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条长街,只见左首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上面的牌匾还空着,自是等成立时挂上。门前十余人有的手执火把,有的张着雨伞,正忙着迎客,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但天降大雨,云雾缭绕,氤氲蒙蒙。
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唐门弟子迎着进门,二人看单飞道:“单大侠欢迎,请进。”单飞正要介绍李清影,李清影轻拉他的衣袖,直接进入。
进得府来,唐门内内外外挂灯结彩,华烛辉煌。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甚至连后花园都搭起了棚子,一共开了一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杰倒有一大半赴宴。胡煌竟只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招了几十名弟子,还置下如此大的家业。
李清影顺着两侧看去,只见东边上首六张太师椅围着一张方桌并列,主位与次位的太师椅上空着,其他四张太师椅背后的赤红三角形旗帜用竹签张开,上面分别用隶书写着“少林”、“绛侯”、“峨眉”、“青城”。这主位与次位的太师椅自然是为胡煌、唐妩而设,其余四张太师椅是为这三大门派的掌门所设和李清影所设。
少林寺和李清影是请帖中明确提出的,峨眉、青城是蜀中两大门派。
此时六张椅子倒有五张是空的,只靠东一张坐着一个身形飘逸的道士,正是青城派新掌门姜推。六张太师椅另外一侧也放着数张太师椅,椅上并无旗帜,亦无大字,两桌太师椅之下,便是圆桌,每个圆桌围坐着数位武林前辈中人。有些关系近的、神交已久的都在举杯畅谈。这边的二代、三代弟子中,相互寒暄一番,有的相互搭讪,有的埋头喝酒,有的聚在一起猜拳斗酒的,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一人缓缓从后堂走出,只见此人身形高大,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犹如财主一般,正是主人胡煌。却没有看到唐妩的身影。
李清影上前道:“胡兄!恭喜恭喜!”胡煌一听,自知是李清影到了,面露喜色道:“兄弟能来,简直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李清影上前低声道:“我不方便露面,请胡兄安排内庭。”胡煌道:“兄弟理会的。”
三人进入内庭,此处空无一人,分宾主坐下。
李清影道:“胡兄开宗立派,恭喜恭喜!这次来的十分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只好做个俗人。”说着将一张柜坊凭信递给胡煌。这是一张一千两的凭信。胡煌道:“连兄弟这样的人物都是俗人了,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双手接过。
李清影道:“嫂夫人呢?怎么没有看到嫂夫人?”胡煌嘿嘿一笑道:“劳烦兄弟移步。”李清影看他笑的诡异,暗自留心。
三人走出,穿过连廊,来到后堂。胡煌道:“夫人,兄弟李清影来了。”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快……快请进来。”仔细一听,确实是唐妩的声音。
单飞道:“夫人身体抱恙,在下不便进入,便在门前等候。”胡煌道:“多谢单兄!”和李清影进入。
只见屋内已经点燃了灯烛,十分明亮,唐妩躺在床边,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头发披散着,双颊苍白。在她旁边还躺着一个婴儿,面容白净,还睁着眼睛,东张西望的看着。
