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人离开,司嘉晨问道:“他都看透了,去晓梦迷蝶做什么?”李清影道:“寻找这二十年来的快乐吧。”
一行人继续南下,不几日来到南郑。汉中属山南西道的治所,颇为繁华。寻了一家客栈打尖,刚刚坐定,便听到隔壁有人道:“晓梦迷蝶‘妙手’胡煌,已经广发英雄帖,宣布在成都建立新门派唐门。”
旁边一人道:“叫唐门?他不是姓胡吗?为什么不叫胡门,反而叫唐门?”先前那人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胡六爷深爱之人便是姓唐,取唐门,本就是为了他的爱人。”另一人面露不屑之色:“堂堂男子汉,竟然取妻子的姓名,着实让人不耻。”说话间带着一股尖酸之气。
那年青人道:“胡六爷情深义重,这才是最让人佩服的。”另一人道:“这是丢了江湖男子的脸面,还佩服。”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老者道:“蜀中本有峨眉、青城两强,加上这个新成立的唐门,蜀中武林可谓三足鼎立。”最先的那个年轻人道:“峨眉掌门道清死后,道义、道通为了争夺掌门,如今势力大减。青城也是同样,尚搭死后,门内之人不服姜推者极多。如今能稳住门内之势已是不易,还妄图继续称霸蜀中?”
老者道:“两派因自身损耗,势力确实大减。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派实力,不是刚刚成立的唐门能比拟的。”那年轻男子还要辩驳,说话尖酸之人道:“杨金勾去年在徐州成立了天刺门,如今胡煌在成都成立唐门。这开宗立派的门槛未免太低了。申前辈何必成立个申门,到时我和罗兄一同拜入您的门下。”
姓申的老者道:“余老弟抬举我了,树大招风。以我的武功,在江湖上能活到现在的年岁已经不错了。这话也就我们三人酒后胡乱说说,万不可与他人乱讲,在江湖上贻笑大方。喝酒,喝酒。”
三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司嘉晨忽然道:“清影,以你现在的武功,将来不做官了,也成立个门派吧。”李清影摇摇头道:“江湖上的高手多矣,真正能开宗立派之人又有几个?除了武功,门下弟子要吃喝拉撒,钱粮从何处而来?江湖上难免打打杀杀,如何和官府搞好关系?江湖上人心叵测,如何与各门派结好?如何约束弟子不要惹事?”司嘉晨吐吐舌头道:“这么麻烦,以前爹爹操持大漠镖局,感觉好简单。原来是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我去处理。”想到涂大漠,神情漠然。
李芊儿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啊。表哥你武功本来就很高了,至于钱粮,光是结婚时的嫁妆就够好几年用了,更遑论这些年来皇帝的赏赐。至于官府的关系,你本来就是朝廷的侯爷,不久的将来肯定还是会封王的。就算没有官职,官府之人又敢拿你如何?至于如何和江湖个门派搞好关系,光王爷的的头衔一亮,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还不纷纷上前结好。如何约束属下,你做九龙门龙头时已经尝试过了,显然没有问题。”
李清影笑道:“从头到尾都是用王爷的帽子压人,和做官也没什么区别。”李昶哈哈一笑道:“这做官和做掌门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李清影道:“本来就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官场有个天子,江湖上没有而已。”
李芊儿道:“大哥,我们也去看看吧。”李昶道:“这种江湖之事,我早就不参与了。”李芊儿道:“那我和表哥去。”李昶道:“只要清影愿意,你们就去。”李清影道:“祭拜先祖乃头等大事,这等江湖之事,本就无趣,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李芊儿瘪瘪嘴道:“好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行人没有停留,沿着崎岖蜀道一路南下。广元与汉中相邻,不日便到了。回到府中,老管家还在勤勤恳恳地收拾着一切。一行人感慨万分。
李芊儿亲自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安排李清影住下了。
两年多没有回来,祭祀自然要隆重一些,需要花些时间准备。李清影看李芊儿已经送回广元,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连夜悄然离开。
李清影没有返回长安,而是南下去了成都。胡煌对他武功突破帮助很大,很多道理可能他都不懂但李清影懂了。对于这个亦师亦友之人,无论他是否邀请,他都要去登门拜会。
未到成都,便看到街上许多来来去去的江湖汉子。到了成都,连问了数家客栈,都已经住满。店小二皆言:“再过两天,便是胡大侠开宗立派的日子,小店住满了各种江湖豪杰,您还是到别处问问吧!”
他本想直接去唐门,又觉还有一天才是正式的开宗立派之日,现在拜访,只是徒增胡煌的麻烦。
想及此处,径往僻静的街道上找去,又找了三处客店,才在成都城南部角落寻得一间小酒店。说是小酒店,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大的小楼,只有五个极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再也没有别的陈设。听路人讲主人也是听说胡煌要“开宗立派”,这才临时将房间隔开,做了客房。李清影只想晚上不要露宿街头即可,自不会在意房间的大小好赖,欣然住下,还吃了一大碗排骨面。酒足饭饱后,心满意足的到街上闲荡。
街上江湖中人熙熙攘攘,当地百姓也乐得可以多赚些钱,整个城市一片繁荣景象。走了半日,太阳已经落山,天还很亮,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抬头远忘,眼见天边黑沉沉的,殊无停雨之象,本来还大亮的天色瞬间暗下来。转过一个弯,见一间茶馆中坐满了人,便进去找了个座头。茶博士泡了壶茶,端上一碟瓜子、一碟蚕豆。
他喝了杯茶,咬、嗑着瓜子解闷,忽听有人说道:“这位少侠,大伙儿坐坐行不行?”那人也不等李清影回答,大剌剌便在他对面坐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打横坐下。李清影也不答话,自吃自己的瓜子,心中想着武隐隐的事情。
这三条汉子自顾自地喝茶聊天,再也没去理会李清影。一个年轻汉子道:“这次胡大侠开宗立派,场面当真不小,瞧这成都城里就已挤满了贺客。”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道:“那自然啦。胡大侠本身已有多大的威名,加上与宁王有深交。宁王虽然身在朝廷,但侠肝义胆,哪一个不想跟他们结交结交?”
