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入辽河之底,深达北疆地脉的乌干木桩,像是“囚城”土墙上的烽火台,喷涌而出的元气和神识,犹如狼烟直冲天际。
鬼脸肆无忌惮的吞噬着本源之力,獠牙上泛起猩红,像是刚饱餐鲜血,配着越裂越开,似笑非笑的嘴角,愈发狰狞。
鬼脸变得狰狞可怖,与其一门之隔的佛首却愈发庄严悲怜。佛首和土黄色的城墙一样,从虚幻变得凝实,最后城门似乎已经无法承载佛首之重。
佛首似乎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便从城门上脱离出来,在城门和荒人之间,变成了一尊十丈金身的大佛。
在大佛出现的一刹那,裘成立刻身体一晃。佛首是神域囚城的一部分,对应着裘成的强横体魄,此时脱离神域而去,算是气血十去八九。
可是金身大佛,似乎对压制荒人亡灵有奇效。金身大佛既是裘成至阳至刚的体魄所化,又带着镇压阴魂的金刚佛性,对只存意识的荒人亡灵,正是相克之物。
在金身大佛出现的一刹那,不但裘成身前的蛮荒气息急速收敛,身后的七百荒人的身形也不禁一滞,被林峥抓住机会带领七千镇北军加快分割,终于落入一个又一个的十人包围圈中,面临生死绞杀。
时间,时间,双方争夺的都是时间。
囚城之北的三百荒人,必须尽快打破神域封锁,加入战场,这样才能够完成对镇北军的反包围。然后,冲破吞天聚灵阵,恢复巅峰实力,狂飙南下。而镇北军则要前仆后继,争分夺秒,尽快以局部优势,消耗亡灵大军的整体实力。而裘成就是这快与慢、缓与急、胜与败、生和死的分界点。
“荒!”荒王知道不能再等,只听他一声怒吼。所有的荒人亡灵都举起双臂,身上的荒纹破体而出,在空中重新舒展成青藤,飞快缠绕住金身大佛。
这是无奈之举,失去肉身支撑,荒纹中蕴含的战技已经无法施展。本来之前尚可以蛮荒之意压缩囚城神域,但是当大佛金身铸就,荒意已难以撼动金身分毫。
体、气、神、意,是武道四元,也称本源四象。体纳气,气凝神,神生意,反过来,意可伤神,神可驭气,气可破体,体可御意,如五行般循环,相生相克。
本来荒意压制神域,可独立出来的金佛之体,又恰好可以防御荒意。荒人都是亡灵之体,最为强大的体魄已经随着血肉的消散一起化为尘土,只有星辰和荒纹烙印在灵魂深处。如今,星辰烙印要吸引神识保持灵体不灭,只有荒纹才能对抗武道神域。
既然大佛以至刚至阳的体魄之力压制亡灵,那荒王就将荒纹拆解,剥离出最原始的天地气韵,以绕指柔的元气,来破除如百炼钢的金佛。
虽然,失去荒纹的支撑,几十个星辰半灭的亡灵,直接崩溃消亡。但是荒纹对抗金佛,果真收到奇效。只见,荒纹青藤在大佛纵横缠绕,编织成一件藤甲僧衣,从下向上逐渐包裹住金身。先是淹没大佛膝,再向上,速度不减,金佛胸口的卐字也被完全遮盖,只差一步就要挨近后颈的佛髻。
金佛为裘成体魄显化,此时被荒纹包裹,强烈的窒息感也作用在他肉体之上。特别是,不但筋骨皮肉被束缚碾压,藤蔓上似乎还长出了无数刺尖插入皮肤,将细小却粗暴的元气注入了裘成体内。
荒人因为没有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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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入体内的元气,无法经过气海提纯,就直接汇聚成星辰,演化而出的荒纹,更是将蛮荒无序的原始气韵纳入其中。这与南人体内经气穴筛选,经气海提纯后的元气,算是格格不入。
这些乱入体内的狂躁元气,就像滴入清水的墨滴,将无序和混乱迅速传播,使裘成修为日久的气海,居然出现停转之势,失去气海支撑,脚下地脉喷涌而出的元气,再也无法注入神域之中,“囚城”再次变得虚虚幻幻,竟有崩溃迹象。
神域由武者体魄、神魂和元气所化,此时裘成体魄所化的金身大佛被荒纹藤蔓禁锢,体内元气又被搅乱失序,神域囚城之中,只有面朝南的鬼脸还在大口吞噬着神识。
鬼脸是裘成的神识所在,虽然他同时释放佛鬼神域,基本放开了对鬼脸的控制,但是心中始终绷着一根线,神魂着鬼脸动作,谨防它越雷池一步。可此时体魄和元气都被荒纹压制,囚城神域即将被破,而身后的战场,镇北军一方才刚占优势。为了阻止荒人合流,他再无法分心二用,神魂之力终于全部注入大佛之中。
大佛举起左臂,一柄锡杖出现在手中。锡杖为神魂所化,杖头有铜镶铁造九圆环,平均分三股,缀在锡杖头部。大佛左臂挥下,锡杖击地,九环齐鸣。一道有一道的声量带着神识,向四面八方传去。
大佛身上的藤甲首当其冲,藤甲是荒纹中的元气所化,被九环锡杖的神识音波镇荡,开始从上至下的崩碎,大佛的金身重新显现出来。
九环锡杖克制荒纹,金身大佛压制亡灵,剩余的荒人仍无法突破神域囚城南下一步。而林峥率领的七千镇北军,已经开始占据上风。特别是五位副将所在的核心,已经将几十道亡灵斩于刀下,虽然镇北军的伤亡也超过百人,但是在十比一的巨大优势下,胜利的天平已经大幅南倾。
与战况焦灼的南岸相比,囚城以北则陷入突然的沉寂之中。刚才为了释放荒意,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亡灵崩溃,此时剩余的两百多人围绕在荒王四周,似乎在静静等待王的决定。
