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官场当中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卓尚书含恨自尽的消息不胫而走。
礼部的官员们已经发动起来,准备得到保宁县那边准确的消息后,就立即上书朝廷,要求皇帝把卓尚书的灵柩迎回京城,并且要在京城的卓府中隆重发丧,以示哀荣。
京城中到处流传着卓尚书因被奸臣迫害自尽离世的谣言,街头上的茶馆与酒肆当中到处是窃窃私语的人群。
太学中的学子们更是自发的穿上素服,走上街头开始宣扬起卓尚书为国操劳一生的功绩。
随着太学生们的上街悼念,京城一些街道上的人群开始聚集起来,虽然京城百姓对卓尚书基本没什么印象,可是百姓们爱看热闹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让他们觉得此时的火热场面,比过年时来得热闹。
小商小贩们也开始追逐着太学生们的步伐,跟在后面做起生意。
太康城中的地痞无赖们也加入这场狂欢,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一时间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衣服可就遭了殃,指不定穿过人群时便会在身上多几个黑乎乎的手印。
一时间盗窃,抢劫等暴力案件频发,顺天府门口的鸣冤鼓已经有人在排队告状。
太学生激昂的宣讲声,小贩的叫卖声,女子偶尔发出的尖叫与咒骂声,让凛冬下的太康城呈现出病状的喧闹。
顺天府多次向卢丞相上书告急,单凭顺天府那几个衙役无法维护京中治安,而五城兵马司这些半军事化组织,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出力,京城中治安越发败坏,重熙皇帝已下旨申斥两次,依然不见任何效果。
重熙皇帝无奈下只得谕令影龙卫出动,命其纠合不法,稳定京城局势。
影龙卫军士们开始穿上黑衣带上面纱,打开官衙大门,以十五人为一小队上街巡逻。
此举没有让百官们臣服,反而越发激起了百官的愤怒,有些官员开始休班告病,实则离开官衙以后便开始四处窜联,暗中密谋对策。
在重熙皇帝来看,这已经是给文官面子的无奈之举,皇帝没有让京营上街就是最大的让步。
影龙卫的巡逻有效地防止的地痞无赖的骚扰行为,但却没法阻止太学生们的悼念活动。
而且这些太学生们中间,还有很多换上文士服的年轻官员参与其中,这也给影龙卫的治安任务增添了更大的困扰。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他们敢当街动手驱散这些闹事的太学生,可现在影龙卫委屈得太久,当小妾已成为习惯,还真不敢对着学生与官员们动手。
京城局势急转直下,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快速发展。
冯克明躲在官衙公房中享受着芸娘的温柔服侍,他的面前放着好几份圣旨,圣旨上面的措辞越来越严厉,要不是冯克明正在称病,重熙皇帝早就把他拎到皇宫中大骂一通。
芸娘边帮着冯克明按揉太阳穴,边说道:“宫里怕是真着急了,你真打算看着不管吗?”
冯克明正在头疼,但还是尽可能心平气和地与芸娘说道:“我一个快死了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些,现在京城官场就是个大粪坑,谁粘上谁就一身屎。老卓那个老混蛋也是的,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这个时候死。”
芸娘柔声道:“人死为大,你就积点口德吧。我听人说卓老尚书可是一个好官,他为人方正,心系社稷百姓。这回客死异乡,恐怕是含恨而死,想要以死来劝谏皇帝。这样果敢忠直的大臣,总是让人心生敬佩,可惜好人不长寿...”
冯克明笑道:“评价都这么高了?怕不是再过几天,就得和圣人比肩了。要我说这天底下少了谁都一样,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替老卓招魂那些人,哭得最欢实,玩得也最花花。要是我死那天,有老卓一半排场就知足喽,指不定有多少王八蛋,会半夜摸到老子坟头拉屎撒尿呢,芸娘你说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芸娘手上加了力道,愤然说道:“你死了我就出家当尼姑去,眼不见心不烦。”
冯克明知道芸娘对他还是放不下,但不再提自己会死的事。
他随意地问道:“你刚才说那些话,都何时听说的,按说老卓死到现在也不到三整天,京里消息传得可够快的。”
芸娘笑道:“逸闲楼那里什么消息都有,二天前就有人好像说过类似朝有奸佞,忠臣含冤的话。不过指的是不是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人家没说清楚,大家听过就算了。人喝完酒,总会发泄怨气,当不得真。”
冯克明眉头皱起,陷入思考当中。
芸娘是最了解冯克明的人,她抬手一拍冯克明的额头,嗔道:“不许往我那里放你的人,你那些人穿上黑皮往我门口一站,谁还敢进去。再说万一公主大人知道了,你给我那里派人,还不得带人打上门来。咱们以前可说好的,明的暗的都不行!”
