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肖华飞真是一个只有十七岁阅历的少年,听到这番义正言辞的话,也许真让这人忽悠瘸了。
可他心里明白,此人定不是嘴上说得那么高大,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跑到青楼里和自己谈公理正义的家伙,想想都很讽刺。
肖华飞让自己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装着什么都听不懂,嘴里说道:“这位少侠,天下正义就交给你去匡扶了,我家里火上还煮着粥,告辞。”
然后他毅然起身,打算就此离去。
青年人没有起身,只是用力拍了下桌子,阴沉说道:“听了机密的事,就想一走了之?若是惹得我家主人不高兴,大晋虽大,我保证你没有容身之地。”
肖华飞自从青年人一进到小楼才说几句话时,他就明白这人的身份恐怕不简单,所以不想与之有过多交集,但还谈不到怕。
此时青年人拍着桌子说话,肖华飞差点被气乐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冲自己拍拍桌子。
肖华飞看了眼九娘,见九娘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于是对青年人的背景认知有所提升,但也仅是提了半成。
如果一切真像青年人话中所说,他们组织代表着大晋乌云中的一缕光明。
那青年人大可去找张景清和赵先生他们谈心,何必找到自己头上。
肖华飞现在充其量不过是个富家少爷,就算将来会继承万贯家产,但按常理推算都要十多年以后。
此人究竟在图谋他什么,肖华飞猜不出来,也不想猜,肯定不是好事就是了。
肖华飞在心里嘟囔一句“麻烦”,嘴里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趁着青年人被他笑得有些发愣的功夫,肖华飞拔脚几步就窜到小楼门口,李雷和王老虎马上会意,将他挡在了身后。
有李雷和王老虎挡在身前,肖华飞顿时觉得底气十足。
他表情严肃地对青年人说道:“不管你计划荡涤官场,还是想颠倒乾坤,本少爷都不感兴趣。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可好?”
肖华飞本来想说青年人谋反来着,但考虑万一言中,防着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杀人灭口。
于是就换个了委婉的说法,只要对方能听懂其中所指便好,他对自己小命一直非常在意。
青年人觉得有些跟不上肖华飞的思维,这小子平时都看得什么书?
按常理他身为影龙卫百户,亲自出面对付个无知少年,只须言语上恐吓几句,再许些好处,基本对方就该感恩戴德,乖乖掏银子才是。
他来姚安之前,千总那边私底下有过交待,借着此次朝廷纳绢的东风,他们这边也想跟着招揽个金主,许出顶官帽子,为所属衙门面加些进项,怎么被肖华飞扯到谋反上去了。
以往都是他们影龙卫,先出手诬陷别人谋反啊。
没想今天到姚安这个小地方算是见识了,居然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抢了先手。
青年人越发觉得肖华飞就是干他们这行的料,都不需要他再来教,这小子构陷别人谋反的手段就应用得如此纯熟。
退一步说,就算与银子无关,也必须是肖华飞,肖家的底细被影龙卫早已调查清楚。
肖家的商队分散四处就是最好的眼线,现在就差把肖华飞拉进来,就可以凭空多出几位的助力。
青年人脸上始终阴郁的表情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换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青年人从座位上起身,客气地向肖华飞一拱手,说道:“呵呵...肖公子恐怕对在下有些误会啊,请进来说话。听在下仔细解释。”
肖华飞惊叹青年人变脸的速度真是快,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缓和了语气。
“事无不可对人言,请就这样说吧。”肖华飞不想再进小楼内,他只练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根据现有情况分析,九娘也许都是武功高手。
在面对复杂情况时,肖华飞从来都是料敌从宽,以前太祖有句话说得好,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
青年人无奈地摇摇头,有些理解九娘为什么不给肖华飞送邀请帖子,这小子鬼精难缠,也不知道招到卫里是福是祸。
不过上官的命令就是命令,轮不到他质疑,搞银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从来不信千总是为了拿肖家商队当消息来源这个托词,不过就是遮羞布。
可话说回来,州里的衙门至少得换换瓦片才行,除了千总那间公房,别的屋都漏雨了。
这还是他主动把自己公房的瓦掀了几块,挪过去孝敬了上官,只不过自己那屋漏得更大了些。
单从办公环境来说,可能他还真不如九娘,至少九娘还有个小楼可以遮风挡雨。
