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影打赏了船夫十两银子,轻轻一跃,上了花坊,深深一躬,慢慢踱进舱内。公孙玉让如意看座。三人坐了,公孙玉道:“阁下似乎也不是王子。”她阅人无数,尤其是各种王公贵族,一眼便能看出。上官清影只得道:“佩服,佩服!在下确实不是王子,不过在下确实与之是结拜兄弟。在下上官清影,蹭友人之名,还请姑娘莫怪。”
公孙玉眼色微抬,说道:“阁下就是近日江湖中名声鹊起的上官清影?”话语中略有错愕。上官清影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传遍了江湖,连歌姬都知道,只得道:“正是。”公孙玉看他惊讶之色,道:“风尘之地,最是繁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过最近一月之内,倒是统一的很,凡是江湖中人没有人不提上官公子的。”
上官清影这些日子一直在船上,平日也不与人交往,心生好奇,问道:“他们说什么?”公孙玉流水般的双眸一直盯着上官清影。上官清影面对女皇都能坦然视之,现在却被它看得十分不自在。
说话间,如意已经斟煮好了茶,用汤勺分别舀在二人面前的杯中。只见那茶具竟然全部是越窑青瓷,简单质朴。轻轻推开边角,茶汤红浓明亮,轻轻嗅过,茶香自然散发,浓而不腻,清而不扬,重而不闷,不一会儿便充满了整个花坊。
饮茶虽在中国有千年历史,然此时尚未成为体系。各家有各家的煮法。多年后“茶圣”陆羽做了《茶经》,这才有了后面的许多流派。
公孙玉微微一笑,收回眼神,叹道:“听说上官公子从神都而来,这茶比之京城的如何?”上官清影道:“说来惭愧,在下不识茶茗之乐,只是一口饮下,口中涎香,脱口而出。”公孙玉也轻轻饮了一口,说道:“公子果然是诚实之人,不少贵公子明明不知茶茗之乐,还牵强附会,才是真的惭愧!”说完,又饮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碗,淡淡的说道:“这是一个达官贵人从南诏国带来的,本来是进贡的御茶。”她说的是南诏的名茶,但此时这茶似乎与她无关,只是那位达官贵人的事情。
公孙玉回过头来,道:“刚刚上官公子看出了曲中深意,还请再听一曲。”上官清影放下茶杯,道:“请!”只见公孙玉素手轻弹,只听她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是曹植的《白马篇》,写的是边塞游侠的忠勇,上官清影听这一曲中颇有豪气,豪气也壮了起来,道:“为此好曲,满饮一杯。”公孙玉举杯喝了。
公孙玉道:“公子在神都,想来文采斐然,可否求得一墨宝?”上官清影道:“我虽也当官,却是个武官,不善诗词。”公孙玉不理会,道:“如意,取文房四宝来。”如意应了一声,到后方取出文房四宝,帮他研磨。
上官清影不得已,只好上前,却见那砚台致密坚实、幼嫩细腻,乃是著名的端砚。墨汁饱满浓密,应是徽墨。提笔蘸墨,墨汁饱满而不漏,这个他最为熟悉,正是名闻天下的宣墨。略加思索,写道:
“紫气霞光会龙城,疏影混沌佳儿生。眉清目秀水清灵,唇红齿白疑脂凝。九岁识得诗书经,十一既修礼乐成。寒窗数载出门游,父母谆谆惹心忧。
东游齐鲁锦绣山,岱宗之巅赞朝霞。西出阳关夕阳斜,昆仑莽莽卷胡沙。南抵吴越锦绣地,万里河山烟波嘉。北达燕代苦寒地,横刀立马品胡笳。
鱼肠短剑明雪霜,墨蹄玉兔冯风翔。动如流星从天坠,静若磐石风难扬。匪人望风遁千里,魑魅闻声盈夜逃。