唐妩道:“龙头。”李清影道:“皇上已经把九龙门收回了,我现在不是龙头。嫂子你身子不舒服,我就此告辞了。”
唐妩道:“侯爷且慢,我有一事相求,请侯爷答允。”李清影道:“嫂夫人请说。”唐妩道:“侯爷武功高强、宽仁友善,朝堂江湖皆有名望,请收小儿思望为义子。”李清影道:“好!此子看着十分聪慧,机敏,他日必有惊人成就。我便收胡思望为义子。”
胡煌道:“唐思望。”李清影吃了一惊,也不便出言相问,道:“我李清影收唐思望为义子。”唐妩道喜道:“多谢侯爷。”然后对着婴儿道:“思望、思望,你有个干爹哦,以后不只要听爹爹的话,还要听干爹的话哦。”
李清影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也差不多这么大,一时间情难自已,眼泪婆娑,道:“嫂夫人身子不舒服,我们先走吧。”胡煌听他声音有异常,道:“好。”
二人走出来,李清影深吸一口气,内心纾解一些,道:“夫人为何病重于此?”胡煌道:“洞庭湖之战,夫人身受重伤,幸得季逢春季兄出手,方保住性命。但季兄也说,夫人身子虚弱,生孩子之时也可能是她丧命之日。”说到此处,胡煌眼中含泪道:“幸运的是,她活了下来,但不幸的是,她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
李清影道:“季逢春没有再来吗?”胡煌道:“我也着人去寻了,没找到。”李清影暗想:“‘药圣’说玉儿有学医的天赋,不知道现在学的怎么样了。”
胡煌道:“妩妹知我一直有成立新门派之愿,希望临终前我愿望实现。我一定要搞得热热闹闹的,让她走的安心。我虽然请帖上挂了你的名,但听到弟妹惨案,也不抱多大希望。今日兄弟你能来,我和妩妹真的是太谢谢了。”
李清影将他扶起,道:“胡兄以妻子之姓冠之,我当年若有这般魄力,今日也不会如此了。”胡煌道:“兄弟身在朝廷,身不由己,不似我这等自由自在。”
李清影道:“单兄,劳烦去买个长命锁。”单飞道:“是!”
这时,门下弟子来报道:“师父!百花门掌门丹心师太来访!”胡煌面容一震,道:“丹心师太肯来,实在是太好了!兄弟,你先回偏厅休息,我去去就回。”李清影道:“胡兄但去无妨,我既做了小思望的义父,我也是唐门的半个主人。”胡煌告罪,快步离开。
李清影自行去了偏厅。
过了许久,胡煌和丹心师太才到了偏厅。
丹心师太道:“贫尼见过侯爷。”李清影道:“师太不必多礼,既然在胡府门上,便以江湖之礼。”丹心师太道:“是,李大侠。”九龙门已经被皇帝收回,他不再是九龙门的龙头。
胡煌道:“今日诸事缠身,兄弟和师太请自行歇息,马上会有人奉茶。”李清影道:“胡兄自去忙碌,我等自便。”
胡煌再三告罪离开。丹心师太道:“李大侠,元心师妹已经退出九龙门,百花门与九龙门以后再无干系。”李清影道:“这个时候退出,难保皇上不会怪罪。”
丹心师太道:“收回九龙门,本是皇后之意,收回之后再交给上官婉儿掌管。”李清影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只是公然抗旨,恐怕于百花门不利。”丹心师太道:“接受了任命就得接受之后的任务,到时候抗旨更麻烦。”
李清影点点头道:“‘冰神’故意消失,让上官婉儿找不到,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丹心师太道:“你把宝藏给大家分了,大家也都不想给皇帝卖命了。只有‘影神’担心其岳丈受牵连,去了京城。‘风神’去找竹姑娘,现在也如同风一般消失了。”
李清影道:“‘杀神’呢?”丹心师太道:“他自是回去了。”李清影道:“但愿他不要把宝藏的秘密说出去。”丹心师太道:“应该不会,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李清影道:“还有银鱼那个小丫头呢?”丹心师太道:“她是被巴悉强行加入九龙门的,对九龙门恨之入骨。上官婉儿也不会在意她这么个小角色。”
李清影道:“武皇退位,九龙门就当解散,是我过于贪恋权位了。”
