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事情李清影早已见怪不怪,她哪里都不去,偏偏来大理寺卿,自是寻自己的。放下卷宗,拜倒道:“臣拜见公主。”安乐公主道:“表哥,你快点起来。”说着就来拉他起身。
李清影恭顺的站在一边。李裹儿道:“表哥,我特意来找你是有事和你说。”李清影道:“公主请讲。”李裹儿道:“现在你死了妻子,我死了丈夫,都是孤家寡人。我和父皇说,把我赐婚给你。”
李清影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李裹儿了,但这句话还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若非她刚刚全家惨遭灭门,她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李清影甚至都怀疑杀手是不是她。忙道:“多谢公主厚爱,只是夫人新丧,凶手还未归案,臣暂时无心再娶。”
李裹儿道:“这个我知道,而且现在结婚也于礼不合。我只是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反对,我就和父皇母后说。明年我们就结婚。”李清影道:“皇婆婆驾崩一年,我们作为晚辈的,当守孝三年。”
李裹儿道:“我知道你做事总喜欢规规矩矩的,我就问你同不同意。我去和父皇说。”李清影道:“臣现在尚在丧妻的悲痛之中,无法给公主明确回复。请公主允许臣思量几日。”
李裹儿道:“好!你若立刻答应了,我反而不喜欢了。”然后又问道:“你在看什么呢?”李清影道:“隐隐的卷宗,查找杀害她的凶手。”李裹儿道:“我也看看。”说着就坐在李清影刚刚的位子上,竟也认真看起来。
连翻几页,忽然道:“哎呀,我坐了你的位子,你没办法看了。”站起道:“表哥你坐。”清影道:“公主请坐,臣站着就好。”李裹儿却把他拉过来摁在椅子上,道:“我就随便看看,真要破案还得看你。”
李清影道:“臣去取张椅子。”李裹儿道:“不用了,我站着看,做你的贤内助。”李清影道:“公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若让别人听去了,臣就是死路一条。”
李裹儿道:“谁敢乱嚼舌头,我就禀告父皇,把他满门抄斩。快看快看,你再和我说说。这些字我都认得,每句话也都看得懂,但这能推理出什么就不知道了。”
李清影无奈,只好翻回刚刚的那页。
李裹儿忙道:“这页不看了,这也太惨了,我光看文字都想吐。”李清影道:“意外身亡之人自然死的没那么体面。这也是死者最后留下能给我们的东西。”
李裹儿点点头道:“表哥你懂得真多。这个……这个能说明什么?”这页正是描述武隐隐死时面上的表情、伤口等。李清影道:“隐隐死时面容安详,却被人用十三刀划破了脸,说明隐隐是上来就被人一刀毙命,还来不及惊讶、害怕,凶手要么武功极高,要么是隐隐熟悉之人。脸上被划了十三刀,说明凶手嫉妒隐隐的容颜,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李裹儿喃喃道:“武功很高,还嫉妒,还是个女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李清影有些好奇道:“是谁?”李裹儿道:“很明显是公孙玉啊!”李清影腾然而起,道:“休要胡说!”李裹儿看他满脸怒容,竟然服软,拉着李清影的手道:“对不起,对不起。表哥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口不择言,就原谅我吧。”
李清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怒火强行压住,道:“你贵为公主,臣岂敢责怪?”又深呼吸一次道:“臣出言无状,请公主恕罪。”
李裹儿道:“表哥你太客气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想知道……”李清影道:“全府上下几乎都认识玉儿。她若忽然出现在隐隐面前,隐隐确实不会惊恐。但她离开前惊动了守卫,她不可能这么快的再做好伪装。又杀了几人离开,也不可能没有人认出来。”
李裹儿道:“万一她只是蒙着面,只要片刻就能拉起来再蒙起来。”李清影心生厌烦,道:“总而言之不是她。”
李裹儿忽然叫道:“表哥,你不可以意气用事!明明你早就想到凶手就是公孙玉。人是会变的,她看你接受了隐隐,又有了孩子,心中压抑多年的妒火瞬间燃烧,偷偷潜入府中,杀死了隐隐,还残忍的毁了她的容貌,把已经即将分娩的孩子捅得稀巴烂。”
李清影连声喝道:“闭嘴!闭嘴!闭嘴!”李裹儿竟也如同疯了一般,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李清影张手便要给她一个巴掌,随即又重重放下,掌风所至,李裹儿裙摆被吹的起飞,虽然没有直接打在她身上,呼吸也为之一窒。
李裹儿又柔声道:“表哥,你要生气,就打我一顿。我不会告诉父皇和母后的。不过你手轻一点,别把我打死了。”
李清影叹口气道:“你走吧。”李裹儿道:“好!我就说一句话。”李清影道:“别说了。”李裹儿道:“好!反正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
李清影确实知道李裹儿想说什么:“你们已经结婚两年了,也有了孩子。隐隐一心为你,你要为她报仇,这才对得起她。她才能真正的瞑目。”
李清影瘫倒在椅子上。李裹儿所说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他不相信公孙玉会成为如此之人。她是开朗而骄傲的。更想到遇到宣作冰和竹樱的情形,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怨恨自己。
但,人是会变的。
但,他绝不相信。
李清影痛苦不堪,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心头一震,如弹簧一般跳起,急冲出大理寺,早没有了李裹儿的身影,问门前守卫道:“公主呢?”守卫道:“回禀侯爷,公主已经离开又一盏茶的时间了。”
李清影问道:“向哪个方向?”守卫道:“皇宫方向。”李清影拔足追去,几个起落就看到李裹儿的轿辇,疾步赶上道:“公主请留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丫鬟吃了一惊,喝停了轿辇,道:“侯爷有何要事。”李清影道:“臣有事与公主讲。”
