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前站着两人,望着小少年离去。一人身着白衣,气质彬彬;另一位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暗金色的纹路在上面勾勒出点点星辰,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暗金色的长发与之交相辉映,在光影交错中不断变化。
“好了,场地也收拾干净了。”男子对白衣少年说。
白衣少年向手里澄黄的茶水轻吹,喝了一小口后放下,任其微香四溢。
“时值旻天,本就落叶归根,清理它干嘛?”少年菀尔笑道。
男子附笑,反问道:“不知道谁打小就特别讲究?”
“有吗?”少年微微蹙眉。黑袍男子想起了一些往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说小辰,这么久你就没有想过为师吗?”
“哦,”白衣少年看向男子,“您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的。”
“......”
两人一度沉默,男子望着窗外,而少年则继续低头品茗。
楼下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黑袍男子偏头瞧了少年一眼,又转回头道:“你房间书柜第七行第七本书,里面有个暗格,丹青色那枚,可别把人治死了。”
赤袍男人服药后,休养了半日,身体逐渐好转,激动地向白衣少年道谢。
白衣少年平静地解释:“在下并未出什么力,是家师治好的阁下。”
“敢问尊师大名——“男人肃然起敬。
“云游散人,不足挂齿。”黑袍男子躺在阁楼的长椅上,懒悠悠说道:“你是司空家的小子吧。你胸口还有道旧伤,也给你医好了,回去好生休养,修为有望更上一层楼。”
赤袍男子连忙朝阁楼方向作揖,“在下司空寅,前辈大思不敢言谢,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这分恩情!”
“哦?——我看你这杆长枪不错。”黑袍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这……唯独这枪不行啊,”司空寅慌忙将长枪收入手中,“它可是陪了我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伙计啊!”
“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楼上传来木椅吱呀的响声,“朱雀阁三成股。”
司空寅一怔,险些将手中的长枪掉落出来。“前…前辈,在下手中亦只有三成啊,何…何况还有一成是——”他支吾道。
“嗯?”一阵压迫落下,司空寅如同窒息般难受。
“两成总不过分吧。”
“日后前来司空家,必定亲手转让。”司空寅艰难地吐字道。
压迫感逐渐散去,司空寅终于缓过气来,不觉后背浸湿了一片。
“好吧,你可以离开了。”话音未落,一道光影闪过,司空寅甚至都来不及观察,就被一掌推入黑暗之中。脑袋撕裂般涨痛,而后意识全无,缓醒过来,已到了一座江心亭……
在旁目睹了全过程的白衣少年不禁说道:“师父,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黑袍男子长袖一拂,双手负于身后,“对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还可以顺便出去看看,历练一番嘛。”
“我要先去一趟〔琅環〕。”
“去吧去吧……”说着取出一块古木令牌,丢给了少年。
半月流去,恍惚间窗外又平添几分秋色。白衣少年趴在窗台前,静静端望着几朵雏黄的菊花。听到楼下传来“老”师父樀樀的敲桌声,他便起身走下楼去。
“小辰,此乃为师亲自下厨,快来品尝品尝。”黑袍男子几分欣喜。
白衣少年苦笑道:“师父的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啊。你小子怎对为师如此没有信心?”言罢,指向了桌上最左边的一道菜。
“这道叫‘群英荟萃’。”
“萝卜倒是五颜六色的,不过,您能不能块切小一点。”少年瞧了一眼后说道。
“鱼跃于渊。”男子又指向另一道菜。
少年面无表情地观望着鱼在汤里扑腾尾巴。“需不需给它修道龙门?”
“下,下一道,‘乌云托月’。”
“紫菜蛋汤啊。”少年尝了一小勺,接着脸色一紧,丢下勺子,“好咸。”
“最后一样——‘秋高气爽’。”
白衣少年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凑近一嗅,说道:“这茶不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你觉得为师的厨艺可还行?”黑袍男子问道。
少年淡淡答道:“不得不说,师父的厨艺如同做的菜一般。”
“那是如何?”
“水。”
“那为师下次再尝试些炒菜?”
“大可不必了。”少年忙说道。
“小辰啊,”黑袍男子转而深沉道,“此去山高水低——”
少年瞥了他一眼道:“您咒我呢!”
