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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神仙(6)

    三人来到洞前,却见门前还有数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只见那男子佝偻着身子,似乎只有五尺高,全身灰色的破衣烂衫,已经洗的有些发白。头上留着数得清的头发,满面皱纹,看着比孙思邈还老。那女子却身长七尺,挺拔不凡,身穿一身黄色深灰色粗布衣服,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略微发福,面色还算红润。

    二人看到他们,男子微微拱手道:“‘巴山夜雨’秋池。”女子也跟着道:“‘烟雾蒙蒙’方隐雾。”

    李清影看二人架势,一战不可避免,低声道:“玉儿、如意,你们杀散其他人,先去见孙前辈。我来抵挡此二人。”公孙玉道:“好!你小心一些。”

    李清影拔出“龙吟剑”,也不客气,一剑刺向秋池,这一招如同平楠的剑法一般,简单、干脆、直接。秋池看剑法惊人,也立刻拔出一柄剑,只见这剑如同铁丝一般,剑尾略微下垂,如同一座拱桥,既不如寻常剑之硬直,又不似紫薇剑之柔软。手腕一抖,瞬间点点剑光闪过,如同白菊一般。

    李清影暗想:“这剑似硬不硬,似软不软,韧性必然极强。巴山夜雨连绵不绝,想来招式也是如此。”想到这里,心念一转,龙吟剑故意与之相撞,果然细剑一弹,虽然有所准备,还是被震得手臂有些发麻。

    李清影手臂前伸,仍贴在细剑上,臂冲腕转。秋池本来一击即中,正自暗喜,不想他只是略微一颤,随即上前,剑锋震颤,还在细剑之上。

    细剑招式凌厉,更增了点、弹之功,稍不防备,便会着了他的道。李清影把青蛇使者腕上之功,化于剑上,以弹对弹,以颤对颤。李清影剑阔,威力更强。

    秋池只觉手臂发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细剑脱手,猛地一旋,细剑震颤之下,竟然从中形成一个波峰。

    李清影见状,依样画葫芦,运气于手掌,伴随着阵阵龙吟,向前冲去。

    秋池吃了一惊,急忙后撤,但剑势极猛,刹那间已经到了眼前。李清影箭步跟上,侧身躲开细剑,反手拿了。

    方隐雾看秋池遇险,飞身而上,一剑荡开龙吟剑。李清影跟着转身,左手细剑反刺方隐雾后背。

    秋池面露惊色,脱口而出叫道:“你怎么会巴山剑法?”这一招竟然和秋池刚刚的招式如出一辙,只是他是正手,李清影用的是反手,不过威力似乎还在他正手之上。

    方隐雾借势上前,不理会背后之剑,刺向李清影腰际。只见她手中之剑也十分诡异,并非寻常扁平之剑,却是如同棱锥一般,比寻常之剑坚硬许多。

    李清影跟着一旋,躲开此剑,只听得“噗”的一声,已经一件刺入秋池咽喉。秋池至死都难以置信眼前一幕:一个人用自己的剑,自己的剑法刺入自己的喉咙!

    方隐雾惊呼道:“老秋!”跟着背后一痛,低头一看,却是半截长剑贯胸而出。

    原来李清影杀死秋池,细剑脱手,身子不停,正手变反手,一件刺入方隐雾后心。

    方隐雾感觉这一剑好熟悉,却再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因为她已经再也无法思考了。

    李清影用四招杀了二人,那边公孙玉和如意已经杀散其他喽啰。尤其看到首领已死,都四散奔逃。

    三人快速搜索了二人身上,除了一些碎银子,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

    来到洞前,李清影略微沉吟,没有点火折子,脱下外套,挡在身前。若有什么暗器打入,略微阻挡,给自己留下反应时间。

    一行人走入山洞,里面已是全黑,李清影感受着风向一点一点摸近。再向里时,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啊,可以隐约辨明身前的方向。加上白天的记忆,觉得心中有数,略宽松弛。

    忽然,猛听得左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悲切。

    三人一生之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们心惊胆战。二女紧紧贴在李清影身边。

    李清影心下也是一紧,疾步赶上,猛得发觉四面八方都有人攻来,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吃了一惊,忙将手中衣衫舞做一团,护住身前,不想右肋一痛,已经挨了一掌。跟着右胁一痛,又中了一指。

    跟着眼前忽然一亮,骤然的明亮晃得他睁不开眼。足下一点,急忙后退,面前一股劲风袭来,李清影双掌平推,全力接了一掌。他两处受伤,气息不稳,但全力以赴之下,汹涌真气喷涌而来。接着便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公孙玉下意识伸手接住,叫道:“清影,怎么了?”面前出现一人,只见他身着一身宽大紫袍,面阔口方,样貌堂堂,正是西门邮。在他身边还有二人,一个她认识,正是竹樱,刚刚出指的那个人就是她。另一个人他不认识,只见他胡须花白,头发却仍是黝黑,面色蜡黄,说四十多岁也可,说六十多岁也可。

