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振民本来对钱谦益的敷衍态度有些失望,但主管领导吕大器的这声“振民”一下子让他又来了精神,感觉到自己未来的升迁更有希望了,于是赶紧恭恭敬敬地向吕大器做了个揖。
然后大家又有的没的闲聊了几句,虽然先帝新丧,但大家的情绪却很昂扬,柳振民也渐渐听出了门道,就跟他之前想的一样:这帮人就是觉得北京丢了,而他们现在恰好在南京,便认为自己占据了全部先机,想要从此牢牢把控以后的朝堂。
柳振民不知道这帮人怎么会感觉如此稳拿把攥,难道他们忘了大顺军随时可能南下,清兵也随时有可能介入么?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又搂着墨兰喝了几杯酒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江宽李闯远,水缓歌舞近吧,李闯远在几千里之外,这秦淮河却就在这船板下面,他们自然是不会舍近求远的,历史上南朝、南宋偏安一隅时,大抵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吧。
就这样,又到了散席的时候,柳镇民照例撒手就要走,便又是光搂搂不干啥的一晚。这令一心想要依靠他脱离苦海的墨兰再次大失所望,于是一把揪住了他,更狠狠掐了他几下,还淌了几滴眼泪出来,以示委屈。
而柳振民趁着被掐的生疼的功夫,也流了几滴泪应和了一下。虽然至今和墨兰啥真戏也没作过,但柳主事这逢场的功夫也算是游刃有余了,然后他就拜别了众人,赶紧上马回家。
等到了家门口,他意外地发现门居然没锁,推门进去后,一眼看到老婆冯慧正坐在正屋里,就着油灯看着一本书。走近了一瞧,是《旧唐书》,按照页数大概推算,应该是《则天皇后本纪》。
老公连续两天这么晚回家,冯慧自然很不高兴,但碍于之前已经批准了,只好勉强压着怒火询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柳振民此时正背对着冯慧系马缰绳,但心里仍旧发虚,便赶紧拖出挡箭牌道:
“钱世伯有话跟我说,就多留我谈了一会儿。”
“谈什么了?”
“立新君的事。”
冯慧冷笑一声,放下了《旧唐书》,果然正好停在《武则天本纪》那一页:
“笑话,立谁不立谁用得着跟你商量吗?这天大的事儿轮得到你个六品小吏咸吃萝卜淡操心?”
柳振民刚才才在宴会上被那位钱世伯当成棋子儿用了半天,但毕竟也算是当了一阵儿众人关注的焦点,所以听了这话也很不高兴,于是进屋坐下之后,顺口便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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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妇人之见。”
冯慧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抬起手,把手心对着柳振民,笑吟吟地用南戏腔调问道:
“官人,你可认得这是甚么?”
柳振民此时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满不在乎地答道:
“什么什么?”
冯慧继续笑吟吟地一字一句说道:
“这是拂人之茧啊。”
柳振民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冯慧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皱着眉头问道:
“我没听过这词儿啊?有这成语吗?怎么写啊?”
冯慧把已经伸出的手继续慢慢向柳振民伸了过去,一直伸到了柳振民的脸上,她一边把手在柳振民脸上轻轻地蹭,一边轻声漫语地说道:
“这你都不知道啊?拂,就是清风拂面的拂,茧,就是作茧自缚的茧,合起来就是我手上扇你耳光扇出来的茧子的意思。”
柳振民被这话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看冯慧了,又哆嗦了几下,然才低眉顺眼地问道:
“这?夫人,我看您这素手芊芊,不像有茧子的样子啊?”
冯慧不说话,仍然微笑着把那纤纤玉手在柳振民的脸上手心手背地摩挲了一阵,最后又轻轻地拍了几下他的左脸,这才缓缓说道:
“你以后要敢再这么跟我说话,那它很快就会有了。”
柳振民心里惊恐万分,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慢慢挪开了脸。冯慧有意让他长长记性,便突然把手举了起来,柳振民吓得赶快举起手捂住了脸。
冯慧见状,又笑了,顺势用手捋了一下发髻,然后慢慢放了下来。柳振民稍微安心了一点,也把手放了下来,结果不想冯慧突然又举起了手。
就这样,柳振民的手随着冯慧的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仿佛孙武练兵一般。
冯慧见意思到了,也不继续玩儿柳振民了,便又把《武则天本纪》拿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那柳如是也去了?”
“是,去了,她不是钱世伯的夫人吗。”
“那下次这种宴席你也带上我吧。”
柳振民心想带上你我还去个什么大劲儿?于是壮起胆子反驳道:
“你个良家妇女没事儿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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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有想法?”
冯慧敏锐地捕捉到了柳振民话里的漏洞,抬头问道:
“那种地方?哪种地方?”
柳振民心知说漏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只好赶紧找补道:
“就是那种宴饮啊,那地方除了主人的夫人外,再有女的可就是丫鬟和唱堂会的了,你觉得你是哪种?”
“诶我就不信了,凭什么只有主人家能去女人?凭什么南京就有这种规矩?凭什么那柳如是能去我就不能去啊?”
柳振民心想人柳如是当年是是江南名妓,秦淮八艳,你个胡同碧玉也好意思跟人家比?但这话说出来肯定要当场挨嘴巴,只好换了个措辞道:
“人家以前是专门干这个的,你能和她比?”
冯慧被这句话顶的哑口无言,因为总不能说自己业务能力不输柳某,便只好说道:
“合着我还不如一失身女子啊。”
柳振民见谈话的方向已经被自己带着走了,松了一口气,顺势调侃老婆道:
“你说你跟她比个什么劲儿?你这从小不愁吃穿的,她们都是些可怜人。”
没想到冯慧抓辫子的本事也是无孔不入,直接揪住这句话反问道:
“哦,我听出来了,你是打算可怜她们是吧?”
柳振民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了墨兰,心说我还真想可怜可怜她,又不敢明说出来,只能果断转进到:
“行了行了,你别吃干醋了,成天净想有的没的,你儿子今天的功课你查验了吗?”
冯慧闻言,不快,把书往桌上一摔:
“合着查验功课的时候这儿子就是我的了,不是你的了?真没看出来,你这绿帽子戴的还挺高兴!再说了,你个二甲进士你让我查验你儿子功课?你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吃的?”
柳振民不敢正面顶回去,只是强辩道:
“那我也是想和他父慈子孝,不想鸡飞狗跳吗。”
“那我还想母慈子孝呢。”
柳振民此时突然生起了借机振夫纲的念头,竟然板起面孔说道:
“自古有言,这慈母多败儿,那咱们家还是严母慈父吧,再说了,相夫教子么,你也该恪守好你的本分。”
冯慧听了这话,再一次举起手来,柳振民见状,淡也不扯了,直接捂着脸躲回房里躺着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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