稍感安定时,头顶又有异响传来。
她抬头上望,只见无数张孔洞细密,泛着金属光泽的巨网正飞速旋转着从天而降。
巨网四脚各自绑着沉重铁石,被人用特殊手法投出,一经碰触立时盘旋紧缚,使人无法脱身。
四周弓弩也同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名手持利刃冲杀而出的汉子。
眼见巨网兜头落下,杨青非但没有闪躲,反而突兀在院中停下。
对周遭意欲阻止他突围的十几人更是看也不看,眨眼间就被罩在正中,重重包裹。
一击得手,与此相邻的四方院落中立时有重重人影飞身而起,落在屋嵴墙沿,尽皆冷冷注视院中两人。
到了此时,一直紧闭的正房大门也终于打开。
身形高大,一袭黑袍的晁公错跨步而出,脸上满布毫不遮掩的浓烈杀机!
“杨青小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晁公错须发皆张,双眼圆睁如怒狮:“今天就让你给玉妍偿命!”
重重罗网中,沉落雁只觉四周捆缚虽紧,但杨青周遭却有一股绵柔而坚韧的真气透体而出。
不但把她包裹在内,也将罗网撑开离体三寸外,始终不能碰触身体。
“我记得你。”透过网间空隙,杨青看向晁公错:“在东溟派的船上,你没露面。”
说完他目光在晁公错身后昏暗的屋内一扫,正见到被人点倒在地的罗士信。
“嘿嘿。”狞笑一声,晁公错冷喝道:“老夫南海派晁公错,今日借你头颅祭奠玉妍在天之灵!小子,到了下面不要怪我以大欺小!”
“晁公错!”沉落雁闻言冷语相对:“你也算正道人物,跟魔教搅在一起,真没有一丝顾忌了吗?”
“笑话!我固然身处正道,可如今南海派已投入太子李建成麾下。杀洛阳的皇帝,正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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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眉头一挑:“原来是李建成给你的消息。”
沉落雁在长安的据点或许早就暴露,但大概率不是南海派这样的江湖门派能掌握。
联想起那天可达志的试探,他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你自己到下面去想吧,烧死他!”
晁公错一声断喝,原本围在院落四周的众人立时向院中投下无数酒坛。
没曾封口的酒坛无论砸落地面,又或砸在杨青身周的罗网上立即炸裂,洒出大片刺鼻的液体。
“火油!”
即便知道杨青必有后招,沉落雁此刻也止不住感到惊惧。
“我来长安的目的之一,就是想会会天下高手。”周身真气将火油全数挡下,杨青仍旧平静问道:
“听说你曾与宁道奇放对交手,怎么到了我这儿竟用这些下三滥手段。”
“老夫知道你剑法厉害,也未曾真的怕了你。”晁公错眼中流露出无尽哀思和恨意交织的复杂神色:
“我这番布置,只是为了将你完整烧成灰尽,如此才可解我心头之恨,也好让玉妍见到你凄惨下场!”
“祝玉妍喜欢的是石之轩,有个女儿也是霸刀岳山的,跟你这个老舔狗有哪门子关系。”
……
距离小院不远的一栋楼宇之上,师妃暄一身青衣,遥遥望向院中。
在她身边,一袭锦衣,玉冠束发,满身贵气的李世民正与她看往相同方向。
他们身后,李靖张出尘等一众天策府高手也赫然在列。
即便天光暗澹,众人仍借助高明的内功将远处景象看清。
见到杨青在院中施展身法,李世民惊诧的同时脸上露出苦笑:“侠以武犯禁,古人诚不欺我。”
他虽也是李阀中有数的高手,但目力仍旧不比师妃暄,只见到杨青在院中倏忽来去,形如鬼魅。
直到师妃暄提醒,那些射箭之人大都惨死,才疑惑问道:“仙子今日让我有意放松对太子一党的动作,又眼看着他们掳走罗士信,该不会就是要我看杨青杀人的吧?”