边关阵阵鼓声隆,拓马长枪争先锋。浴血奋战破敌阵,神出鬼没镇群峰。单于惊闻亲掠阵,酒杯尚温斩华雄。匈奴胆破鸟兽散,班师卸甲隐辞圣。
冰雪少女入凡尘,客舍成荫草绿青。西子湖畔酒醉客,岂知酒非醉客因。苏杭美景如仙境,若失佳人空余景。佳人携手乘风去,江湖再无侠客行。”
上官清影平素不如何做诗词歌赋,此时有感而发,挥毫泼墨,一蹴而就,倒也有几分文人墨客之风骚。
公孙玉款款起身,从琴后走出,看上官清影的这首乐府诗。就书法而言,虽比不得名家大家,却也是上上之作,加之有武功为依托,写的也苍劲有力。就文采而言,半文半白,勉强合律。
公孙玉低声吟唱,待上官清影写完,也差不多唱完,赞道:“上官公子文武双全,公孙玉佩服!”一面说着已经返回,重新端坐于琴前,十指轻拨,高声吟唱。
上官清影站在案前,看着眼前的文字,听着公孙玉的歌声,一首普通的诗,在她如灵如鹊的吟唱之下,增色不少。
一曲唱罢,上官清影听得出神。公孙玉道:“奴家为公子大作影响,贸然演唱,不能理解公子之意,实在惭愧。”上官清影笑道:“本来是首下九流的诗,被姑娘如此演艺,竟也有大师之风。”
公孙玉道:“公子身为江湖中人,必懂剑法。小女子虽然身在烟花之地,颇为喜爱,不知公子是否赏脸?”上官清影道:“在下贸然登船,不敢携带兵器。”公孙玉道:“公子客气了。如意,取剑来。”
上官清影看她这花坊与其歌女颇为不同,知她更喜舞剑。船中备剑,自是不在话下。
如意双手捧出一柄三尺长剑,公孙玉道:“如此破铜烂铁,岂能配上官公子,取龙吟剑。”如意面露惊愕,急忙转身进入内堂。
过了许久,如意捧着剑匣走出,却见这剑匣是紫檀木所做,上面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如意把剑匣放在桌上,公孙玉打开锁扣,却见里面放的是一柄长三尺多的剑,公孙玉道:“这是我重金求来的龙吟剑,长三尺四寸,重六斤七两,剑神纹龙,剑柄如龙头,舞时熠熠生辉,且有龙吟之声。”
公孙玉双手捧出,递给上官清影道:“请公子试剑!”上官清影双手接过,只觉剑尖微微颤抖,发出轻微龙吟,忍不住赞道:“好剑!”当即转身,对着船外舞了个剑花,剑声隐隐,龙吟阵阵。使一招“飞鹰翱翔”,飞身而起,剑在烛光照耀之下,剑如飞燕,飘忽若尘。跟着又一招“对酒当歌”,长剑转而向上,身子飞旋,剑尖乱颤,如饮酒之爵。跟着猛地飞旋,剑光如龙,环绕于身,正是一招“余音绕梁。”
公孙玉看着上官清影,眼中放光,轻抚瑶琴,又唱起上官清影刚刚做的《侠客行》。
上官清影听她吟唱,更增了几分兴奋。身形矫婉,如春风拂面,剑光闪闪,如瑞雪落尘。琴声相应,龙吟相和。歌声相伴,银龙相随。
一曲歌罢,上官清影正最后一招“鸾凤和鸣”,双手将剑递给公孙玉。
公孙玉言笑晏晏,如牡丹盛放,忽的从琴下取出一柄短剑,搭在长剑上,道:“凤鸣剑,长一尺一寸,重二斤一两,剑身有金凤花纹,剑柄有凤首,舞之又凤鸣之声。”言罢,身如灵雀,飞翔而出,倏地挥手,反手斜劈,正是一招“飞燕回首”。
双剑相撞,龙吟凤鸣,相合相随。二人剑法极快,一个如电闪雷鸣,一个入暴风骤雨。雷雨相和,震人心扉。一个如鹅毛飘瑞,一个如柳絮飞祥,相依相随,如鸳鸯交颈戏水。
二人心意相通,剑意相合,此起彼伏,一套舞罢,均有不舍之意。上官清影情难自抑,将公孙玉搂入怀中。公孙玉也如陌上罗敷,觉今日方得偿所愿。
