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7年,扶桑国京都十字戟大街的清晨,寥寥行人,萧瑟的秋风让人们意识到这个秋天格外的寒冷。
晴雅居内一老一少相对跪坐,案上的茶杯中丝丝的热气夹杂着清茶的香气传出,让二人不约而同的觉得并不是特别的冷,老人佝偻的身材罩着一件宽大的褐色粗布和服。
老人已经很老了,茶杯中传出的热气竟将他额前的汗珠带了出来,枯竹般的五指抹抹额前的汗水。
满是皱纹的脸上对着年轻人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轻叹一声“老了。”他对着年轻人这般说道。
任谁也无法想到,当年叱咤海疆的帝国军神,率领帝国海军一举打败不可一世的罗刹国海军与东国大境国水师,缔造阪上之云神话的海军大将,东乡一郎已经变成了这般行将就木的模样。
东乡一郎面前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怕是跪坐着也掩盖不了高大挺拔的身材,笔挺的昭元军装穿在身上,年轻人伸手将扣在一起的衣领解开。
面容有些清秀,右侧眉毛斜斜的断开,一道刀痕蔓延至鼻翼处,清秀之中略显狰狞,好在不是个独眼龙。
他只是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案上热气腾腾的茶杯以及茶水里那几片还未泡开的稀疏茶叶。
东乡一郎好似猜到了他不会接话一般。便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右手将触手可及的障子门拉开一道缝隙,一缕萧瑟的秋风吹了进来,令这个佝偻的老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年轻人见状迅速起身将一旁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取下,亲手披在东乡一郎的身上,后者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拍了拍他的手背。浑浊的双目盯着院中的那颗樱花树,花瓣几乎尽数凋零在土壤,他看到一瓣还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樱花。
“老师,天冷了,还是将门关上吧。”年轻人轻声开口。
东乡一郎摇了摇头道:“有你给的大衣,不冷。”随即,将视线放在了年轻人的身上。有些欲言又止,端起茶杯示意年轻人,后者也是将面前的茶杯端起二者先后饮下。东乡一郎端起茶壶便要给他倒茶,年轻人待要阻拦,东乡一郎向他摇摇头,有些固执地为他斟满,年轻人虚扶茶杯,他看着茶杯道:“老师有话想说。”这是个肯定句。
待他将两个茶杯倒满后放下茶壶。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年轻人叫方显锋,是个东国人,当年参加救国军起义推翻大境国的封建帝制,遭到境国遗老残留实力组建的光复社追杀,一路流亡至扶桑国,那时的东乡一郎还是帝国本部海军大将,不知为什么那时的东乡一郎就对这个异国年轻人很是投缘,而且当年的方显锋也展露出了不俗的军事天分,更有参加救国军的实战经验,于是,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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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动了收徒的心思,称呼为得意门生丝毫不为过。
当年,他不顾一众军部大佬的强烈反对,硬着头皮推荐方显锋进入了帝国军事大学,研习军事知识。方显锋倒也没辜负东乡一郎的期望,凭借着自己的优异成绩,作为交换生去了登国坦丁堡军事学院,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
方显锋更是在登国陆军下辖军团与德鲁士的边境战中荣获二级铁十字勋章,经过这一些列的事件以后,东乡一郎便被帝国军部强制退休,一直赋闲在家。如果它能够说服方显锋留在扶桑效力,东乡一郎未必没有官复原职的那一天。这是本部对东乡一郎的授意,他们希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方显锋为帝国效力。
“方君,我想劝你留下,不是为了本部大将的位置,你相信吗?”东乡一郎笑着对方显锋说道。
方显锋没有片刻犹豫,点了点头。
“而今的东国虽然境国的帝制统治被推翻,但是东国已经毫无争议的沦为了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积贫积弱的国家,诺大的东国几乎各州郡纷纷被军阀割据。”
说道此处东乡一郎笑了笑“现在的东国啊,晋州军事政府、北郡国府、听特高科的人员说当初救国会的三号人物江茂云先生得到了阳洲财阀的支持,欲成立阳州军事政府。”东乡一郎看到方显锋面无表情,却紧握至关节发白的双拳继续说道:“一个国家,三个政府,还有各州郡那些阳奉阴违的军阀,已故的先会长农烈臣先生会瞑目吗?”
