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无通途,不说那九至一品的登天梯,还有破境之上的三元归一。
三元者,“体、气、神”也。一品之下,三元齐头并进,一品之上,先锻体,再纳气,后凝神。之所以如此,盖因体魄就像大釜,精气便似冷水,只有扩充容量,才能盛得多装得满。而神识却是釜底的炭火,釜中的清水越多,就越难烧沸,而一旦翻滚便具煮天之势。
超品之境,武夫百求而不得,但其境界划分却是出自书生之手,不得不说传奇异常。千年前的大楚朝有位落榜的儒生,生活所迫下,先是入寺当了几年撞钟和尚,又出寺入观,做了五载炼丹道士,最后还俗回家成了五里三乡的私塾先生。书生不会武功,却喜欢结交武林人士,与魔头下棋品茶,同僧道啃肉拼酒,江湖里翻腾的鱼龙,到得书生的草庐里总会变了性情。
一日清晨,书生的侍童端来洗漱清水,发现自家先生已坐化于草庐之中,神色似兴奋似安详。
膝上横卧白娟,字体豪放不羁。
“不习武者不知武?天下知武孰堪吾!”
“余观武三十年,甚觉人力有穷时,欲超凡入圣,必‘体、气、神’,分而蹴就。体者,‘一掌拨象’、‘两袖拂山’、‘三指擎天’。气者,‘涵虚混太清’、‘玄实分青冥’、‘乾坤大器空’。神者,初闻‘熹微之光’、再见‘洞烛之火’、终得‘光咫之妙’。吾得悟于此,欣喜莫名,惜年老气衰,只余神识充盈,终不可修得神仙之境。吾心不甘,强起蛮性,破窗观烛,偷取光咫之力,神游太虚,终神魂欲散。刹那芳华,凄美如斯,吾愿足矣!”
句末,字迹更显卷狂,重墨浸染,落惊鬼神!
书生足愿而逝,理清武道超品进阶之法。后人故将一品之上的超凡之境分之命为:
体者,拨象、拂山、指擎。
气者,涵虚、玄实、器空。
神者,熹微、洞烛、光咫。
武者打破九品藩篱之后,便可先悟‘拨象’,再通‘涵虚’,后入‘熹微’,如此方是小圆满,江湖俗称‘小神仙’。
之后苦求‘拂山’,打通‘玄实’,循迹‘洞烛’,便算行到中圆满,如此成就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
若有超发之辈,一鼓作气入‘指擎’,余势不竭达‘器空’,登峰造极得‘光咫’,终得大圆满,那可就是不留人间的‘天人’了。
但正如书生遗书所言,人力毕竟有穷时,某些也算天资卓绝的武者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专心修一元。例如,本朝的万骑郎白钺,体魄已经稳稳坐在了‘拂山’,甚至看到了‘指擎’,可精气却久久不能进入‘玄实’,神识更是才摸到‘熹微’的门槛,但即使如此却也名列天下第五。
还有西域沙尖瀚海城里的那位擅杀‘小神仙’的巨梅仙,便以洞烛的神识,涵虚的精气,拨象的体魄入得天下武夫前三甲,他越过锻体、纳气,直练神识的秘法令天下人侧目不已。毕竟相对而言,体魄易成,神识难凝。
而自超品三境降世以来,除了那一夜得悟而神游无极,然后魂飞魄散的书生,还没有谁摸到‘光咫’的门槛!
不,也不是没有,起码秦伯集便猜测书院里的孟小夫子貌似就有了些仙人气象。因为小夫子总能察人所不察,知人所不知,如今又在德牧社开‘熹微’之讲,或许还真有些眉目。
但是小夫子虽然身高惊人,体质强健,却是绝对没有超品武夫的体魄,也肯定没有涵虚玄实的气象。
不修体气,只修神识?不可能,巨梅仙都只敢将神识修到比体魄精气高得一阶,没瞧见始创三元的书生宗师都魂散神消了嘛!
秦伯集迷惑了,可刚刚见到小夫子轻轻递过去的一竹竿,他的眼镜又亮了。
孟一苇的手臂很是酸痛,毕竟看得清不一定能够做得到。从未修习过武艺的书院小夫子,也只能凭借着还算强健的凡人之躯,勉力递出一竿,还好打在了小姑娘手中的刀柄上,否则还真是输算为多。
“我,输了,你,很快,但,太轻,战,杀你,容易”,伽椰子还道入鞘,小脸恢复了清冷。
“我是教书先生,不是盛勇武夫,这是文比,不是武比,我只有竹竿,不会用刀。”孟一苇甩了甩酸麻的手腕,对好胜小娃娃的口气不可置否。
伽椰子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还是礼貌的向胜者鞠躬行礼,转身下台,归位入席。
其实直到此时,大部分的宾客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冷面小娃娃的刀舞得真是好看,配上一身无风自动的紫衣,更像是星海航道上喜欢伴舟而飞的海蝶。再加上小囡使大刀,娇小的身躯和窄长的刀身形成鲜明对比,令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感,其中最受感染当然就是千金王爷白熙了。只是,随刀蒸腾的白雾实在太过阴寒了些,年轻体壮的白氏少年倒仅仅打了个冷战,而那些蹒跚蹉步的老王只能吩咐边上侍奉的宫女赶紧取来绒毯,端来温酒了。
瞎眼青年胜了,胜得莫名其妙,众人只见他慢悠悠的伸出竹竿,便恰好击中了对面小女娃手中的刀柄。
“刚才到底回事,我们如何就赢了?”显然小七公主也看得迷迷糊糊,不禁问向盯着书院小夫子看的白少咸。
“她的刀,很强。他,很弱,但那招竹竿,很强!”丑虎脸色严肃的回答。
“什么他和她的,到底哪里强了?”白七月被白少咸拗口的话气得只咬银牙。
白少咸转过头冲少女呵呵笑了两声,解释着说:“那小女娃的刀中貌似封印着什么恐怖东西,刚才拔刀的一瞬间,竟然惹得我体内稍微平复的沸血又翻腾了几分,两者似是水火不容,想要争雄一番。幸好被我压制住了!”看到对面少女听到自己沸血复燃而面露忧色,白少咸赶紧转口。“书院的那位瞎眼夫子,浑身上下都无丝毫武者气质,但唯独递出的那一式竹竿,却是极为玄妙,抬手间便扼断了小女娃的刀势。”
“呀,这么厉害,那我入学书院后,就去和这位瞎眼夫子学武。”小七公主兴奋的说。
“哦,公主要去书院学习,不如让猫儿也陪你去吧!”这时白钺笑眯眯地插话,对别人一脸威严的万骑郎,对眼前的这双儿女却慈祥可亲。
“父亲,我已经过了书院入试的年龄,而且军职在身,去书院不太好吧?”丑虎还是喜欢军伍的习气,不太愿意去那听起来文绉绉的书院。
“哼,叔叔要你陪我去,你还不愿了?不去拉倒!”小七公主想着刚给出几分好颜色,这病猫儿却不稀罕了,不禁气得鼓起了金鱼嘴。
“那就卸去军职,入院学习。”白钺如是决定。
“可是,父亲~~”白少咸心上微急,想解释几句。
白钺却转过头去,望向铜雀台上那高高的身影,慢慢眯起了眼睛,“不止你要去,为父也会去听听这孟小夫子的‘熹微”之讲,看看这小夫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高,或者还要更高!”
听过这话,少年丑虎震惊的望着父亲,又看向正走向华清池的瞎眼青年,更是惊心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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