    西门邮笑道:“你武功当真了得,四人围攻,受了两处重伤,竟然还能打死一个人。厉害厉害!”李清影被那人掌力逼的说不出话来,中招之处剧痛难忍,只是盯着西门邮。

    西门邮道:“容我介绍。这位你认识,‘不迂神功’竹樱。”如意道:“竹小姐,你……你……”说着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

    竹樱一言不发,木然的看着前方。西门邮指着旁边之人道:”这位‘不逾神功’石不逾。”除了余轩,还有人学了“不逾神功”。

    西门邮继续道:“被你打死的这位,你应该也认识,洛州别驾,弃文从武的‘不语神功’邓秉文。邓秉峰的堂弟。”李清影没有看到邓秉文,因为邓秉文平躺在地上,而他无法起身。

    西门邮道:“最后这位是犬子,今年十八岁,‘不欲神功’已经超过了同龄的我——西门钊。”他话音刚落,身后闪出一绝美少年,只见他眉清目秀,面露微笑,微微拱手道:“在下西门钊见过晋国公。晋国公两招就杀了我们两大高手,在下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一开口,李清影也明白了,刚刚的笑声就是他的。

    李清影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气息略微顺畅,微微笑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西门钊道:“多谢晋国公见谅。”

    公孙玉扶着李清影站起来。李清影道:“你们是要杀我还是要放我?”西门邮道:“晋国公乃朝廷大员,我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和朝廷作对,”李清影微微一笑。西门邮道:“不过这里寻常人很难找到,就算是朝廷中人来寻找,没个十年八年,估计也找不到。”

    李清影微微点头,道:“看来我今天凶多吉少了。”西门邮摇摇头道:“不,你只有凶,没有吉。”

    李清影苦笑一声道:“你说的很对,我可以多问一个问题吗?”西门邮道:“我不介意多回答你一个问题。”李清影道:“孙前辈怎么样了?”西门邮道:“你不用担心,在我正式做宗主之前,不会杀害了他的。”李清影摇摇头道:“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

    西门邮拔出腰间长剑,正要动手。竹樱忽然道:“宗主,除了陈焕,现在就只有他知道《大业诗集》宝藏的下落。”西门邮愣了一下,石不逾道:“宗主,到时我们杀入阴阳无极门,逼陈焕说出秘密即可。”

    竹樱冷笑道:“石兄果然妙计,那阴阳无极门机关重重,陈焕武功高强。到时攻上阴阳无极门,我们所剩之人必然极少,也就可以多分些宝藏了。到时候希望石兄身先士卒,夺得杀死陈焕第一功。”

    石不逾怒道:“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这宝藏自然是天宗的,我等岂可贪图这点黄白之物。”西门邮眉头微微一皱,西门钊道:“二位不要争执,若真得了这笔宝藏,自然是人人有份。”

    石不逾道:“是!少主!只是属下觉得,如今天宗人丁奚落,还是要把这笔宝藏用于培养人才,壮大实力,方为上策。”西门钊瘪瘪嘴,道:“是!石叔叔所言极是。”

    石不逾继续道:“到时候,我们要一扫眼下困局,真正可以呼风唤雨,成就一番伟业。”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哈哈大笑。

    山洞中本来极小,这般大笑之下,回声连绵不绝,众人只觉耳膜发痛。

    在剧烈的回声中,一阵清咳清晰的传来,这个声音先咳了一声,然后又可了两声。声音并不十分激烈,却把笑声全部遮掩下去,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西门邮微微一笑道:“宗主,您终于出来了。”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早就不是宗主了,这几十年来,天宗一直没有宗主。你若想做,我早就传给你了。”正是孙思邈。

    只见他弓着身子,从里面缓缓走出,众人全部跪倒道:“参见宗主。”只有西门钊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孙思邈一言不发,穿过众人,来到李清影身前,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低估人的野心。”说着右手倏地放在身后,接着一柄匕首已经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淡淡地说道:“你天赋不错,但你一心想超过父亲,强行练习‘不欲神功’,已经伤了心脉。现在还无所谓,待你过了三十岁,每日下午戌时‘天池穴’便会有针扎一般疼痛。”

    西门邮脸色一变,孙思邈被人称作“药王”,他亲眼过许多绝症之人,经他救治生龙活虎。西门钊却不屑一顾,冷笑道:“你个糟老头子早就该死了。不必在这里耸人听闻。”

    孙思邈道:“西门邮,这是宗主的印鉴。”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印章,道:“宗主印鉴,乃是天机掌门郦道元当年在西域找到的绿白相间的玉石打造,用陨铁做成的道具刻着天字,并有六颗星围绕。大小与传国玉玺相当,宗主即为持印者。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说着递给西门邮。

