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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进四十七章 无奈病退

    卓尚书在御书房中正气凛然侃侃而谈,吐沫星子就快喷到皇帝脸上。

    重熙皇帝心中冷笑,这些老学究一到他这里最喜欢指点江山,时刻把自己放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但见了外人就比如刚才面对乃朵不花的相逼,全然没有半点维护国家尊严的心思。

    一遇大事,拆台属清流最狠。

    卓尚书从历代先帝之不易,一直讲到国家现今的困境,好好给重熙皇帝上了堂生动的大晋爱国主义教育课。

    最后卓尚书话风一转说道:“外族窥探中原皆因宗庙不靖,祖宗们都等着陛下早定嗣君。陛下还当以江山社稷为重,采纳忠直良言以安朝中百官之心。”

    孙福把头垂得更低,其他几部尚书均做捻须沉思状。

    重熙皇帝压住心中火气,淡淡问道:“老尚书一心为公,朕心甚慰。但眼下最急的是如何打发了北周使臣,立储之事容后再议。”

    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按他向来的理政风格,喜欢温水煮青蛙有账慢慢算。

    如果朝会过后就对清流大打出手,恐遭物议。

    卓尚书好不容易见到皇帝,怎肯轻易退让,他今日若什么也没得到就退出宫去,无法向那些清流交待。

    已经折了沈妙才,风波已起便有进无退,否则以后谁还敢为国出力?

    卓尚书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撩袍跪地,再次进言道:“若陛下不准老臣所请,老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恳请陛下准许臣告老回乡,耕读度日打发残生。”

    重熙皇帝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今天的朝会逼宫想必就是这个老匹夫私下窜联。皇帝本想息事宁人慢慢来过。没想卓庞然根本不给他机会。

    重熙皇帝冷笑道:“影龙卫来报,北周使团未进京时,就有说不清来路的人往迎接使秦实录家里送过重礼。他家夫人紧接着就买下一所大宅,新添了许多名贵家什又找新的佣人婆子,老尚书可知此事?”

    卓尚书心知完了,秦实录这个败类是他亲点的迎接使,本想着事后能让秦实录领上一份功劳,积累资历坐上侍郎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此人如此浅见,会收来路不明的银子,现在说秦实录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没有人会信。

    使团进京已经好几天,不见秦实录据实禀奏,就很说明问题。

    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这钱是哪来的根本不需要证据,御书房内只需要心证即可。

    皇帝认为这钱不干净,其他大臣们也认为这钱不干净就够了。

    清流们一旦失去道德的至高点,就像被抽去脊梁的败犬。

    卓尚书强辩道:“许是他妻族那边...”

    重熙皇帝向孙福一使眼色,孙福连忙从袖中找出本密奏递给卓尚书,上面明确调查了秦实录的整个社会关系,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亲属提供了这笔银钱。

    卓尚书心中一叹说道:“肯定陛下严惩此人,以证国法。”

    卓尚书其实也不想保秦实录,可是这人是他的得意门生,将来或许还要接的他班在礼部站脚。

    平时两家又走动太频,经不起影龙卫的刨根问底。

    重熙皇帝气极反笑,冷笑道:“卓尚书果然对门生照顾有佳,处理秦实录很容易,是抓是杀当下可决。只是朕还得顾着自家脸面,就算朕的脸面不值钱,可老尚书为国操劳数十年,朕还得顾着老臣子的脸面不是。”

    卓尚书刚想谢恩,以为皇帝为把秦实录的事情压下来。

    却听重熙皇帝继续说道:“但朕却不能让北周人小瞧了大晋朝廷,朕可以不深究他家银子是哪里得来,不过此人不可留在京中为官,否则天道不公,列祖列宗也会因为礼部出了这种人而蒙羞。”

    卓庞然身为礼部尚书被皇帝这话逼入了墙角,他心知自己已无颜在朝中指点江山。

    要不是卓尚书今日逼人太甚,给了台阶都不肯下,皇帝不会动这么大的肝火。

    加之重熙皇帝又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私下里图谋皇位,便打算给朝臣们来点狠招,让他们回忆起曾经说一不二的大晋之君。

    自从重熙皇帝修长生以来,因为玄而又玄的原因很少严厉处置朝中大臣,以至让有些人心中产生了错觉,以为皇帝越年老越发心地良善。

    在座的几位高官心生兔死狐悲之感,与卓尚书相熟的户部尚书想要起身为盟友求情,被重熙皇帝阴着脸挥手打断。

    “朕还没有说完,自有时间给你们说个够。”

    重熙皇帝对卢丞相说道:“卢先生向来为朕信重,但今日之事,先生贵为丞相有失察之责。罚俸一年,以示朕公正之心,先生可有异议。”

