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火,如约而至。
这两日海州府格外的热闹。先是昨晚响了半夜的鸣冤鼓,鼓声惊醒了半个州城;今夜又是起了冲天的大火,照亮了半个州城红彤彤一片。
火,比预计的要大,半坊的房屋都被浓烟和火势笼罩,虽然早早就备了救火的人和物,但是没预料到的大风起了助燃的作用,火势根本控制不住,只能远远的阻断和近处犹如杯水车薪似的挠痒救火。
一切都始料未及。
夜里奔忙的人群和杂乱的叫喊声在熊熊大火面前变得渺小而微弱,悲痛的哭声是平民百姓绝望的呻吟,辛劳半生的成果轻易葬送,谁的心里不在滴血呢?
这就是下层人的悲哀!
对于六扇门来讲,更加悲哀的是苍伯也葬身于火海之中,最后的线索竟然被六扇门自己造的火给烧死了。
其实苍伯压根就没想跑,在他儿子的棺材边上,他躺在并排放置的另一具棺材里,神情平静的赴死。
哀莫大于心死。他或许早就想了断自己的生命,只是儿子的尸体没有下葬,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火葬,可能不太吉利,但是还有比这种爷俩一同结伴赴黄泉更好的方式了吗?
或许临死时他的心里充满着感激之情,感谢成全。
他大概猜得到这个故事的梗概,邵水秀通知他儿子可以先行离开时,他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那时他也充满着感激,到底是公主殿下体贴啊。自己的一把老骨头丢在异国他乡也就罢了,搭上儿子的性命,他怎么能甘心?但是当他面对着儿子冰冷的尸体时,悲凉充满着整个身体,原来这是一个局。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他们爷俩都是局里的牺牲品。
儿子已经死了,自己也是一个无用的弃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死,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让代舒容和花挺水头疼的还不仅仅是他的死,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这场大火中送命了。
上天竟然如此慷慨,额外赠送一道致命的题目。
海州府衙的李头耷拉着脸,说道:“是真的,已经可以确认了。”
“就单单他一个人死了?那么大的一个卿艳楼,好几十号人,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死了?这不是出鬼了吗?”花挺水恨恨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感觉蹊跷,仵作到了现场,但是那些下人吵吵嚷嚷的不让近前,暂时也没个结论。那些个蛮子已经报信去了,说是在没有回复之前,谁也不能动。”
“他奶奶的,还以为那个烧焦的尸体谁稀罕似的。”
代舒容说道:“这些人里还是有些聪明的,这是保护现场,担心我们动手脚呢。只可惜他们实在是多虑了,我们实在没有这个兴趣。”
“真没想到姓雷的竟然是个短命鬼!”
李头叹息道:“毕竟雷大少死在我们海州的地面上,之前郭堂主的事情还没了结,偏偏又出了这事,难保雷大令不产生联想啊!两位堂主,想想如何善后吧。”
“没办法,天灾人祸。”花挺水摊手道。
“好在小桃已经早早离开了,要不然这趟浑水就更浑了。李头,你这样办,你把卿艳楼的一干人等都押回府衙,仔细盘问,另外,加派人手把现场保护好。我们再想想办法,办法都是人想的,既然事情有蹊跷,那就一定有文章可做。”
“好嘞!”
“老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探花钉都来了,探花郎还能远吗?”
“你怀疑是探花郎做的?”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我们都可以先算到他的头上。况且,雷仁死了,除了让六扇门陷入麻烦,谁又是得利之人呢?”
“这么说来,这大火倒是帮了倒忙了,我们的计划全在人家的算计里了?”
“杀苍伯以灭口,嫁祸六扇门转移注意力,单单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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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就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是不是可能一箭三雕,探花郎还有更多的设计和好处,尚未可知。”
“雷大钢现在可是侯爷的红人,身兼车马和兵器两寺大令,身后还有御马堂的江湖实力,无论是闹上朝堂,还是私下动手,我们都讨不到便宜啊。”
“谁的儿子死了不心疼?得过且过吧,大不了你就回花家做你的少东家,做个富家翁吧。”
“懒得理你。我去迷瞪一会,天一亮,叫上阿开和大勇去现场看看吧。”
“你还能睡得着吗?在城门开城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雷大令不是蠢人,早晚都会查到这场大火是咱俩动的手脚,只怕追杀你的人除了白云剑派的蓝女侠,又要增加御马堂的高手啦。你就珍惜清醒的时间吧,以后有你睡的,可能会一直睡。”
花挺水反倒笑了,不紧不慢的说道:“那就都来吧,我随时恭候。”
还有两个多时辰天就放亮了,代舒容却全无睡意。虽说大火引发了意外的变故,但是葬身火海的苍伯还是有可能引动新罗暗桩的警醒,他们极有可能探查苍伯的死讯,所以他安排阿开去苍记棺材铺“故址”周边布防。
如果探花郎已经来到海州府,那么他的落脚之地会在哪里呢?他安排大勇领着人手悄悄密查客栈和烟花之地,对外宣称的借口是盘查杀手集的要案凶手:魔铃双刹,主要针对的是近期来到海州的陌生面孔,悄悄登记在案,先不要打草惊蛇。
老代又让李头分别找到失火附近三个坊的里正,一是了解失火造成的相关损失,看看衙门里的救护物资能不能派上些用场。当然了,这一条主要是形式,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二是了解近一个月内,坊内哪些地方有陌生人停留,有无登记在册,是不是可以查询到实处?