冯克明笑道:“哪有,我刚才是肚子饿了,正在想一会吃什么。”
一连多日冯克明因为中毒的原因,一直没什么食欲,所以很少吃东西,人也瘦了很多。
芸娘听到冯克明这么说,连忙起身出屋去给他做东西吃,冯克明笑着让芸娘不要着急,叮嘱她小心别烫了手。
其实逸闲楼里一直都有冯克明派出的暗探,只不过并不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只是单纯地为了保护芸娘在那里不被一些京中权贵骚扰,万一有事时暗探可以通知冯克明去救驾挡灾。
只不过这些暗探并不是冯克明直接控制,他管不过来这么多的事,以往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下面的千户去打理,这是了为防止冯克明分身乏术时,有人可以帮忙顶一顶。
芸娘这边刚一出屋,王书吏就如鬼魅一般溜进冯克明房间。
冯克明指着圣旨对王书吏说道:“把这些收好留档,说不定以后人家翻脸时,还能拿出来挡一挡灾。”
王书吏将圣旨收好刚要出去,就被冯克明喊住。
冯克明犹豫半晌低声问道:“我那几个老兄弟都在忙什么?最近消息传到我这里可有一些慢啊。”
王书吏胳膊下夹着圣旨,小声回道:“五日前四位千户晚间到鸿宾小聚,至到子时方散,席间所谈探听不详,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抱怨之语。三日前,四位千户都到了京中一处私人馆舍,再次聚会到子时,那里没有我的人,所以不知他们在干什么。眼下几位千户带队在京中四处坐镇,纠合不法。”
若是放在往日,影龙卫同僚间私下聚会实属正常,可现在京城中气氛太过诡异,怎么看都像要有大事发生,属下们还这样做,多少有些背着冯克明开小会的意思,让冯克明心里有些不舒服。
冯克明叹了口气,向王书吏吩咐道:“你亲自去给肖小子发信,叫他最晚明天回京。至于那几人...各人有各人的运数,算了老子懒得再管。你只要帮我把那些实权百户看好便是了,你去发信吧。”
王书吏本已向门口走去,想了想还是回身说道:“大哥把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在姓肖的那小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先不说保宁县那边到底会办得如何。单是他回来后,卫里这些老人就不会让他安生,他还是太小了,难以服众。”
冯克明道:“那是这些老人看不明白以后的事,他们以为我下来了,指挥使的位置就会轮到他们?陛下也许会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不让我去皇陵侍寝,可他们必须得陪着陛下一起去,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还在影龙卫里混,真是白长了一对势力眼。姓肖那小子不是你看上去那样简单,我总觉得他心里住着一个老鬼,说话办事鬼精的很。他是陛下留给未来皇帝的打手,至于能不能挺到那时候,要看他自己的福份。”
王书吏道:“所以大哥就一直把他推到前面,你身体其实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冯克明马上将脑袋歪到一边,气若游丝般说道:“你快点出去发信,然后找地方喝酒去,我的事你少管。有说我的功夫,还不如去找个年轻寡妇,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老王家留条根,省着以后没人给你上坟。”
王书吏鄙夷地说道:“女人有什么好,整天哭哭啼啼地麻烦死了,你愿意往这坑里跳,少拉着我。”
说着王书吏打开房门,转身向外走。
眼看着房门就要关上,冯克明小声说道:“是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当初姑姑去世时,我答应她的事没有做到。这些年卫里的事我基本不管,全靠你帮着我操心。以我的身份,肯定得死在京城,无法埋在祖坟了。等过了这阵,你早些离开京城回老家吧,我总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王书吏在关门的瞬间,回了一句,“我从没怪过你。”
芸娘端着新熬好的米粥回到房中,冯克明展颜一笑,开心地喝起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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