丫鬟道:“公主离开大理寺就骑马先去皇宫了。我等抬着轿子去宫门外等她。”李清影心中暗叫“完了”,道:“多谢!”施展轻功向皇宫而去。
奔到宫门前,门前守卫挡住道:“侯爷,未得皇上召见,不得入宫。”原来他是宫中守卫,出入宫自由,现在只是个大理寺的六品小官,确实如守卫所言。
李清影道:“安乐公主已经进宫?”那守卫道:“是!已经进去一会儿了。”李清影摇摇头,长叹口气道:“完了。”
等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大理寺,圣旨已经到了:“上谕:民女公孙玉因爱生妒,私闯王府,残害阳平公主与腹中胎儿,手段极其残忍。令大理寺正李清影着手缉拿,旨到即行。各州府衙门全力配合,务擒此贼,钦此。”
李清影长叹一口气,领旨谢恩。自公孙玉离开,李清影刻意不去询问打探她的消息,二人既然没有可能,也就不必相互纠缠,徒增烦恼。现在却要奉旨拿人,不知是当喜还是当哭。
回到府中收拾行囊,忽听太平公主造访。现在太子和武三思死了,新太子未立,韦皇后失了强援,朝中再次震荡。太平公主也敢公然来访。
李清影恭迎:“拜见公主。”太平公主道:“起来吧,府中也没有外人,还是和过去一样,叫我姨就好。”李清影道:“是,姨。”
二人屏退众人,道:“清影,你是聪明人,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凶手是不是公孙玉不重要。如今圣旨已下,你和她的缘分也就彻底断了。”李清影道:“是,姨教训的是。”太平公主道:“当年我与薛绍也爱的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分道扬镳。”
太平公主和薛绍一见钟情,为长安城的一段佳话。婚礼震动长安,照明火把烤焦了沿途树木,甚至拆除万年县馆围墙,让宽大的婚车通过。不过垂拱四年,薛绍因长兄薛顗参与越王李贞和琅琊王李冲谋反受到牵连,死于狱中。
李清影点点头。
太平公主道:“现在说正事。”李清影道:“是!”太平公主道:“太子死了,现在皇上还没有立新太子。李重福现在还在均州做刺史,一时回不来,北海王李重茂为宫人之子,韦皇后养大。这么一来韦皇后又重新掌握朝政。”
李清影道:“她有了李重茂这个准太子,加上陇西韦氏的支持。武三思虽死,情势反而更加危急。”忍不住叹道:“皇婆婆明照千里,她想保住武三思,不完全是因为武家。”他忽然想起了黎道远,从开始对武则天的不屑,后来满是称赞之语。遗信让自己谨遵则天皇上的遗命,显然已经想到了这步。回头再看诸戈茧,对于江湖中的事情游刃有余。但面对朝中的波云诡谲,实则力不从心。
太平公主道:“你这次从京城离开也是好事,正好可以借着寻找公孙玉之名,与各道、各州县建立关系,若其中有志同道合者,可引为外援。”
李清影道:“姨说的是。临淄王李隆基聪慧过人,可为强援。”太平公主笑道:“我知你和三郎交好。”又道:“他少年时,我与他见过多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李清影道:“姨可想方设法把他调回京城。”太平公主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你可以去和他通通气。”李清影道:“是!”
太平公主道:“此次太子动手,引了阴阳教之徒,看来他们造反之心还没有死。”李清影道:“是我除恶未尽,幸得皇上没有责怪。此次出门,定将其全部剿灭。”
太平公主道:“这不是最要紧的。阴阳教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不过江湖上的高手很多,你如今江湖威望极盛,定可笼络不少为我所用。”李清影点点头道:“江湖中人多桀骜不逊,并不好用!”太平公主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某些时候可以产生奇效。”
李清影不置可否道:“武三思时不少朝中大臣被贬各地,到时我可以四处拜访一番。”太平公主道:“清影你忧思国家大事,不枉我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李清影微微一笑,道:“多谢姨!”
李清影送走太平公主。福禄寿道:“侯爷,有故人求见。”李清影道:“故人?在哪里?”福禄寿道:“在偏厅等候。”
李清影来到偏厅,却见以女子正站在桌案前焦急的徘徊,只见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身上披着一层薄纱,听到门打开,立刻回头来看,却是李芊儿。
李清影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这大半年来你去哪里了?”李芊儿直接扑到李清影怀中,哭道:“表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李清影看的哭的委屈,终于还是伸手将她抱住。
二人久别重逢,已经是物是人非。李清影也不禁感慨万千,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她这大半年到底去了哪里?
李芊儿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道:“对不起,表哥,我失态了。”李清影道:“先坐。”二人坐在桌旁,问道:“表妹,你后来去了哪里,我在江南找你一个多月没找到,最后只好先回来了。”
李芊儿道:“我从太湖离开,在无锡等你。后来没等到,就去了金陵,结果刚到金陵就被‘雌雄双煞’的属下抓了。”李清影道:“他们抓你做什么?”李芊儿道:“他们说是要挟阴阳教。”李清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李清影道:“他们抓了你多久?”李芊儿道:“我在泰山呆了半年多,他们就把我放了。”李清影道:“这是为什么?”李芊儿道:“我当时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阴阳教换了新教主,陈焕下落不明,想来被阴阳教处决了。”说到此处神色一暗。
李清影道:“这么说来,‘雌雄双煞’也不完全是滥杀无辜之人。”李芊儿点点头道;“应该是吧。”李清影道:“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我一直在湖州附近寻找,后来娶了金陵,你已经被‘雌雄双煞’抓走了。”
李芊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