男子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是山高路远。为师甚是担心啊。这样,这里给你准备了三个锦囊,但切记一定要在最危难之际才……”
未等男子把话说完,白衣少年已默默拆开了三个锦囊,从里面飘落出来三张白纸,上面都赫然写道“加油”两个大字。
少年笑眯眯地望着男子说:“老师,您几岁了?”
黑袍男子一笑置之,摆头道:“好了,不同你玩笑了。”接着他右手一伸,掌中现出一块玲珑的玉珏:此珏晶莹剔透,不见半点瑕疵。半壁浮金,若云霞雕色;半璧呈碧,犹草木贲华。白衣少年不禁暗自叹巧。
男子缓缓为少年系在腰间,并说道:“此珏名为‘金风玉露’,一曰‘金风’,一曰‘玉露’。乃是为师珍藏之物,自有妙用,现将其赠与你。”
“还有,”黑袍男子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件与男子身上相同的长袍,“这衣服你也拿去。”
“这该不会是您以前穿过的吧?”白年少年试探地问道。
“放心,为你定制的,质地柔韧,冬暖夏凉,一尘不染,我可好不容易才收集齐制作的材料。”男子没好气道。
“可,这色调好像不大……”
男子将盒子推给少年并说道:“那你想穿的时候再穿。”
少年只好将其收入右手腕上的细镯中。
“对了。”男子将先前的古木令牌递给少年,说道:“这个你也拿去吧,日后有用。”
少年接过,发现背面刻上了“辰尘”两字——正是他的名字。
“可还有什么所需?”男子在他的头上一阵轻揉。辰尘有些不自在,摇头。
随后黑袍男子坐到木椅上,左手端起一杯“秋高气爽”,右手朝少年挥袖。
辰尘往后退了一步,俯身作别,然后转身离去。
走出院门,白衣少年顺手摘去了石碑上搭着的一片油黄的银杏叶。顺着石磎而下,银杏叶从少年身后飘了上来,乘着微风,不偏不倚坠入了黑袍男子端着的茶杯。茶水泛起涟漪,倒映出了上面还未干透的墨迹——勿念。
男子一声轻哼,放下茶杯道:“可惜了我一杯好茶……”
一处黑压压的山谷——几座崔巍建筑坐落在此,死寂一片,不见天日,偶来几声老鸦声嘶力竭的叫喊。老鸦振翅而飞,落下几根黑羽,飞到顶层屋檐下的匾额上立着,似乎在听里面喋喋不休的争吵。
黑天乍闪,一道流星飞入,是位金色剑袍加身,面戴煌金面具的小少年。小少年一头短发,额前挂着一簇神气十足的金发。
里面五人相视一眼,停止了争吵。
一紫衣人上前问道:“不知阁下里否得手?”
小少年睥睨了他一眼,道:“重伤逃了。”
“逃了!先前可不是这么答应的,我们要的是司空寅的性命。”一名老者拄着拐杖出来,边捋胡须道。
小少年一屁股坐到正中央的主座上,翘起腿,冷冷地说道:“那若是吾杀了那”苍离火枪”,你们能拿出吾要的东西吗?”
片刻沉默后,老者又站出来说:“这东西我们虽是没有,却有关于它的线索。”
小少年又将右手撑起曲肱而枕。“可吾已经知道线索了,你说怎办?”