忙活完这些,东方已露鱼肚白,老代隐隐感觉困意上头,靠在椅背上竟然悠悠睡着了。
忽然,一道亮闪,一张凝固的笑脸映在眼前,他的手中是一根长长的红钉,如剑一样长,平平的冲过来,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快。这不是探花郎吗?他怎么进来的?其他人呢?
老代感觉自己的反应竟异常迟钝,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身体还没有坐直长钉就快到眼前了。
探花郎冷冷的笑声配合着笑脸面具竟无违和,森森的寒意浸透了整个房间。
更为诡异的是,他的面具竟然也在发生着变化,那张笑脸渐渐扭曲,眼睛渐大而滴血,舌头渐长而卷曲,面部无端生出毛发,如春草疯长。
这可怎么办?他的脑门上急的都是冷汗,眼睛一闭,只能身体拼命的向后仰,堪堪在长钉碰到面门之前,身体随着座椅一起轰然倒地。
“啊!啊!”
老代睁开眼,一道微弱的霞光射进门槛。
他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门外是听到叫声赶过来一脸懵懂的捕快。
原来是个梦!
他边起身边玩笑道:“坐着就是不如躺着舒服,没事了,做梦哥几个分赃不均打起来了,哈哈。”
阿开此时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少丞,有好消息!”
“好消息?快说说看,最近都是坏消息,我都要麻木了。”
“我先喝口水,别急,熬了一夜了,人困马乏的,就是牲口也得喘口气啊,我不是卖关子……”他被老代狠狠的踢了一脚。“少丞,我这口水差点呛到,你听我慢慢说嘛。这场大火过火面积委实不小啊,三趟街基本上无一幸免,就是那个货栈,筢头街最里面的那家,叫做长兴客栈的,这次也都烧了个精光。按说这不稀奇,烧了也就烧了,但是奇怪的是房子被烧掉之后,地上竟然露出一个方形的窟窿,就在原先跨院的下面,窟窿里有楼梯,里面竟是几间暗室,起卧餐间一应俱全。从留下的衣物看,新罗四秀应该一直藏身于此。”
“原来她们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她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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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逃之夭夭了,只有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傻子被我们拿下了。”
“傻子?”
“对,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不像是装的,叫什么二松的,眼睛也不好使,只能看见一点光亮,这也是他没来得及逃走的原因。”
“看来,她们走的实在是匆忙,以他们新罗人的性格,一定不会留下活口的。”
“少丞说的极是,这二松身上有一道剑伤,伤口挺深,但不致命。听他断断续续的描述,应该是差点被灭口,不知道什么原因,执行的人或者手下留情了,或者情急之下出手失了水准。少丞,我们在暗室里还发现了一条密道,仅容一人通过,我们顺着密道往前走,你肯定猜不到密道的出口是哪里?”
“别卖关子,痛快点说。”
“密道的出口就是苍记棺材铺的那口水井,井壁上凿的出口,用深色布帘遮挡,从井口上面往下看,很难发现。他们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难得啊,没有经年的谋划,怎么能做得如此的周密?探花郎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我们已经封锁城门,她们一定还在海州城内,这一回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吧。”
阿开面露难色,“只是我们人员有限,兵马司的人马也主要集中在各个城门,拉网式的搜索人力不足啊。除非……”
“除非什么?说下去。”
“除非我们能调动南海府的府兵,或者是驻扎在安东的安东军。但是调动军队,必须有圣王的虎符以及智部的调令才行,我们小小的六扇门哪有这个能耐。”
“你说的倒也是啊。”老代眉毛一挑,说道:“我们没有这个能耐,但是有一个人能办到。”
“对啊,你说的是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铁肩侯!”
铁肩侯震恒受命于危难之际,既要查清小孤山新罗使团命案的真相,又要对虎视眈眈的新罗和气急败坏的大燕安禄山斡旋,手中自然是有见机调兵之权。
“厉掌丞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沃州,跟侯爷在一起。”
“那就太好了!你快马去趟沃州,先找到掌丞,详细秉明情况,让掌丞无论如何都要劝动侯爷调兵来此,我们只要擒住了新罗四秀,相信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如果他们问起此事的把握,你就回复说万无一失。”
“但军令不是儿戏,少丞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万一有失,这个罪名可是个天大的,杀头的罪名啊!”
“管不了许多了,三个月期限一过,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就赌一把。厉掌丞素来谨慎,在他面前你一定要把话咬死,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动摇,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好吧。但,我还是有一点担心。”
“担心嘛也属正常,只要我们做仔细些,应该问题不大。”老代说的也不是很自信,但强装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当然知道一旦动用了军队而一无所获的后果,想一想也不禁后背发麻。“你抓紧去吧,我们这里人手有限,军队不来难以大规模搜寻,跑了人犯,恐怕又要前功尽弃。”
“阿开明白。”
“对了,还有军队开拔手续繁冗,不会太快,你跟掌丞言明,一定先安排六扇门的其他兄弟先行支援,越快越好。”
“这里就有劳少丞和花少辛苦了,我一定快马加鞭,不负所托。”阿开明白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纵然老代不特意交代,他焉然不知这是一个关乎六扇门荣辱的重要关口。
未及走远,只听代舒容大声道:“一切当心!”
阿开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用力的挥了挥。
几载的出生入死,早就结成了深厚的兄弟情义,并且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挥手,其实也是一句话。
放心吧,有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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