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巷子后,闻薇也早已不见踪影,罗印没有再逛,距离午时估摸着还差半个时辰,先去找小毅碰头,不然一会儿人群都挤在庙口,也难寻人。
远途返回,罗印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小毅,小毅正在木偶戏摊子前看戏,木偶戏摊子最受孩童们喜爱,里面木偶精致可爱,大多演绎一些英雄或者侠客的事迹。
小台下两个人卖力的舞动着木偶,配上些口技和解说,引得孩童们阵阵欢呼叫好。
一般一场戏会演绎一两刻钟,坐下看的孩童都要掏上两文钱,站着的因为比较靠后,可以白看或者给上一文钱。
罗印找到小毅时,小毅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舞台上的演绎,小舞台上正演绎着伏龙剑仙斩恶龙的戏码,这戏码罗印小时候就看了不下十遍。
罗印轻轻叫了两声,小毅都没有察觉,罗印走近轻轻捅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罗印指着附近的茶摊,让小毅看完了去找他,小毅看了一眼茶摊,然后就盯着小舞台点点头,“嗯嗯”了两声。
罗印就没再打扰他,走到附近的茶摊,找了个空座坐下,坐在茶摊的大多数都是等着孩子看戏的父母。
付了两文钱要了碗凉茶,茶端来,罗印喝上一口,茶汤为褐色,入口微苦,后有回甘。喝着茶,晒着太阳,也有了些难得的惬意。
……
“咚咚咚”庙内的大钟响了起来。
预示着开香炉的时间要到了。
小毅也看完了戏,罗印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小毅喝了一口罗印剩下的茶,两人就走向庙口。
快到请香时间了,烧头香是京城大多数百姓都有所期待的,所以纷纷都靠了过去。
城隍庙烧头香寓意着一年到头都有神灵的保佑,让自家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所以每年大年初一,抢着烧头香的人挤满了庙宇。
城隍庙却没当官的来烧头香,因为官有官道,当官的都是去皇城内的祈天庙,其实是变相的向皇家进贡。
所以除了一些官兵维护秩序,并没有什么大官,城隍庙也算是乱中有序。
最热闹的莫过于开炉第一香,是要竞价的,也是每年的重头戏。
烧头香的规矩是,依次排列出价最高的十个人,都可以烧第一炉一丈高的高香。
罗印记得十五岁那年,开炉香竞价,最高竟到了一千八百块白花花千秋银。
一千八百块千秋银什么概念?即使是京城的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也就三五十块千秋银。
一千八百块银子,足够一户普通老百姓家吃一辈子了。
不过城隍庙收了头香的善款,并不是富裕自己的庙,而是会把所有钱都拿到城外去施粥施布,让一些穷苦百姓和乞丐,都可以过几天饱年。
今天的开炉第一香,不知道能不能打破往年的记录,罗印也有些期待。
罗氏货行的邱掌柜今年依旧打算竟个头香,毕竟这是曾经当家夫人的习惯,也算是祭奠罗老爷一家的在天之灵。
“铛!”铜锣响起,主持人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震御,天启百年,大年初一,吉,开春在即,各路神仙现身降福,城隍庙迎新辞旧,开~香~炉!”
百姓们欢呼地鼓起掌来。
主持人双手下压,台下全场鸦雀无声。“开炉高香,起价,十银!”
邱掌柜在人群中举手,“二百银。”
邱掌柜周围的百姓纷纷侧目,二百银,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刚起步就有人叫价这么高,引得他们更加拭目以待,究竟最终价格是多少?
罗印也被邱掌柜吸引了目光,有些诧异,这邱掌柜,怎么如此大方,以前听父亲说过,邱掌柜是个铁公鸡,属于路边喝个茶都不愿意多掏一文钱的人,今天怎么会去抢头香?
“二百六十!二百八十;三百二十块!。”十几个声音接连响起,渐渐的,喊价来到了四百多块。
如此一来,邱掌柜的二百银就显得太过于渺小,根本竞不到头香,刚想再喊,第一个大数额出现了。
“一千块!”一个声音喊出,人群发出哇的一声,议论纷纷。“是苏家公子,苏家真的是太豪横了。”“是啊,这几年苏家崛起之快,隐约要盖过老牌富商沈家了。”“据说,早就压沈家一头了。”
喊出一千的那个人就在罗印附近,罗印侧头观瞧,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是他!