吞天聚灵阵只能吸引游离的天地神识,对于组成神域的神魂,并不能破坏分毫。可是,对于失去肉体,只有星辰烙印的荒人亡灵来说,却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因此,辽河上荒人亡灵,正在被不停的削弱,虽然是以帷帐内士兵头颅炸裂为代价。
一股悲凉的气息在辽河上空弥漫,就像当初龙鲸破除冰封的北海一样,亡灵南下,也与荒人西渡一样,至此已经变成了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可是这种悲凉之中,还包含着一股永不屈服的意志。
囚城以北,残存的星辰开始向中心汇聚,荒人亡灵甘愿献出仅剩的灵火,让荒人的王重现生前的荣光。失去星辰的亡灵,开始快速消散,从外向内如一片一片剥掉的洋葱,最终只剩下光滑圆润的核心。
核心之内,就是荒人之王。此时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变成实体,额头高耸,鼻翼宽大,眼距极宽,双眼狭长,花白的发辫如狂蛇乱舞。面貌是个老人,可是雄壮的身躯却毫无老态。厚重的骨甲上爬满了血色纹路,这些纹路像是从他的身体长出来,将骨甲完全包裹住后,再重新回到皮肤上。血纹沿着双颊向上,在额头组成了一只眼睛。
虽然这只眼睛紧闭,但是裘成却能感受到一股可以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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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的力量在积聚。裘成再也不敢继续分心防范鬼脸,最后的本源之力,在金身大佛周身又罩上了一座大钟。好在鬼脸并无异样,源源不断的本源之力,让神域囚城又凝实了几分。
“吾一路南下,不见族人,皆被尔等屠戮?”荒王居然开口说话,不是荒语,似乎是八百年前的大楚官话。
裘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答道,“八百年前,大楚亡,大煜兴,始帝北伐,荒人不敌,被杀百万,剩余老幼被囚于天荒岛。”
听到此话,荒王双目圆睁,两道慑人的精光喷薄而出,随后立刻收敛,“吾肉身消亡之前,可是刚逼迫大楚签下城下之盟啊!”
“哼!”
即使面对曾经的荒王,裘成也并未被对方气势震慑,或许对于春秋边民或者前朝楚人来说,荒人是不可战胜的北地之主,可是对于大煜的将士看来,荒人不过是八百年前,被逐出荒原的手下败将。
裘成冷哼一声,说道,“北疆已无荒人立锥之地,不论是天荒岛上罪民,还是你这样的鬼,都别想再跨过跨过辽河一步。”
听到裘成的话,荒王不但没有愤怒,而且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我终于知道,大荒天让我重回世间的意义了,并不是让我以亡灵之躯奔袭而下,报灭族之仇,而是让我以荒王的身份来宣布一件事。”
裘成眼光一凝,无法理解对方话中之意,只能严阵以待。
“大荒天在上!”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凝实的身体却快速消散,但是眼纹却开始缭绕紫气。
“吾,第三十七代荒王,宣布!”
紫气像浓重的乌云,突然乌云拉开一道口子,金色的光芒在睁开的眼纹中乍现。
“荒人,回来了。”
话音落下,荒王身体彻底消散,但是紫眼荒纹中射出的金芒,却如一道长枪直接向南射去。
大佛首当其冲,佛首怒目,钟声和锡杖齐鸣,可只是让金光迟滞了几秒钟,就贯穿大佛的胸口,裘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不顾重伤,强提心血。只见大佛猛然转身,右手抓住金芒尾巴,终于暂时阻挡下金芒。可下一刻,大佛金身便快速消融,金芒继续向南而去。
失去体魄支撑,囚城神域立刻崩溃,鬼脸在金芒到来之前,冲着大佛消失的方位无声的笑了笑,与神域一起消失了。
金芒穿过战场,将所过之处的亡灵和镇北军全部洞穿。然后击穿冰墙,再接连推倒几千顶帷帐,终于射入中军大帐之中。
虞潜陆早有感知,手中立刻挥出一道黑影,黑影与金芒在空中相遇,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金芒终于消失,中军大帐却冲天而起,虞潜陆坐在残破的矮榻上,身上的大氅已经满是破洞。
虞潜陆提起一口气,起身捡起刚才扔出去的黑影,那块刻有镇北的腰牌,已经被从中间一分为二。
“荒人,死而不僵!”虞潜陆狠狠攥紧了腰牌。
可他不知道的是,几百里之外的青渊,厚达几丈的冰层下,似乎有巨兽游过,突然一道水柱喷涌而出,在冰层上击穿一个洞,从冰洞中爬出一个荒人小孩。
小孩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冷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荒原的天,终于不是天荒岛那样的死寂沉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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