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影看她双目紧闭,满面安详,走时已心无挂念。想起刚刚之事,明白了皇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明白了丹心师太为什么重伤自己却不杀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河东会卷入这个几乎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也明白了为什么九龙门一夜间对自己充满敌意。
他对着澄心师太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起身走出禅房,对门前元心和丹心师太道:“澄心师太圆寂了,诸位去祭拜吧。”
众尼姑高呼“阿弥陀佛”,纷纷涌入。门前只留下公孙玉和如意。三人走到远处。
公孙玉看他神情不自然,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澄心师太本已油尽灯枯,圆寂也在意料之中,但很显然,他不是因此而伤心的表情,反而有一种纠结。
上官清影笑道:“那日我并没有骗你,我确实有皇家的血脉,只不过不是王子,最多算个公子。”公孙玉道:“我不管你是王子还是公子,我只想知道你还要继续吗?”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他备受则天皇帝宠幸来看,他现在都要决定接下来是否要继续接受武则天的安排。
上官清影苦笑一声道:“我从小就想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是一个多少人羡慕的身份,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但为什么我却兴奋不起来?”
公孙玉道:“因为你要从现在开始,不是简单的接受任务,完成事情,而是要主动出击。就像一个孩子一直被父母保护,这时候要独立成家了。”上官清影笑道:“你看人总是这么准。”公孙玉笑道:“所以我选择了你呀。”
上官清影好想紧紧抱着她,表达自己目前内心的感受,但可心已经走到二人身边。
可心双掌合十道:“上官施主,丹心新掌门请施主过去。”上官清影道:“是!”他和公孙玉跟随可心,来到元心师太禅房隔壁的禅房,推门进入。
却见里面不只有元心和丹心师太二人,还有叶氏兄弟。
丹心师太穿了一身白色僧袍,满目肃然,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少女心未泯的假尼姑,而是一个宝相庄严的掌门人。
叶朝风受伤不重,擦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叶振风受伤不轻,虽然涂了金疮药,尚不能久站,坐在旁边圆椅上。看上官清影进来,急忙站起。
丹心师太把《大业诗集》双手奉上道:“这是龙头最关心之物。”上官清影也双手接过道:“多谢丹心师太。”丹心师太道:“即日起,贫尼按照前掌门遗愿,执掌百花门,以后九龙门‘花神’便由元心师姐接任,请龙头批准。”
上官清影道:“澄心师太于我有大恩,岂敢不遵循他老人家的遗愿。”丹心师太道:“多谢龙头。”元心师太双手合十恭敬施礼道:“属下元心见过龙头。”上官清影也双手合十道:“‘花神’不必多礼。”
众人坐定,叶朝风道:“龙头,如今叛徒都在十里外的湖面游弋,接下来该如何退敌,请龙头示下。”
上官清影道:“诸位有何高见?”元心师太道:“如今掌门师姐虽然圆寂,但师妹出关,贫尼康复。‘风神’伤势并不要紧。‘影神’虽然有伤,但对付枯云叟这些人并不在话下。加上龙头,若我等与之一战,也是五五之数。”
丹心师太本来被罚面壁,由于门内变故,提前结束执掌百花门。元心师太故意用“出关”以饰之。
叶朝风道:“师太所言极是。若与之短兵相接,纵使我等获胜,损失也必然极大,短时无法恢复元气。若阴阳教趁此来报涂大漠的仇,本门有覆灭之险。”
元心师太道:“‘风神’所言极是,贫尼思虑不周。”她本来性子火爆,如今掌门圆寂,大悲之下,竟变得平和。
上官清影道:“‘风神’有何妙计?”叶朝风摇摇头道:“属下无能,并无良策。”上官清影扫一眼叶振风和丹心师太,二人也均默然。
公孙玉道:“清影,诸位高人!小女子有一计供诸位参详。”众人只知公孙玉是上官清影带来的女伴,其他一概不知,她一发言,都吃了一惊。
上官清影素知公孙玉能洞悉人心,却少见其献策,也是充满期待,道:“玉儿,你说。”
公孙玉道:“白日清影已经说要将《大业诗集》送上,如今天色已晚,他们应该也等得很急了。不如把书双手奉上。”叶朝风道:“玉儿姑娘,这本诗集十分重要,不可随意送人。再者说就算我们双手奉上,他们也不会答应撤退的。”
公孙玉道:“‘风神’说的是。其实这里面有好几个变数。送的是不是真的?谁来送?如何送?送完之后说什么话?每一个事情都充满了变数。”
元心师太道:“现在要做一本假的,时间也来不及。”
公孙玉道:“其实它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个人出去传递消息。”众人点点头。
元心师太道:“传递什么消息?”丹心师太道:“师姐,我等先听玉儿施主将计划说完再发问不迟。”元心师太道:“是,掌门!”