苏家少爷身着华贵,头戴海龙帽,身披貂皮大衣,满脸自信得意。身边跟着两个护卫,浑身散发戾气,周边人自觉的不敢太靠近。
罗印双手捏拳,青筋爆起,不自觉的散发出杀气,额头青筋凸起,从牙缝中挤出密不可闻的三个字!“苏,以,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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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似乎感应到了杀气,皱着眉在人群中寻找杀手的身影。
罗印松开拳头,神色恢复如常,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让自己别冲动,自己没带刀,而且那两个人看起来就不是泛泛之辈,双拳难敌四手,以后再找机会,早晚会亲手把他宰了。
几个深呼吸,罗印就恢复如常,苏以俊身边的护卫扫到罗印,多看了几眼,又继续寻找去了。
邱掌柜准备还要叫价,但是身边的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叫个热闹就好了,逞什么强,五百块银子,够花三五年的了。”夫人心痛钱,不希望他再叫了。
“就是,早烧也是烧,晚个把时辰也是烧,没必要。”邱掌柜身边的女儿也劝父亲别冲动。
邱掌柜没理会,还是抬手喊了五百块银子,此举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是单纯为了帮老东家积阴德,罗家突遭变故,但是当年罗家少爷的尸首并未找到,或许还幸存于世。
五百块千秋银,基本上每年差不多都可以排进前十了,如果这还不能进得到前十,邱掌柜虽然有心,但也不会再勉强叫价了。
“还有没有人叫价?”主事在台上大声问。“时间可不多了。”
全场冷了下来,期待着还有人叫价。
“一千五百。”罗印身旁的公子哥微笑着喊出了价格,惹得全场人纷纷垫脚观瞧。
“是沈家少爷,终于还是杠上了。”“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罗印看向那沈家公子,身边没护卫跟着,却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同样衣着精美,周围无形中没人靠近,空出了两个身位,让旁人看来,罗印像是与他们一伙的。
沈少爷穿着也只是一般富家公子的模样,并不像苏家少爷那般惹眼。
苏少爷转过头,撇向苏少爷,扯嘴一笑,“哟,沈少爷,这么有闲情逸致啊?大冷天的跑出来与民同乐?”说罢就举起手,苏少爷旁边的护卫直接喊出,“两千块。”
沈少爷淡淡地看了苏少爷一眼,“闲得发慌,出门打狗。”
沈少爷声音不大,但是周边的人听得真切,纷纷抿嘴一笑,这沈少爷的嘴真真是不饶人。
苏少爷收起笑容,直视沈少爷,两人对视,视线中的民众纷纷让开一条道,罗印也退了一步,等着看好戏。
苏少爷身边的护卫,听闻他人侮辱自家少爷,当下就不干了,向沈少爷这里走来。
罗印看人走过来,不是冲着沈少爷,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罗印有些莫名其妙,把小毅拉到身后,体内悄悄调息运转内气,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周边百姓兴奋地多退了几步,这看来是要动手。
护卫走到罗印面前,目光阴冷,蓄势待发。
罗印全然不惧,目光冰冷,淡淡地看着护卫,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只要对方胆敢动手,那就不死不休,罗印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打不过的,但不代表他会退缩。
护卫被罗印散发出的杀气震慑住了,对面这家伙的杀气好盛,不像是杀过几个人就能练出来的,一时间忘了动手。
“回来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苏少爷淡淡的说,多看了罗印两眼,并没有认出罗印,以为他就是沈少爷的护卫。然后挤出一丝笑容,对着沈少爷说,来日方长。
沈少爷脸色有些阴沉,并没有再叫价,深深地看了苏少爷一眼,转身走了。
沈少爷身边的姑娘,面带微笑,对罗印轻轻施礼,“多谢公子。”也跟着走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还对姑娘指指点点,“沈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确实称得上京城四大美人之一。”
沈家少爷和小姐走后,周围的人才知道,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罗印不动声色,散去浑身内息,此刻也没了再烧香的想法,淡淡的再看了苏少爷两眼,从另个方向离开人群。
自己刚才差点忍不住就出手了,这样就太过于鲁莽了,如果腰间有刀,自己自信能让苏少爷血溅当场,以命换命,但是这算报仇了吗?远远算不上。
“少爷,有人在向你招手。”小毅扯了扯罗印的衣袖提醒。
罗印顺着小毅手指的位置看过去,一扫刚才的阴霾,喜上眉梢!
边招手边往这里靠过来的不是别人,是阔别已久的老友,老姜!
罗印兴奋地向老姜靠过去。
老姜身后跟着招福,四年没见,招福也成熟了不少,蓄起了八字胡,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见到罗印也只是点了点头。
而老姜与罗印双手紧握,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高兴。
“刚才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变化这么大。”老姜笑吟吟的拍着罗印的肩膀,“高了些,还壮实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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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
“老姜,别来无恙啊!”