    卢丞相连忙起身拜谢认罚,口中说道:“老臣有罪,近来对朝中百官疏于管教。陛下宽仁实乃大晋圣主,老臣谢恩,领旨认罚。”

    卢丞相归座后,重熙皇帝对孙福道:“拟旨,着礼部秦实录,调任西北边关教化乡民沐浴皇恩,官降三级为教读使。限一日内举家前往,非召不回。”

    至于这家人能否活着到达西北边关,御书房内几人根本未曾考虑。

    重熙皇帝让孙福扶起卓尚书,温声说道:“老尚书人品贵重,自是不会与秦某人勾连,朕念老尚书年老体弱,还请回府中休养些时间,待身体痊愈再为国效力。朕不可一日无老尚书,不知老尚书以为如何?”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如今重熙皇帝为了面子强压火气没有当场杀人,在他们看这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卓尚书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回到府中后便需要马上疏告老还乡,皇帝再退还三次不许告老。

    经过几个来回卓尚书表现出退意已决,皇帝在半退半就下勉强恩准,这是皇帝给高级文官的最后体面。

    又一个老对头黯然退场,卢丞相心中并无高兴之意,但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身处丞相这个位置,他有无数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政敌躲在暗处虎视眈眈,全都等着他退位的那刻。

    他也想像老对头一样潇洒离去,但他不敢。今天让手下在朝会时先一步大打出手,就是他对清流们窜联的一种反制。

    看似谁都没得到好处,但皇帝暂时解脱了,他也能跟着喘口气。

    至于罚俸一年,大晋就算再穷,贵为帝国丞相依然不会在乎那点俸禄所得。

    见几位高官对处置均无异议,重熙皇帝消了些气。他让各部尚书先一步回衙处理政事,御书房里只留卢丞相单独叙话。

    而卓尚书离开御书房不再与几位同僚说半句话,直接写好称病奏折归家,闭门不出告病休养。

    御书房中重熙皇帝让孙福为卢丞相看茶,君臣二人脸色淡然,仿佛刚才没有任何发生。

    重熙皇帝很欣赏卢丞相的宰相气度与智慧,总会在关键时刻为他分忧。

    “先生今天做得很好,让朕省了许多口舌。”重熙皇帝虽然沉迷修仙,但不等于他看不透朝中诡谲。

    今天朝会清流刚向皇帝发难,便有人抢先出手将水搅浑。清流们没了道德至高点,而皇帝又坐稳了裁判的位置,卢丞相对朝堂争斗火候拿捏得相当好。

    卢丞相持礼甚恭,谦虚回道:“老臣还是老了,如果再小上几岁定能凡事警醒些,那他们今日根本没有向陛下鼓噪的机会。”

    重熙皇帝叹口气,盯着卢丞相问道:“先生年华不再,朕时常也感困倦。朕问先生,朕是不是到了真该选立储君的时候。”

    卢丞相并未考虑,直接说出准备好的答案,“陛下春秋正盛,大可不必介意几个浑人的妄语。定立储君是国之大事,陛下向来圣明,老臣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卢丞相在朝中是最大一股派系,只要这些人不联合清流一起逼宫,重熙皇帝便不担心皇位不稳。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重熙皇帝才渐渐放松起来。

    “朕想提拔一人,姓肖名华飞,想必先生知道此人。”

    卢丞相脸上露出思考之色,故作不熟悉这个名字,疑惑问道:“好像是云铺卫的一个指挥...老臣想起来就是他带兵护送北周使臣进京。这孩子在码头还同那个乃朵不花吵过一架,为大晋争了颜面。”

    重熙皇帝点点头,既然卢丞相不提肖华飞把王副指挥扔进大牢那件事,皇帝便也不提。

    “近来北周与东蛮小动作都很多,让朕夜不能寐。先生可能还不知道,那肖华飞还是朕影龙卫的属官,着实在平安州立下几件大功劳。朕有意提拔于他,专门对付北周与东蛮的密谍,顺道监察一下朝中百官。不知这小子能不能胜任,先生可有什么看法?”

    皇帝给肖华飞指派的前一个差事,卢丞相心里并不反对。

    这几年大晋发生很多诡异的事都说不清楚,但总有外族密谍的身影在其中,基于这点他赞同皇帝的想法。

    但后一个由影龙卫监察朝中百官,就相当让人心烦。

    如果他点头同意等于给自己也套上枷锁,还要面临朝中官员的非议与责难。

    过去二十年间,影龙卫在众多文官以死抗争下,早已被削弱得不显于庙堂,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

    如今皇帝想把这阴暗的组织再次搬到台面上来,卢丞相感到进退两难,低头观茶久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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