“正是此意。”师妃暄颔首道:“我知道你近日为了不与他冲突,顶着父兄的压力。今天请秦王来此,就是要你亲眼看看为何不能与他冲突。”
“仙子几次提醒,我心中当然明白你不会无的放失。”李世民点了点头,轻声叹道:“太子几次诘难,父皇的确已起了杀心。
不过杨青……单凭他一句洛阳与长安,皆是华夏瑰宝,我就不愿与他敌对。奈何造化弄人……”
话题一转,李世民忽然皱眉问道:“此人当真如石之轩一般,杀不死吗?”
师妃暄闻言缓缓摇头。
“四大圣僧,加上我天策府诸多高手也办不到?”
“成与不成还在两说,但……”师妃暄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了空大师不愿对他出手。”
“哦?”李世民皱眉道:“他在洛阳竟这般得人心。”
“你不必担心。”师妃暄肯定道:“了空禅师曾见过他出剑,观剑如观人。若他心有滞碍,杂念缠身,绝对使不出至精至纯的剑法。
所以他心思不可能在争霸天下上。”
缓了一缓,见李世民面色平静,她又接着说道:“况且李密归降洛阳之后,他坐看窦建德南下占据瓦岗遗留的山东诸地,这哪是争天下的人该有的作为。”
李世民略感好奇地看向师妃暄,轻笑道:“我还是头次听仙子为一个人耗费这许多言语。”
师妃暄闻言面色一紧,又转瞬舒展开来道:“他或许是世上最特别的人,改日秦王与他面见详谈就会明白了。”
“何必改日,本王明天就去见见他。”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院中杨青已被重重罗网困住。
张出尘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他被人网住了。”
李世民看了一阵,再次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师妃暄。
“这也是我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师妃暄缓缓道:“我想亲眼看看他的剑法。”
她声音刚落,众人只见远方院落中一道烈焰环空而起,绽放的华光将夜空刹那点亮!
……
小院中杨青一声笑骂,随即就见四周火光接连亮起。
在沉落雁双手越发紧握的同时,他双眼微眯,九阳真气灌注下抬手搭上剑柄冷声道:
“点火是吧,我来帮你。”
话音落下时,围困周遭的众人忽觉秋夜寒风中,突兀升起一丝酷烈燥热。
紧接着一点耀眼华光在重重罗网下绽放,只眨眼间那光华已如烈日当空,自罗网空隙射出道道炙热光柱!
“快躲开!”
眼看杨青抬手的一瞬,晁公错已敏锐发觉不妥。
再到他下意识腾空而起,出声提醒院中弟子门人时,便见一道色泽火红,锋锐无匹的环形剑气自杨青身周四射而出!
凡与那剑气一经接触者,无论材质坚固的罗网,挡在面前的人,又或院中房屋摆设尽皆一斩而破!
“休……轰!”
堪堪躲过一剑的晁公错,只觉耳中尽被剑气撕裂虚空的震鸣灌满,心中无可阻挡的惊骇几乎满溢而出。
没有真正见过,谁也无法想象这蓄势一剑会有怎样的威势!
“轰隆隆~”
片片沉闷声响中,被杨青一剑斩断,混合着金属丝线的罗网洒下大片火星。
这些火星四散而开,在院中蹦跳滚动,瞬间将地面火油点燃。
而被剑气腰斩的四处厢房中,易燃的窗纸和木料亦在短促的浓烟过后,砰然腾出明艳火光。
一片火海中,杨青持剑斜指地面。
周遭烈焰被九阳真气一引,好似朝拜一般朝他吐出火舌,却又在一尺外停下。
沉落雁见此异象,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伏在他背后。
围在四周房檐上的众人则被方才一剑震慑,大多四散而去。
少数留下来的,也都只小心弓着身子,看着与杨青对峙的晁公错,再没有先前蠢蠢欲动的架势。
“好,好!”压下心中惊惧,晁公错看着满院残肢血泊也压不灭的烈火,狠声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今日就来领教你的剑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