“小娃娃莫不要得寸进尺!”老者一阵恼怒,随之一根拐杖杀气腾腾地飞出手中,径直奔向小少年。
小少年起身剑袍一舞,一道金色剑气纵横,硬生生把袭来的拐杖劈成了两截。
老者招架不住,接连退后。突现一道深紫色身影,右手抵住老者,左手挡下小少年的剑气。窗外老鸦飞入,停到了刚刚出现的紫色华服男人的肩上。男人左手背在身后,握起拳,止住了一阵颤抖。
“阁下还请恕招待不周啊。”紫服男人眼神扫过其余几人,也都知趣地扶着老人退了出去。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在我们〔冥河〕生事,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要给个交代啊。”
小少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块青色令牌,手指绕住其串着的金色丝线几周旋转后抓入手心。
男人定睛一看,令牌上正雕着盘尾苍龙像,眼神中散发着冥冥青光,透出不可侵犯之威严。
“不知阁下是——“华服男人一惊,低头作揖道:“先前多有冒犯,但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雁来红,”小少年顺手丢给男人一瓶丹药,“九千年以上的。”
男人接过,凑近一嗅,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后有些不舍地打了个响指,一名紫衣蝎尾辫少女端着漆黑的木盒走了出来。
小少年将盒子收入乾坤袋中,接着说道:“吾还有事在身,便不久留了。”说着纵身跳下窗台,以惬意的姿势躺在长剑上,高高翘腿而去。
“他究意里何人?”空旷的房间中荡出蝎尾辫女子的低语。
男人脸色一冷,“不该问的就别问!”少女暗自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两岸江柳,万条垂下,难寻得绿丝绦,唯独一面花红的“酒”字大旗在风中张扬。酒馆的大门被推开,一名蓝衣小二出来探了下头,发现天色已亮,一边往回走一边伸着懒腰,又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时走进一位孔雀蓝旗袍的艳丽女人。她走到蓝衣小二身旁,半倚着木桌,往桌上敲了敲。
小二抬起头,来回揉搓蒙眬的眼角,待看清身旁之人后,起身道:“小姐怎么来了?”
女人招手让他坐下,问道:“你哥呢?”
“他呀,两天前就出发了,也不留个音信。”蓝衣小二回答道。
女人笑着问:“你不打算去吗?”
“我走了谁打理这酒馆啊。”小二苦笑道。
“那你还不去接客。”
“啊?”蓝衣小二一愣。刚好门口来了位素净的白衣少年。
“可否来一杯热茶?”清风递来辰尘温润如玉的声音。
蓝衣小二挠了挠后脑勺,说:“呃,客官,我们这儿是酒馆……”
“客官请移步二楼。”女人在里面说道:“江铭,把那茶泡了吧。”
楼上陈设简单,就一套深色檀木桌椅,上面摆放了一个别致的小香炉。这里视野是极好的,透过窗户,刚好能望到酒馆后院的两棵树——一棵是银杏树,另一棵还是银杏树;隔着木栏,恰可窥见楼下。
过了一会儿,小二江铭端着一套翠绿的茶具走上前来。清泉从壶口涌出,汇入茶杯,轻脆的流水声音调均匀,极为悦耳动听。茶色同杯色相融,映出一片柳绿,青翠欲滴;茶香清淡,静静地在杯中沉淀。
辰尘端杯,在唇边小抿了一口,只觉一味沁人心脾的芬芳中夹杂几丝清苦。咽下喉去,似一股甘泉淌过,令人久久回味不已。
辰尘挽袖轻放下茶杯道:“天下四大名茶之一的‘柳如意’,今日幸得一品,果真名不虚传。”
女人淡雅一笑,没有说话。
“未见岸上江柳绿,犹闻堂中‘柳如意’,二位可赏个雅座?”一道朗朗的声音从门口传入。
辰尘和女人同时望向门口,一位青衣嫳屑之少年正侧身靠在门上,右手拿着把合拢的竹扇抵在下颔处。
辰尘又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觉得和那少年衣裳上几节竹枝的色泽倒是有几分神似。
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衣少年竹扇一开,就地一跃,轻盈登上了二楼,在辰尘旁边落座。
辰尘没忍住地问了一句:“兄台为何在如此清凉天气还随身带把竹扇,莫不是有什么……”他欲言又止。
“懂什么,这叫风度。”青衣少年合拢竹扇,收了下去。
一旁的孔雀蓝旗袍女人见他们这般有趣,有些好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位公子也是去〔瑶轸〕参加‘万朝会’的吧?”青衣少年转过话题,问道。
“啊?啊。”辰尘怔了一小下,略有思索道:“这里——离〔瑶轸〕有多远?”
“〔柳州〕与〔瑶轸〕相去一千二百里。”女人开口回答。
青衣少年接着说道:“兄弟若不介意,我们可一道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辰尘点了点头,有件事终究没有说出口。
躺在阁楼长椅上的黑金色长袍男子一下坐起:糟了!好像忘记告诉小辰〔瑶轸〕在哪里了……算了,让他自求多福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