二人正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没发觉一艘大花舫已靠到一艘船边,只见那花坊并未掌灯,漆黑一片,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剑,好剑!好曲,好曲!”接着三个人跨上船来。如意见二人龙飞凤舞,正看得十分入神,此时见有人打扰,心头恚怒,侧目斜视。
只见上来三人都是身形枯瘦,僵尸一般的人,其中前面一人,满身锦绣,看着像是七八十岁的样子,手拿一杆金烟袋,后面跟着两个人,上官清影都在太平公主府上见过,一个是枯云叟,一个是那个像僵尸一样的丁姓男子。
如意虽然不满,但来者是客,扣头下去,公孙玉却只是微微欠身。上官清影看连枯云叟这般桀骜之徒都乖乖在他手下,看来不是寻常来客,来者不善,将公孙玉挡在身后,道:“敢问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那人一面大笑,一面走进船舱,说道:“打扰了,打扰了!”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公孙玉冷冷地道:“请问尊姓大名。”那人不答。那姓丁的道:“在下丁江,外号‘僵尸’,上官将军想来是见过的,这位是在下的师兄枯云叟。”停顿片刻才道:“这位是在下的恩师,大名鼎鼎的‘勾魂夺魄’费烟霞费先生。”
上官清影道:“原来是费先生,不知费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费烟霞迷离着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公孙玉,笑道:“一个风尘女子竟然会舞剑,不错,不错。”
公孙玉冷着脸道:“此处乃阳间之乐,不欢迎阴间之人,请下去。”费烟霞并未生气,咧着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道:“费某虽然年纪不小,也不如这位上官将军英俊帅气,不过这经历却比这些银样镴枪头强得多,姑娘若不试试,如何知晓?”
公孙玉听他言语粗鄙,义愤填膺,握剑之手微微颤抖。上官清影伸手握住她的玉手,公孙玉感受到他手掌的温暖,心绪渐渐平复。
上官清影道:“费先生,公孙姑娘自今日起已经不在这风尘之中。抱歉您来晚了。”费烟霞道:“哦,这么说来,有人已经为公孙挂娘赎了身,不只是哪位达官贵人?”上官清影道:“不才正是区区?”公孙玉听他这平淡之言,却胜过千万的华丽辞藻,爱意盈胸,眼泪盈眶。
费烟霞道:“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话十分刁毒,无论说多少,都把公孙玉当成一件物什,任人买卖。上官清影已经是官场老油条,岂能不察,淡淡地道:“这等情谊,非金钱可以衡量。像费先生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懂的。”
费烟霞嘿然一笑,浓浓的抽一口烟,对着二人扑面吹来。上官清影拉着公孙玉后退到船舱内。那烟十分特别,只是片刻就扩散到整个船舱,遮盖了原本的香粉之气。如意被呛得不住咳嗽,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外流。
上官清影道:“你保着如意撤入船舱,我来打发这些人。”公孙玉道:“你要小心。我……”二人虽只有一面之缘,做诗抒臆,舞剑弄情,刹那间便已情根深种。上官清影道:“以前我说不定还恣意生死,现在我可舍不得了。”公孙玉道:“好!”