……
此时竞价也结束了,苏家以两千块银子为最高价,烧了开炉第一头香。
邱掌柜五百块银子堪堪入榜。
沈家公子虽然走了,但是还是让家丁把一千五百块银子送了过来。
邱掌柜手持高香,眼眶湿润,嘴里念念有词,“当家的,夫人,你们在天有灵,多多保佑少爷,他…还活着。”
……
“刚才有人喊一千五百块,我一扭头就看到了你,我还以为是你喊的,出手真阔绰。”老姜调笑罗印,“没想到,是人家沈少爷喊的。”
“去去去,有这闲钱,请你和招福喝点花酒多好,干嘛要逞这般能耐。”罗印与老姜一行四人慢慢挤出人群。
“前些时日,我回书院去寻你们,却扑了个空,被告知你们两年前就离开书院了。”罗印挤出了人堆,“你也真不地道,去哪儿了也没留个信。”
“说得你小子就地道一般,你突然就走了,不也是没留个信吗?”老姜敲了一把罗印脑袋。
“哎哟,怎么还动起手来了。”罗印吃痛抱着脑袋,“给我等着哈,一会儿喝死你,喝到你跪下唱征服令。”
三人在附近找了个酒楼,上到二楼雅间,罗印点了五菜一汤,烫了六壶好酒。
招福就默默的吃菜,偶尔碰一杯,捧着书边吃边看,似乎与罗印没什么好聊的。
小毅也是一声不吭,默默的吃着菜。
而老姜和罗印就热闹了,猜拳行酒令什么都来,罗印不论玩什么都是输多赢少,不一会儿,罗印就两壶酒下肚了,老姜怎么都不肯再玩了,怕罗印把酒都喝了,自己都没得酒喝。
玩闹以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罗印与老姜聊起天来。
“这四年你哪儿去了?”老姜问。
罗印把自己四年投军伍的事情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战场上的生死存亡,老姜听得感慨连连。
“你们呢?”罗印反问他们。
“我们?我们就到处逛逛啊,那什么,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老姜夹起一颗花生丢嘴里。“去了冀州,兖州,青州。”
“走这么远?”罗印有些小惊讶,一州七八个县,州州相距千里以上,这一老一小,两年多走了那么远的路。
“还行吧,此次是带招福回京探亲,赶明儿,我们就要出发寨州了。”老姜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不是去荆州吗?”招福头也没抬,依旧看着书,夹着菜。
“顺路嘛,主要先去寨州,荆州只是路过。”老姜回答。
“哦。”招福回应。
罗印听得头皮发麻,这几千里路,在他们嘴中,就像出家门去拐角处酒店吃个便饭一般。
罗印笑着摇摇头,“你们真是有够闲得慌。”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回军伍吗?”老姜帮罗印倒酒,“我感觉,你小子如果继续投身军伍,以后肯定也能混得不差。”
“军伍是不回去了,除了霍将军,不甘心屈于其他人手下,可出头之日遥遥无期,唉…。”罗印叹了口气。“我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不过…估计中不了榜。”罗印仰头干了一杯。
“哦?这么没信心?这不像你啊。”老姜咧嘴笑道。
“你看招福,整天抱着书看,不也没去考吗?哪有那么容易?”罗印无奈,自己虽然已经全力以赴,但是自身几斤几两,还是能称得出来的。
“他就一颗榆木脑袋,哪有当官的命。”老姜笑得挥挥手。
“嘁”,招福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不说这些烦心事,再聚实属容易,来,我们好好喝一场,哈哈哈。”
……
相聚总是短暂的,罗印与故交重逢,开心得忘乎所以,好好地与老姜和招福告别,罗印留了自己东南坊的地址,千叮万嘱,让老姜回到京城了一点要来找自己玩,到时候一定会请他们喝一杯花酒。上档次的那种。
“路上小心!一路顺利!!”
老姜临行前,从车厢里翻了三本书,送给罗印。罗印接过书目送他们离开,心有不舍但是心里暖暖的。
低头一看,这三本书自己都看过,分别是《经世要略》《治地十二经》《三中衡》,不过罗印随意一翻,发现里面写满了精辟的注解。
如获至宝的罗印仔细将书收好。
……
入夜时分,皇城内院盘龙阁,一封简单对折的字条出现在皇帝的案桌上,微风一吹,字条被轻轻吹开,信中只写了两个字:罗印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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