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影静静地躺在岸边,一日一夜没有吃、没有喝、没有睡。思绪很乱,他想过无数种方式和李芊儿分开,最后却用了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他想集中精神分析目前的情况,武隐隐的惨死,皇帝奇怪的圣旨,如何处理和杨金勾的关系,慕青杉到底是谁。却总是很快的想到别的事情,最后什么也没想清楚。
第二天天亮时,才觉得困倦难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脸上冰冰凉凉的,登时醒来,却是天降濛濛细雨。此时天已经暗了,阴雨蒙蒙,如同黑夜一般。爬起身子,感觉全身酸痛,稍微活动一番,才觉得好了许多。看周围没有什么避雨之处,只得向岛内走去。
寻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僻静处找到一个小小的山洞,正好可以躲避一人。钻进洞内,只觉得饥渴难耐,双手掬了些雨水饮了。好在这一路中包裹干粮都是他自己带着,取了吃了。
看着濛濛细雨,心中五味杂陈。
忽听得有脚步声缓缓走来,李清影登时醒了过来,仔细聆听,却是二人。只听得其中一人道:“此次出海损兵折将,门内精锐损失殆尽,连掌门都死在火海之中,简直是我天玄门奇耻大辱。”声音清脆,似曾相识。
李清影略加思考,想了起来,正是白牡丹的声音。那日在明州外的小岛上,她被李清影打了一掌,没有进入地下暗道,后来死里逃生,倒也不是不可能。又想到:“季逢春当时进了暗道,连袁伞都死了,他如何没有死?王平有没有死,刘云他们三人有没有死?”
另一苍老声音说道:“此次君山大会,便是要选举新掌门,同时商议如何对付李清影和叶刃这两个奸贼。”这个声音李清影有些陌生,想来是留守君山之人。
白牡丹道:“掌门德高望重,领导天玄门十几年,其他人哪有这等号召力。”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本门弟子多杂学,三教九流、星象医卜,真要选一个新掌门,也是极难。”
白牡丹道:“我等要位掌门报仇,自然是选择腹有谋略、手段之人。”那人道:“话虽如此,本门之内,性子偏执者多。不然的话泰山之巅怎会让人几乎灭门。”
白牡丹道:“泰山之巅虽然凄惨,但所灭者多是些玩物丧志之人。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者,才是本门精英,倒也不值得为之痛心。”那人道:“说的也是。有些人终身未下过泰山,甚至不知如今已经又成了大唐的天下。”白牡丹冷笑道:“甚至有人不知道曾经有一段大周天下,有了史无前例的女皇帝。”
那人忽然叹口气道:“如今掌门意外丧命,本门独立不足两年,也没有接任掌门的规章流程……唉……”白牡丹道:“天玄门掌门之下是两大长老,然后是三大护法,掌门和王长老在海上丧命,如今就以我为尊,这还有什么要商议的?”
那人道:“话虽如此,但惠雨护法是苗峰和刘云拼死保下的,他们的下属都会支持她。而且她武功高强……”白牡丹打断他的话道:“你以为我打不过她吗?这半年多我已经学会了掌门的轻功绝技‘冯虚御风’。”那人吃了一惊道:“真的?”白牡丹道:“信不信由你!”
那人道:“如果有此绝技,便可十拿九稳,但别忽视了那条狐狸和季逢春。”白牡丹道:“那条狐狸本来就不是本门之人,有何资格?至于季逢春,只要防着他下毒,也没什么。”
二人不再言语,只是行走,离李清影所在地越来越近。李清影凝气于掌,若二人有任何突袭则将其立毙。
二人走了几步,白牡丹道:“这里没有雨,就在这里歇歇脚。”找了个干燥之所,坐在地上,那人压低声音道:“白长老,掌门死后,胡五从中撺掇,本来就人心浮动的天玄门更是乱七八糟。”白牡丹道:“不然为何等到这会儿才重新选择掌门?”
那人听她不想论及胡五,便闭口不言。
白牡丹道:“文兄听说了吗?阴阳教、九龙门和天刺门都下了诛杀令,要诛杀李清影。”姓文的道:“阴阳教我可以理解。李清影不是九龙门的龙头吗?为何反而九龙门的要杀他?还有天刺门,杨金勾不是他的授业恩师吗?”