丹心师太道:“上官婉儿重掌九龙门,早已物是人非。英相锡、费烟霞能否和刀九、叶振风和睦相处,都是个问题,不能像过去那般如臂使指了。”李清影道:“话虽如此,他们若是想暗中杀害朝中大员,可就更有手段了。”
丹心师太道:“九龙门乃武皇所立,为的是维护皇家的统治,不是为了公然造反。”李清影道:“多少事情到后面就忘了初心,这也正常。”
丹心师太道:“施主所言极是。贫尼自作主张,把所有的宝藏拉到了百花门,毕竟艺韵现在已经换了主人。”李清影道:“此事已经与我无关了,你们自行处置便是。”丹心师太道:“施主虚怀若谷,贫尼佩服。”
李清影道:“师太清心寡欲,为何也来参加这等盛会?”丹心师太道:“胡施主于本门留存有大功。贫尼虽是出家人,也知知恩图报。”李清影点点头道:“理应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胡煌推门而入道:“真是大喜,少林寺淳玄方丈竟然到了。”淳玄方丈围攻无极门,天刺门新创都未出席,唐门新创却破例参加,确实是意外之喜。
李清影道:“既然少林方丈亲至,我等也需出门相迎。”丹心师太道:“正是。”
三人从偏厅走出,到了正厅,淳衍大师已经在少林的位子坐下,二人迎上去叙礼。李清影在他旁边的太师椅坐下。百花门在四个太师椅之后的第一个椅子上坐下。
李清影一眼扫去,发现昆仑掌门道紫虚道人也已到了。其他的祁山派新掌门马功成、燕山派新掌门田代奇、长江帮帮主闵长江等也纷纷来喝。
淳衍大师于无极门自尽,李清影曾托付福禄寿告知淳衍方丈,之后便再无来往,这时相见,自少不了许多话要说。
这时,听得有人大声喊道:“峨眉派掌门道义道长驾到。”
这一年来峨眉派起了变故,江湖上以讹传讹,真相如何谁也不清楚。这时看道义做了峨眉派掌门,有的心中暗喜,心想正好可以结交。有的心生疑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院内窃窃私语之声骤起。
胡煌看到有客人到来,忙上前迎去道:“道义道长远道而来,胡煌有失远迎,妄请恕罪。”道义道:“家师不幸亡故,在下初登掌门之位,本不应参加这等喜事。但胡六爷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若错过了岂不要后悔终身,这才忝着脸来了。”胡煌道:“道义掌门能来,蓬荜生辉。”
这边刚说完,那边又有人喊道:“峨眉弟子……”然后便听到“啪”的一纪“耳光”,那人又道:“掌门道通道长驾到。”
胡煌脸上微微抽动,随即面露笑容。这喊话的是他新收的弟子,平时乖巧机灵,这时却被人无缘无故的打了耳光,岂不是打他这个主人的脸?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面容清癯的道士走入,道:“峨眉掌门道通见过掌门。在下久不在山上,故而来迟,请胡掌门见谅。”胡煌嘿然一笑道:“好说好说。”然后道:“敢问二位道长,哪位才是峨眉掌门?”
道义道:“无极门上掌门师兄亲自把掌门之位交予贫道,当时胡掌门也在场,岂能不知?”道通道:“此事不必再议。掌门师兄指着你身后的辛鱼乐,是说谁给他报仇了,谁就是新的掌门。今日胡六爷既然在此,在下一来遵照掌门遗愿,二来也算是江湖规矩,特向胡六爷挑战。若侥幸胜得一招半招,就请胡六爷移驾他处。若在下输了,这唐门便在蜀中扎根,共同振兴蜀中武林。”
胡煌道:“这也符合江湖规矩。只是不知二位道长哪位代表峨眉派?胡某在武功方面虽然有些微末门道,但也架不住车轮战。”
胡煌性子外圆内方。道通主动向他挑战而不是道义,一来不用背残害同门的罪责,二来可在门内立威。他不动声色的推手,又把冲突转到二人身上。
道义道:“胡掌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暗器的功夫,天下无双。开宗立派乃是江湖同道的幸事。只凭胡煌这两个字,贫道这一关便是过了。只待良辰将招牌挂起。”
道义不断的展现自己的宽厚,道义不断展示自己的勇武,赢得门内弟子之心。只因道义更为年长,道通武功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