李清影略微一愣,这中间还有自己的事情?
中年汉子道:“张大哥,这宁王现在只是个侯爷了。”眇目汉子道:“王爷虽然被贬,那也是皇帝没有办法。闯宫杀禁军,多大的罪?换做你老兄,早就剥皮抽筋灭九族了。王爷却只是个降职,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李清影没想到这个事情已经传到了江湖,更没想到的是他来到蜀中唐门,没有听到关于胡煌和唐妩之事,反是先听了关于自己的传闻。
这时那中年汉子说道:“不过我听说,此次胡大侠如此热心,实是想借助宁王之威名,免得青城派和峨眉派故意刁难。”
新门派成立,要在当地拜码头,也就是接受当地各大门派帮会的挑战,赢了才能真正的立足,也就是立门之战。不过事情并不如此绝对,若当地没什么大门派,或与当地门派关系走动不错,也不会过于为难。
年轻汉子道:“峨眉派号称天下第二门派,可不是好惹的。”那中年汉子道:“峨眉派确实厉害,但现在道义和道通争夺掌门之位,门派四分五裂,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年轻汉子道:“纵使如此,只要峨眉派底蕴还在,用不多久便会恢复往日之荣光。”中年汉子道:“你这是典型的少年之见,江湖中各派起起伏伏,当年有多少知名的门派,一时间风头无两,最终灰飞烟灭。峨眉派此次分裂,就是灭亡的前兆。”
年轻汉子听他说话有些不客气,也有些生气,后面的话便没有听进去,抢着说道:“峨眉派春秋时期立派,传至今日已经过千年,岂是那些江湖上昙花一现的门派可比的。”
中年男子道:“这就是你的无知了,传承千年又怎样,还不是被一个西域胡僧创立的门派压了一头。”他说的是少林派。达摩老祖乃是西域天竺人。年轻汉子不服,说道:“张大哥,你是老江湖了,你来评评理!”
这时那个眇目汉子才缓缓说道:“胡老弟说的不错,这些江湖大派传承百年、千年自有其道理和底蕴。”他说到此处,姓胡的年轻汉子神色为之一振。姓张的眇目汉子继续说道:“但江湖中起起伏伏,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这也很寻常。”这姓张的汉子在二人心中似乎颇有威望,那中年汉子也忙说道:“正是!说不定几年之后峨眉派再起,说不定几年之后就没有峨眉派了。”
这时,忽然有一人走到李清影面前,深深一躬,李清影抬头一看,竟是单飞。李清影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丢下几个铜子儿和单飞一同走出茶馆。
来到一处拐角,单飞拜倒道:“单飞拜见侯爷。”李清影急忙将他扶起道:“单兄不必客气,这里不是侯府,你也不是我的下属。”单飞道:“王妃惨死,属下亦有耳闻。属下见利忘义,实在惭愧,请侯爷不计前嫌,重新收入门下。”
李清影道:“单兄不必如此自责,这事儿与单兄何干?”单飞道:“王爷待我们有天高地厚之恩。我等却见利而走,为人所不耻。若属下还在府上,定能护得王妃周全。”李清影看他说的真情流露,反安慰道:“单兄有此心,我十分感动。但我们太湖之别,乃是两厢情愿之事。我从未怪过单兄,单兄也不用过于苛责自己。”单飞道:“多谢侯爷。侯爷宽宏,是我们的福分。”
李清影不想与他纠缠此事,凶手武功极高,纵使单飞在也未必能护得了周全。问道:“单兄为何在此?裴兄呢?”单飞道:“王妃惨死,侯爷闯宫入狱。属下便与裴兄商议如何营救侯爷。后来侯爷贬官释放,我们便一同去了长安寻找侯爷。福管家说您已经离京查案,暂时不知去处。后来胡兄发了请帖,请帖中也有您的名字,这才到成都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您。”
李清影道:“请帖中怎会有我的名字?”单飞将鲜红色的请帖拿出,递给李清影。李清影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火焰掌’单飞阁下钧鉴:小可胡煌携妻子唐妩诚邀阁下景龙元年于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日下榻成都,参加唐门创立之盛典。已盛邀宁王、少林寺淳玄大师等江湖泰斗,共襄盛举。伏望莅临。胡煌、唐妩再拜叩首。”
李清影战胜了陈焕,现在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江湖上已经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淳玄大师乃是武林泰山北斗少林寺的掌门。二人可以称得上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请帖中只提他二人,一来避免他人因名录而起争端,又可吸引许多江湖中人前来,可谓一举两得。
请帖中还是宁王,是因为发出时间早,当时还没有发生宫廷之变。
李清影将请帖送还给单飞。单飞道:“侯爷,我们现在就去唐府,裴兄也在那里。”李清影点点头道:“好!请单兄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