白牡丹道:“江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李清影闯宫,竟能不死,只是个降职的处分,当真是匪夷所思。”姓文的道:“最近还有一个传闻,更离谱。”白牡丹道:“什么?”
姓文的故意压低声音道:“有人说当年被王皇后害死的不是个公主,而是个王子。”白牡丹吃了一惊,尖叫道:“什么?”姓文的忙道:“白长老,小声些。”
白牡丹道:“这是你从哪儿听来的。”姓文的道:“是周九殿。”白牡丹哑然失笑道:“那个疯疯癫癫的人,说话岂能作数。”姓文的道:“每次天象大乱,各有各种童谣、疯子乱讲话,这等流言不可小觑。”白牡丹轻“呵”一声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如果按这么排的话,他就是高宗皇帝的嫡孙,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李清影忍不住摇摇头,这种流言竟然也有人信。不过仔细想来,当年被武则天掐死的那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知道的人现在估计都不在了。甚至是王皇后害死的,还是武则天自己掐死的,也没人知道。只有冰冷的太史令记载了。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白长老、文华,你们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躲在此处,不知在密谋何事?”万籁寂静,这声音又尖又长。
文华吃了一惊,连忙起身道:“什么人?”惊魂稍定,这才想起一人,说道:“来者莫非是惠雨护法。”那人阴冷地笑道:“正是!”随着他这声“正是”,人头攒动,一群人奔到此处,高举火把,将小小的树荫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李清影从一侧瞥去,只见数十黑衣人在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执利刃,将二人围在垓心。文华神色骇然,白牡丹却镇定自若,淡淡地说道:“惠护法,你这是何意?”惠雨虽是女子,但身材高大。濛濛细雨下的火光照耀中,表情诡异阴鸷,道:“胡总管发现你二人有异心,命令我紧密跟踪。我原以为是胡总管多心,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文华道:“异心,什么是异心?现在本门连掌门都没有,何谁相异?”惠雨冷笑道:“你二人在这里的对话,我已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何狡辩?”
白牡丹道:“人说长舌妇,没想到惠护法竟然是长耳妇。天宗解散,是袁掌门带着我和王长老,创立了天玄门。现在说我有异心,难不成我反我自己?”
惠雨笑道:“你这不就自己招了吗?当初成立天玄门,我们挑唆东瀛、天武门和瑶光岛混战。我们率众乌合之众攻上无极门,让叶刃身败名裂。那时的白长老智计百出。我们又收拢了季逢春、胡五这样的江湖高手,不到半年时间,便发展的好生兴旺。后来‘借尸还魂’计失败,掌门不幸身亡。你不以为掌门报仇为先,也不以壮大天玄门为要,偏偏为个人私利,以门内功臣自居,妄图夺取掌门,简直是罪大恶极。”
李清影觉得他们不去天机门简直是屈才。这般指鹿为马、无事生非的理由也能找到。
白牡但道:“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不止长耳,还长舌。试问一个门派连掌门都没有,如何做到令行禁止,如何做到你说的报仇!”
