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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神运(2)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心师太,从太湖回来他就一直想去看看一心师太,但连番的事情让他把这件事耽搁了。想起了一心师太,就想起少年时在恒山的情景。

    晚间时分,还是花蕊送了晚饭来,李清影一看,还是一大碗面和一些熟肉,忍不住问道:“玉儿呢?”花蕊道:“夫人伤心欲绝,无法下厨。我……我做的又不好吃。”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清影笑道:“别担心,皇上只是一时盛怒,很快就会放了我的。”花蕊眼前一亮道:“真的?”随即一暗道:“将军,你不要骗我了,这里可是推事院,据说进来的人就没有出去的。”

    李清影道:“我是皇后关进来的,不是皇帝关进来的。他日则天皇帝想明白了,就把我放出去了。当然可能没有官了,没有锦衣玉食了。你受不受得了?”花蕊道:“你和夫人都这么厉害,跟着你们肯定会幸福的。”

    李清影看她信了,心中稍微有些安慰。皇帝让他死他固然不得不死,但当今皇帝懦弱,皇后真要让他死,他也得死。

    用过晚餐,李清影便睡了。与往日不同,今日睡得竟然格外安稳。既不用担心有人偷袭,也不用考虑第二天的行程。

    第二天用过早餐,花蕊刚走没多久。又听得有人前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安乐公主李裹儿。李清影昨日想了一下午,竟未想起她来,忍不住摇头苦笑。

    李裹儿道:“表哥,你怎么看到我就摇头?你不想见我吗?”李清影摇摇头道:“不是。是我没想到你会来。”李裹儿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来吗?”李清影道:“梁王已经和武隐隐昨天来过了,我想你若想来,应该当时就来了。”李裹儿道:“隐隐昨天也来过了?我昨天一直在皇宫,都不知道。”

    李清影道:“公主来这儿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李裹儿道:“你没想到我会来也很正常,我也是临时起意想来这儿静静。宫里现在太乱了,大臣们吵得要死。”李清影道:“这里确实安静的很。”

    李裹儿道:“你晚上怕不怕?”李清影道:“怕什么?”李裹儿道:“忽然把你拉起来严刑拷打啊!听说这里以前屈打成招过很多人,也打死过很多人。”

    李清影道:“这么说来,也挺怕的。”李裹儿咯咯笑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李清影道:“这是自然。”李裹儿道:“那你还敢顶撞则天皇上。”李清影只好无奈的笑笑。

    李裹儿道:“听说你还是因为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肯定很幸福。”李清影道:“幸福?他跟着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想如果能重来的话,她一定会选择不要遇到我。”

    李裹儿道:“那你呢?”李清影道:“我?我什么?”李裹儿道:“如果能重来,你会后悔遇到她吗?”

    李清影沉吟许久,道:“我不后悔。但我只会远远地看着她,不会再找她了。”李裹儿眨眨眼道:“真是不懂。我还没搞清楚结婚是怎么回事,就嫁给武崇训了。”李清影道:“如果我没遇到玉儿,也和你一样吧。”

    李裹儿垂头丧气道:“不懂,完全不懂。”然后拼命摇晃脑袋,长叹一口气。

    李清影看着她,忍不住再摇摇头。

    李裹儿道:“对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回长安了。”李清影道:“什么时候?”李裹儿道:“还不清楚,应该就这个月或者下个月。”李清影道:“这么急?”李裹儿道:“皇奶奶身体每况愈下,想临终前回长安看看。”

    李清影略微迟疑。

    李裹儿道:“怎么了?”李清影想着:“则天皇上准备对五王下手了。”口中却道:“看来我的大限也就这个月或者下个月了。”李裹儿道:“那你就盼着皇奶奶早些驾崩吧。只要她忽然暴毙,没人过问此事,葬礼之后你应该也就出来了。”

    李清影脸色微微一变,李裹儿口无遮拦,他已经领教过了。今日听她再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语,虽在狱中,仍觉不寒而栗。

    李裹儿看她神色诡异,咯咯笑道:“你胆子真小。”李清影道:“我已经是阶下囚了,随时有可能送命。胆子早就越来越小了。”李裹儿跺跺脚道:“好吧,一点都不好玩。本来想着这个地方没人,你可以多说说话的。”

    李清影道:“在这里虽然只呆了一晚,却从未有过的安静,反而有时间想事情了。”李裹儿问道:“你在想什么?”李清影道:“想过去的事情。”李裹儿道:“想一心师太?”李清影点点头。

    李裹儿道:“一心师太早就死了。”李清影吃了一惊,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上前抓着李裹儿的手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李裹儿被他抓的手腕都要断掉了,忙道:“表哥,你快松手!松手!好痛!好痛!”

    李清影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松开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谁告诉你一心师太已经去世了?”李裹儿看着自己已经发红的手腕,嗔道:“我不告诉你。”

    李清影心急如焚,只好道:“公主,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李裹儿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

    李清影被震的说不出话来:是啊,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用?