公孙玉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就是李公子。清影可以和李公子商议一番,说服他让高兴、高明这俩兄弟去送诗集。然后告诉铁真他们,李公子为了讨司姑娘芳心,故意主动请缨,前来送诗集,实则通风报信。告诉他们我们会在外面的花船设下埋伏,等他们收到假诗集,盛怒之下攻上岸则两路加攻,一举歼灭。另一方面,让李公子派那个王姑娘前往司嘉晨的船上,就说他深入虎穴,正好下毒,为涂大漠报仇。只是他武功不行,希望司嘉晨给她一些毒药。等王姑娘回来,我们把花船变成毒船,再做一些假人放在船上假装埋伏。等他们登船时便会中毒。接下来就随我们摆布了。”
众人相视一眼,均觉这个计策甚妙。
上官清影道:“好!我和李公子有些交情,便由我去和他说。元心师太准备假人,可用岛上现成的僧袍。丹心师太把一些弟子分与‘风神’,寻找地方埋伏。‘影神’从中协调,注意伤势。丹心师太率领二、三代弟子先躲起来。”
众人齐声道:“得令。”
公孙玉道:“我呢?”上官清影道:“你和我去见李公子。”公孙玉笑道:“好!”
二人牵手来到李昶屋外,轻轻敲门。只听得里面道:“哪位?”上官清影道:“在下上官清影,求见李公子。”
过了一会儿,李昶打开门,看是上官清影和公孙玉,让到屋内,高兴、高明兄弟二人也在。
这是一间禅房,不过百花门素来没有男客,也都是按尼姑习性装饰。李昶颇为不适,除了用过晚宴,再未坐下,见上官清影进来,终不能一直坐着,道:“上官公子请坐。”
三人坐了。
上官清影道:“今日诸事繁杂,冷落贵宾,请公子见谅。”李昶道:“上官公子客气了。”上官清影道:“神都一别,将近半年未见,公子神采已久。”李昶苦笑道:“今日被各方如傻子一般戏耍,他日进入地下,有何颜面面对高祖、太宗皇帝!”
上官清影道:“李公子乃皇室后裔,朝中大才,岂是这等江湖草莽可比。”李昶道:“上官公子谬赞了。上官公子与朝堂和江湖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在下着实佩服!”上官清影道:“说来惭愧!则天皇上之命,在下不得不从。”
李昶忽然凑近,低声问道:“上官公子,舍妹随苗翼去了河东,听说被阴阳教的陈焕抓走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上官清影道:“李姑娘不幸蒙尘,在下未能保全。每每想起,惭愧至极。”
李昶苦笑道:“这两个月,每每想起此事,在下对上官公子即生怨恨。今日看了这些人的功夫,只能感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听说那陈焕的武功号称天下第一,放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是这个结果。”
上官清影道:“多谢李公子见谅。在下当着李公子和二位立下誓言,他日武功有所成,必救出李姑娘。如违此誓,天打雷劈!”公孙玉看他发誓,急忙拉他的衣衫,却未能阻止,只好道:“罢了罢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上官清影轻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李昶看他二人情深,想起司嘉晨,神情一阵恍惚。
上官清影道:“李公子,情爱之事,发乎情,止乎礼。恕在下直言,那司嘉晨生性凶残,绝非良配。”李昶叹口气道:“上官公子所言极是。在下自知十分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上官清影道:“如今我们身陷囹圄,当务之急是如何逃出。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李公子准许。”李昶道:“上官公子请讲。”
公孙玉抢声道:“就由小女子来说吧。”上官清影略微迟疑,点点头。
公孙玉把刚刚的计划与李昶说了,关于寻找司嘉晨之事却只字不提,只说引敌人上船,然后聚而歼之。
李昶道:“果然妙计,高兴、高明,你们从今晚开始一直到明天战役结束,都听上官公子之令。”二人齐声道:“是,公子!”又转向上官清影道:“请上官公子吩咐!”上官清影起身深深一揖,道:“如此多谢了!”
公孙玉接着把谋划详细与高氏兄弟说了,二人看着有些浑,好在记性不错,练习了两三次也就记住了。
李昶送四人离开,回到岸边,叶朝风早已准备好了小船,高氏兄弟驾船离开。
上官清影看着公孙玉道:“你要小心。”她没有说王芳之事,也就意味着她要自己去了。公孙玉道:“你那么任性,我也想任性一下。”上官清影道:“我在这儿等你。”公孙玉扑到她怀中道:“其实你早就发现漏洞了不是吗?”
上官清影没有说话。
双方目前势均力敌,铁真等人虽略微占优,并无必胜把握。以铁真之能,看到了司嘉晨的船,必会主动拉拢,这些人并不重要,但司嘉晨身上的毒却可以让事情简单很多。王芳上船,八成会遇到铁真等人,此行可谓步步惊心,如何从中斡旋,抢占先机,需要随机应变。
公孙玉道:“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上官清影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生气的。我在想如何确保你安全。”公孙玉道:“放心!我会没事的,我可舍不得离开你。”
叶朝风拉过一艘小船,道:“玉儿姑娘,保重。”公孙玉上船,摆摆手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摇动船桨,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叶朝风道:“玉儿姑娘金国不让须眉,让人敬佩。”上官清影默然无语,他只希望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