李清影忍不住摇头,对方说什么,白牡丹就顺着说什么,每一步都在承认对方是对的。果然惠雨道:“你也承认了,你只想着做掌门。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受死吧。”
白牡丹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能杀的了我?”这时,忽听得几声哈哈大笑远远地传来,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向四处张望寻找。这声音极快,众人正不知所措之时,声音已经传到近处,众人只觉的震耳欲聋,几欲倒地。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人出现在场中央,天玄门之人不约而同的握紧手中的兵器,如临大敌。只见那人头发花白,身材瘦削而精壮。惠雨惊呼道:“胡管家,你也来了!”来人正是胡五。
胡五笑道:“文华,你这一招‘引蛇出洞’可真厉害,我本来想收下白牡丹当狗,不过她竟然这么蠢,居然会信任你,做狗也没什么用,索性让你杀了。”
众人这时才发现就在所有人都在寻找胡五时,文华已经从背后一剑刺穿白牡丹的胸口,白牡丹至死的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文华所害,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真是死不瞑目。
文华慢慢向外退去,远离胡五,胡五大笑道:“文华,你有胆子残杀同门,怎么连见我的胆子都没有呢?刚刚你们强行栽赃,指鹿为马还是很合我的脾气。咱们亲近亲近。”说着也未见胡五如何动,便已经欺近了文华,一手抓住文华的右手。
文华吓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说道:“胡……胡……”但“胡”了好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五道:“我的武功还没有使出,你就跪地求饶了。”胡五的武功自成一派,其中最霸道的“狐假虎威”,可以暂时将对方的真气为自己所用,趁机打死对方,再将真气卸掉。
文华忽然发现胡五并没有使用他的成名绝技,终于积攒了一些力气,说道:“胡……胡管家!文华……文华愿誓死相随。还请高……高……高抬贵手,允许我……我……我……将功赎罪。”
胡五道:“文华,虽然我自己也不是个东西,但似你这等残杀同门兄弟之人,我也看不上。”文华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一般,叫道:“胡管家饶命,胡管家饶命……”胡五一用力,文华全身便如同爆弹一般,噼里啪啦乱响一气,文华感觉自己的全身剧痛无比,却连呻吟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没一盏茶的时间,文华的全身筋骨已经被胡五霸道的内力震得粉碎,但他偏偏还死不了,如同烂泥一般倒在地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文华瘫软在地上,双眼翻白,胡五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三丈之外,撞上天玄门数人,几人连哼都来不及一声,已是血肉模糊。
胡五道:“惠雨,这事儿干的不错。”惠雨此时千百万个念头掺杂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看胡五气势逼人,不由自主地拜倒道:“全凭胡管家,不,胡掌门运筹帷幄。”胡五笑道:“好!很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道:“这里有些灵丹……”却在此时,只见惠雨忽然向胡五小腹砍去。
胡五并不血刃除掉了白牡丹,正自得意,似乎并未察觉。却在此时,破空之声响起,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柄弯刀撞开惠雨手中之刀。
惠雨只觉身子一震,虎口已裂,鲜血直流,染红了刀身。只听得一个声音从黑暗处传来:“天玄门做事都是这般玄之又玄吗?”却是季中的声音。
从胡五出现,白牡丹惨死,惠雨就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刀,震惊之后,反倒冷静下来,冷笑道:“原来是‘驼剑’季中,难怪剑法如此古怪。”胡五笑着道:“惠雨,你不愿降我自行去了就行,何必要杀我呢?”
惠雨将单刀丢到一旁,说道:“老狐狸,你与文华联合里应外合谋害白长老,然后又借刀杀人嫁祸给我。不愧是‘沙漠灵狐’。我输得心服口服,引颈就戮便是。”
李清影心中一凛,没想到天玄门中还有这等刚烈之人,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季中缓缓走近,道:“惠雨,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李清影。今日当联起手来,共同对抗外敌。”惠雨瞥一眼季中,说道:“你不必假惺惺的。你和李清影有什么仇?”季中道:“我在西域找到个夜明珠,结果被他抢了,还在晓梦迷蝶那群腌臜之人面前百般羞辱。这般深仇大恨,你说我和他无冤无仇?”
胡五道:“惠雨你虽为女人,但义气深重,胡某佩服。何必如此执迷不悟?”惠雨道:“胡五,你的武功、谋略,我都是佩服。不过刚刚这么一会儿,我从布局者到入局者。从洋洋得意到心灰意冷。已下定决心就此离开天玄门。天玄门本就没有,后来因为报仇临时组成,现在掌门死了,它也应该消失了。若今日诸位不屑杀我,让我侥幸残喘于世,我必向南前往大海。这是我肺腑之言,若诸位不能容,请立刻动手。”
胡五道:“惠雨,天玄门什么的,本身不重要。我只是为了给阿伞报仇。你来做掌门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要听我的谋划。要想扳倒李清影光靠江湖之人是不行的。别看现在九龙门、阴阳教叫的欢,只需皇帝一道圣旨,李清影官复原职,这些人除非想造反,不然谁敢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