    西门钊道:“父亲,不可!小心这老头有诈。”石不逾大喝道:“胡说八道!宗主已经做了近百年的宗主,这里没有人可以招架他招,哪里需要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本来对西门钊十分尊重,听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忍不住出言呵斥。

    西门钊怒道:“石不逾,别忘了谁才是掌门!”石不逾道:“掌门乃是师父西门邮,又不是你!”西门钊大怒,正要出手。西门邮大喝道:“住手!任何人都不可以对宗主不敬。”西门钊冷哼一声道:“是!父亲。”

    西门邮跪倒在地,双手高举接过。饶是他早已期盼许久,这时竟也忍不住双手颤抖。

    孙思邈把印鉴给到西门邮,抓着李清影,向洞内奔去。公孙玉也拉着如意,快步而走。他于此处十分熟稔,左冲右突,很快就进入了密林深处。众人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一行人进入密林,公孙玉道:“师父,这边有出去的路吗?”她虽然不熟悉地形,但白天大部分都走过了,印象中这里是条绝路,忍不住出言相询。

    孙思邈道:“如果你会飞的话,这里到处是出路。”公孙玉问道:“那我们为什么还来这儿?”孙思邈道:“为了给他治伤。”公孙玉道:“师父,您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治好清影的内伤岂不是易如反掌?”孙思邈笑道:“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有看不好的病。”

    说着,把李清影放在地上道:“受了四种真气而没有死,也多亏他体内有邓秉峰的真气。这才让他耐受能力强些。不过四种力道在你体内相互纠缠,可也不好受。”

    李清影问道:“不是只有两股力道吗?”孙思邈道:“打中你的两股,还有一股被你掌力逼出去了,但你体内本来就有。至于西门钊的那股力道,虽然最为薄弱,却也最为阴险,因为你感觉他力道不足,所以并未全力抵抗,所以偷偷注入了你的体内。幸运的是他功力不纯,威力不大。不幸的是他夹带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起来更为麻烦。”

    公孙玉急道:“师父,能治好吗?”孙思邈回头看一眼道:“你不是说天下第一神医治好他的伤易如反掌吗?”公孙玉急的快要哭出来,道:“师父?到底能不能治好?”

    孙思邈道:“你们两个去那边警戒,他们拿了印鉴,肯定会先恭维一番、讨论一番,然后觉得还是杀了我保险。毕竟我的出现比他手里的印鉴更有说服力。”

    公孙玉道:“是!师父!”拉着如意,去秘洞深处警戒。

    二人离开,李清影问道:“前辈,你为何把掌门印鉴给了西门邮?”孙思邈道:“你可知淳衍为何让你来泰山?”李清影摇摇头道:“本来我知道,现在我完全不知道,”

    孙思邈道:“你觉得天宗的弟子是怎么来的?”李清影想了片刻,道:“天刺门发觉好的苗子,推荐他来此处。”孙思邈道:“这是一种方法,其实六门的掌门也会故意与名人接触,让他们推荐。郑凤炽这次发信给少林,其实是让他们推荐一些弟子。”

    李清影道:“淳衍大师似乎并不知道天宗的存在。”孙思邈道:“是的!他只知道郑凤炽是个大商人,有许多许多钱。不过少林有大量的俗家弟子,推荐一二人并不是难事。”说到此处,李清影只觉肋骨处一麻,一枚金针已经刺入。

    孙思邈道:“这是‘章门穴’,急脉穴传来的强劲风气至本穴后,立即停息。石不逾是个忠正耿直之人,这一掌也如同他性子一般。”随着金针刺入,一股酥麻之气很快传遍右边身子,感觉身子都要撑不住了。

    猛地,又觉右手一痛,两枚金针刺入又手背。孙思邈道:“这是外劳宫,祛风止痛。”果然李清影瞬间觉得被指力戳中之处不那么痛了。

    接着孙思邈双手接连挥,手中金针不断刺入李清影身上,揣、爪、搓、弹、摇、扪、循、捻,每个穴道都有独特的手法。只是片刻,便觉体内如同烈火一般,气息随着金针的不断刺入开始游走。

    孙思邈叹口气道:“这手法让你夫人看到该多好!”言语中尽是失落。这时那边似乎动起手来,兵器撞击声,拳掌呼和声此起彼伏。

    李清影担心公孙玉,心念一动,便觉全身上下有的地方痛,有的地方痒,有的地方酸,有的地方麻。孙思邈厉声喝道:“不要分心,不然你很快就会死掉!”李清影急忙凝住心神,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中升起,顺着任督二脉进入奇经八脉,顺着金针经络,进入脏腑之内。又想起余轩临死前说的“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默念着,只觉精神进入了空明,周围的事情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