东乡一郎好似用了生平所有力气半跪在地,双手猛地拍击桌案,茶水撒了一地,无论茶杯还是茶壶都被打翻。
他直视方显锋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样的国家回去干什么?你有超高的军事才能,军部少壮派无论海军还是陆军近乎半数都认可你这个学长。钦佩你的能力。”东乡一郎拍了拍胸脯,极具煽动性的道:“老朽扪心自问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你应该发挥好你的才能,在军部发光发热,为帝国效力!”
说着,东乡一郎板住桌案猛地掀到一旁,揪住方显锋的领子,方显锋看着眼前逐渐狂热的老师抿了抿嘴。
“海军部次长,陆军部总参两位大人在首相面前为你作保,加入本部直接从中佐官(中校)做起。你知道吗方君?你的一身才能若是回到东国能做什么?去混战吗?做西方列强手下的棋子吗?你甘心吗?”东乡一郎几乎怒吼着说道。急促的喘息着,仿佛是油尽灯枯的回光返照。
方显锋缓缓掰开东乡一郎揪住自己衣领的双手,从兜里掏出香烟,缓缓地用火柴点燃,吞吐了一番。掸了掸烟灰开口说道:“我承认老师说的都是事实,我无法反驳。老师你熟读东国文化,更是奉大奉朝新建伯为偶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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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可曾听过东国的一句俗语。”
东乡一郎没有接话,他看到这个年轻人在说起自己那个积贫积弱的国家时,并不是像他见过的其他东国人一般灰头土脸,这个年轻人澄澈的双眸中闪着光。
方显锋继续说道:“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家乡一盏灯。说难听点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一支烟很快吸完。他笑了笑。
方显锋用手指将烟蒂捻灭道:“学生家世不俗,在祖上从三百年前在青州历朝历代几乎世代为官,不管是哪家哪姓做皇帝都需要我方家历代先祖把持一方政务。可谓是老牌士族了。”说着握住东乡一郎枯瘦的双手婆娑着继续道:“但是如此家世我为何会加入救国会并成功推翻封建帝制,老师想过吗?你觉得我是被救国会的言论煽动的吗?”方显锋摇了摇头。
“在东国无论哪家哪姓做皇帝都是一样的,文官与士绅勾结,吞并土地,藏匿人口……
东国百姓苦封建帝制久已。我想通过自己以及诸位同仁的勠力同心,来开辟一条属于东国的道路,让百姓吃饱穿暖。老师没有忘了我的座右铭吧?”方显锋看着东乡一郎笑着问道。
“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往圣继绝学,万世开太平。张载的横渠四句。”东乡一郎接口道。“我也不认为你是随便说说。”
方显锋拍了拍东乡一郎的手背道:“既然老师一直都知道学生是怎么想的,何苦这一番劝呢?”看着沉默不语的东乡一郎,方显锋问道:“老师此刻是否后悔当初对我的扶持与倾力栽培呢?”
东乡一郎目光灼灼的摇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收你为弟子。”顿了顿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成为帝国的敌人。”
方显锋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调侃着说道:“军部肯放我回去而不是将我软禁,想必也是存了一较高下的意思吧?”既是问东乡一郎,同样的也是在问自己。无需东乡一郎的回答,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奈奈美还不知道你要走。”东乡一郎这样说道。听到这个名字方显锋难得脸上露出几丝温柔,眸中有些愧疚的意味。双手放在膝盖上缓缓地低下头“老师拜托了。”
东乡一郎摆摆手道:“这种事你自己去说,还有你要摆平他的哥哥。”方显锋的同期同学,在登国边境战的战友,陆军部最年轻的中佐,号称“扶桑之花”的川崎龙也,川崎奈奈美的亲哥哥。也许他比奈奈美还要抗拒我回到东国吧?方显锋这样想到。
院里的那颗樱花树终于光秃秃的了,那瓣不堪秋风煽动的花瓣终究落在了地上,就像东乡一郎在如何劝说,都坚持要回国的方显锋一般,异乡人终究是要回到家乡的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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