    李裹儿看他呆呆的看着前方,眼中如死灰一般,道:“好啦,表哥,我和你闹着玩儿的,你问我我当然会告诉你了。是上官昭仪和母后说的,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李清影喃喃地道:“如果是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个事情她没有必要对皇后娘娘撒谎。”李裹儿道:“对不起表哥,我不该和你说这个事情的。”李清影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自己若不直接顶撞与则天皇帝,也不至于此。待给一心师太报了仇再寻死不迟。

    李裹儿看他默然无语,道:“对不起表哥,我惹你生气了。我先走了,你别怪我。”;她看李清影仍是不语,起身敛衽,默默地离开了。

    李清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自幼随一心师太长大,对他来说,一心师太就如同她的母亲一般。想起在恒山上的种种,内心更是难以自持,忍不住嚎啕大哭。

    连着三天,花蕊都没有来送饭,而是监狱的牢子送到他面前,饭菜也变成了粗茶淡饭。不过他沉浸在悲伤之中,这些变化竟然没有在意。

    到了第四天,一个红影出现在李清影面前,他终于抬起头。眼前之人让他欣喜若狂,上前抓着她的手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公孙玉。

    公孙玉面色苍白,双目深陷,似是生了一场大病。李清影问道:“这些天你怎么样?”公孙玉没有回答,反而说道:“我已经答应则天皇帝了,从今天起远离神都,此生再不与你见面。”李清影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见到则天皇上?”

    公孙玉看他面如菜色,满脸胡渣,只几天不见,却如同老了十几岁。身上还是离开时的那件衣服,没有换囚服,早已脏兮兮的,到处是土,心如刀割。强忍着内心的苦楚,把手从他手中抽出,从怀中取出一张红纸,道:“这是你和武隐隐的婚契。只要你签字就生效了。”李清影伸手便要来夺,公孙玉向后一闪,拔出手中凤鸣剑架在脖子上道:“清影,你若把它撕掉,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李清影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为什么?”公孙玉眼中含泪道:“清影,请原谅我不得不这样。你太聪明了,我想过用激将法,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但你真的太聪明了,一定会被你戳穿。我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李清影心如刀绞,道:“玉儿,你先把剑放下,我们慢慢商量。”公孙玉厉声道:“不用了,我已经答应则天皇帝了。你如果不签,我就立刻去死。你如果签了,她立刻放人!李清影大喝道:“那我们就去地下做一对苦命的鸳鸯吧。”

    公孙玉道:“你说过,则天皇帝英明睿智,你觉得她没有想到吗?”李清影满目愕然。公孙玉道:“则天皇上说如果我们殉情而死,我将会被挫骨扬灰,然后被洒在神都城门,让千人践万人踏。你的尸体会被抛入黄河,为万鱼吞噬。”

    李清影心中一寒,武则天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这种事情她说到做到。

    公孙玉柔声道:“清影,我知道你对我好!就求求你签了吧。我一生中能遇到你,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你和武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清影很愤怒,但不知道该向谁发火,只能抱着脑袋,抓着头发一阵怒吼。

    公孙玉冷冷地道:“李清影,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们来世……算了,没有来世了。”说着手中短剑便向脖子抹去。

    李清影忙道:“住手!我签!”看一缕鲜血已经顺着凤鸣剑滑落。刚刚虽然只是微微一动,但她如今功力深厚,一股剑气已经割伤了脖子。

    公孙玉把婚书递给李清影,李清影双手颤抖着接过。公孙玉把红泥和笔墨递给他。李清影只觉这笔墨有千斤之重。公孙玉道:“签吧。”

    李清影看着剑尖处缓缓滴落的血迹,一狠心,抓起笔一蹴而就,签上自己的名字,随手一丢,毛笔激射而出,插入监狱的墙壁之上,没入半截。右手拇指按在红泥上,扎扎实实的在婚书上摁下手印。

    这一指似乎点在他的心脏之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公孙玉抽走婚书,还剑入鞘,看着李清影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的心也要碎了。她知道只要稍有迟疑,便会前功尽弃,一狠心,大声道:“李清影,我爱你!”转身大步离去。

    李清影置若罔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红印。

    晚间时分,黎道远和福禄寿一同来接李清影回去。李清影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眨一下。二人拖着他,如同拖着行尸走肉。

    回到府中,花蕊帮助他沐浴更衣,他还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用自己温暖的胸膛想让他如冰一般的心温暖起来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皇帝正式下诏,武隐隐被封为阳平郡主,赐婚李清影,婚期订在一个月之后的八月初六。李清影很顺利地接过了诏书,但这封诏书似乎与他无关。

    皇帝已经决定还于旧都,不日即将启程,他作为左卫大将军,负责保护皇帝。于中间一批返回。

    竹樱跟随公孙玉离开了,府中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晋国公府似乎又恢复成过去的样子,李清影定时去宫中点卯,到时便回到府内,除了皇帝的使者,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整日闭门不出。回到府中后,也把自己关起来,不和任何人见面。

    有人说他头脑清澈,更胜往昔。有人说他行尸走肉,前途尽毁。

    这日武则天召见李清影入宫,叙礼毕。武则天道:“清影,你好些没有?”李清影道:“皇婆婆,外孙已经恢复如常。皇婆婆有何要事吩咐?”

    武则天道:“嗯!这就好!清影你觉得在皇婆婆心中更爱太宗皇帝还是高宗皇帝一些?”李清影道:“外孙不敢妄揣圣意。”武则天道:“这个问题我也纠结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只要进入宫中爱不爱的都不重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李清影扫:“皇婆婆说的是。”

    武则天道:“年轻人轻言生死,本是极为寻常之事。你以死相抗,足以证明你是个热血青年。”李清影道:“皇婆婆谬赞。”武则天道:“我百年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李清影道:“外孙愿一辈子侍奉皇婆婆。”武则天道:“我的身体我清楚,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了。”李清影道:“皇婆婆身体康健,必长命百岁。”武则天道:“天子都被称为万岁,但又有哪个天子活过了百岁?”

    李清影闭口不言。

    武则天道:“李显生性懦弱,皇后十分跋扈,加上上官婉儿从中牵线,武三思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提线木偶。”李清影点点头道:“皇婆婆所言极是,孙儿当如何处置。”武则天眼中放出一丝寒光,道:“待时机成熟诛杀上官婉儿,诛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