青年人不想刺激肖华飞也没有再逼近,起身后站在原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牌子,伸手递给九娘,示意让九娘传给肖华飞看一下。
九娘此时才有机会用歉意的目光看了肖华飞一眼,把牌子隔着李雷递到肖华飞手中,然后又低头站到了旁边一言不发。
肖华飞借着小楼的灯光看着中手的牌子,和那杀手的牌子差别挺大,至少用料做工上要精细不少。
这块牌子二寸见方入手发沉,材质用得当是精铁,不见气泡坑点,铸有细密云纹,应该不太好仿制。
牌子正面,刻有二个字叶青,应该就是青年人的名字。
背面刻字较多,肖华飞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钦命京营巡查影龙护卫军印,重熙二十九年三法司置”。
肖华飞不知道这个牌子意味着什么,虽然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李雷目不斜视,王老虎倒是瞄了眼,发现块破铁也就没兴趣再看,反正也不认识上面的字,只知道这东西不值什么银子,也就没有了好奇。
王老虎心中很是鄙夷小楼内那个青年,掏块破铁能吓唬谁,还能有他怀中的匕首更让人害怕不成。
青年人见肖华飞根本没有认出这块牌子背后的分量,心里有些发苦,影龙卫的名气和几十年前相比已今非昔比。
换成几十年前,这块牌子一亮便可以止小儿夜涕,就是那些身着朱紫的朝中大官,也不敢轻视他们。
在他太爷爷那个时代,可是影龙卫最风光的时代,数不清的贪官与逆贼都被影龙卫拉于马下,抄家灭族。
到了他这辈儿,也只能到乡下县城忽悠个富家少爷,用银子来买影龙卫官位。
而且看样子人家还不太买账,这下把老祖宗的脸彻底丢到家。
肖华飞向青年人请教道:“这牌子上面所写,就是大人的名字吧。想必叶大人是官府中人,但后面写的那些,在下可不太懂,还请解释。”
叶百户挺起胸膛,正色道:“影龙卫乃是陛下直属卫军,往大了说护卫皇权稳固,天下太平。具体司职主要是监督缉查不法官员,谋逆反贼,坐探外族军情。蒙陛下恩德,本官叶青不才承袭家父荫恩,现为影龙卫百户。”
肖华飞皱起眉,他听明白了,所谓影龙卫就是大晋的特勤机构。
身为男人自然对刺激神秘的生活,充满过向往,但他也明白这类地方可不是良善人能呆的地方。
肖华飞不明白,这姓叶的为何要招揽自己?
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太帅,男人做事的出发角度肯定和潇湘阁里的姑娘们不同。
是狼就要吃肉,不是吃别人的肉,就是吃自己人的肉。
为名还是为利?或是二者都要?
肖华飞腼腆一笑,拱手推辞道:“原来是叶大人,失敬了。肖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有银子,全姚安人都知道我只是个败家公子哥儿,没事只喜欢逛逛青楼,写写歪诗。我保证坚决拥护我大晋皇帝的英明统御,家里真还煮着粥,就不多打扰叶大人了。”
叶百户见唬不住肖华飞,便换了方法不再用强,而是自嘲地说道“肖老弟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当兵的?大哥不能怪你,谁让你是读书人嘛。那夜你的风光大哥也躲在角落看着,你与张景清和赵沐林可是相谈甚欢啊。”
肖华飞让叶百户用话挤到了墙角,厚此薄彼本是人际交往的常态,不过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放在明面上。
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将来浮生醉早晚会卖向四方,不能让叶百户抓住他为人处事上的疏漏,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
心中纵有万般不愿和叶百户这种人产生交集,但事已至此,肖华飞知道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向李雷使了个眼色,肖华飞越过二人,再次回到屋中坐下,将那块百户腰牌递还给了叶青。
叶青也不收起牌子,就大方地扔在茶桌上,让九娘再为二人换上新茶。
“肖老弟随便些,不用如此拘谨。我是真心仰慕你的文采,州府里的千总大人也是如此。你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州府啊。想我们影龙卫都是些只知忠君报国的厮杀汗子,千总大人求贤若渴,急需你这样有才干的人才加入,来提升本卫的整体修养。”
叶青心中想,这不算假话,修房和修养就差一个字。
他的这些话,肖华飞可是一个字不信,不过还是笑着拱了拱手。
“叶大人客气,都是虚名罢了。天色已经不早,此举到底为何还请叶大人明言便是。”
肖华飞心中有数,看叶百户如此死缠烂打,不肯让他离开,今日已不可能无损脱身。
他打算实在不行,出个几十两银子打发了此人,全当被狗咬了一口,破财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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