像公孙玉这样的花坊,往往都设有暗格,更装了不少机关,避免客人酒后乱性,惹来麻烦。从背后打开暗门,公孙玉带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如意快速进入船中暗舱。
上官清影道:“费烟霞,既然是冲我来的,就不必遮遮掩掩。你是要抓我还是要杀我?”费烟霞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好色,正好遇到了。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既然你我都看上公孙姑娘了,那至少得死一个了。”
上官清影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知是则天皇帝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费烟霞吃了一惊,脸上的涎笑瞬间消失道:“你怎么知道?”上官清影道:“你不必诓我,皇上真要杀我,甚至连圣旨都不用下,还用的着让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等着被你杀!你们本来是听命于皇帝的,不过随着她老人家退位,好像你们不怎么听话了。”
费烟霞道:“你确实厉害,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说着挺着烟袋向上。上官清影微微一笑,右手长剑一出,不理会他的烟袋,反刺其胸口,剑长烟杆短,正是攻其所必救。左手挥掌封住枯云叟和丁江二人。
他这招右手之剑化自少林“达摩剑法”,不过用的似是而非,左手之掌化自冰雪门的“黑鲨冰掌”,不过也没有寒冰内力支撑。
费烟霞烟袋回钩,和他长剑一交,只觉手臂剧震,对方左掌已经荡开枯云叟和丁江,反向他面门扫来,忙运内力外荡,回招横敲。
便在此时,丁江横跳而出,左掌作刀攻向上官清影后心。枯云叟双手如柴,向他腰眼戳到,这招十分狠毒,若是“腰眼”被废在,这辈子也做不成男人了。
间不容发之际,上官清影身子微曲,足下一点,跳出圈子,右手直刺丁江右胁,这一剑用的是少林寺的“无色剑法”。
丁江从腰间摸出一根短鞭,横着一挡,随即一转,想将长剑折断。费烟霞顺势将烟袋由敲变点,取上官清影中路。枯云叟摸出一根铁棍,不过这铁棍末端不是浑圆一片,反而如同废柴一般稀稀拉拉的裂开,猛冲攻其下阴。
枯云叟连续两招都十分阴毒,上官清影心中有气。忽的长剑脱手,剑托横敲,打在费烟霞烟袋之上,逼退费烟霞,长剑反弹回来,左手接住横削,脱离了丁江的短鞭,右掌自上而下斜劈丁江。丁江忙向旁边一闪,便要撞在枯云叟铁柴上,
枯云叟吃了一惊,急忙收招,向后摔了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这才没有打中丁江。
费烟霞之前听门内人说过上官清影的武功,自觉并不如自己,想着万无一失,还带了两个徒弟来。刚刚看他和公孙玉舞剑,许多招式都似是而非,暗想自己还是过于谨慎了,本来设了许多毒计,也不再使用,反是大摇大摆的走上船。没想到三招一过,发现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很多似是而非的招式竟然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师徒三人发现联手都拿不下上官清影,都发起狠来,费烟霞的烟袋,丁江的短鞭和枯云叟的铁柴将上官清影罩在中央,上官清影挥剑挡开费烟霞的烟袋,足下一点,左掌从斜侧穿过丁江短鞭,一掌拍在丁江的腰间,这一掌竟然是“百花掌法”中的“傲寒墨梅”。丁江连忙运气抵抗,短鞭同时甩出手,短鞭夹杂着劲风与强烈的旋转,绕到上官清影身后。
上官清影右手剑收回,如乱披风般乱砍一气,登时将丁江的短鞭击退,正是冰雪门的“冰封”,同样的招式,比秦黑冰的何止强了一倍。右掌却不停歇,结结实实打在丁江的腰部。丁江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掉入河中。
枯云叟本来从右胁进攻上官清影,看丁江被一掌击飞,急忙撤到船边,一把将他抓住。费烟霞烟袋被上官清影剑法所当,一时攻不进去,看他一掌拍出,下盘不稳,便向他足底攻去,这一招十分诡异,毕竟攻人足底,背后就暴露在对手掌下。却不知此乃最迷惑人之绝招。
他在使出这招时,背后已经如同僵尸一般,任你再强的的掌力也无法击破。不过这招十分耗费真气,这种状态只可存在一瞬间。高手对决,输赢只在刹那,虽只是一瞬,也足可改变局势。
上官清影觉得此招十分诡异,不敢贸然进招,后退一步,横剑于身前。费烟霞收回烟袋,猛地一抽,刹那间,整个船舱烟雾缭绕,显然这不是寻常的烟。上官清影屏住呼吸,左掌连挥,驱散烟雾。猛听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知丁江和枯云叟都无此功夫,必是费烟霞。烟雾中不辨方向,急忙后撤,想靠在船边上再反攻。忽的感觉背后一凉,竟有人已经窜到自己背后,猛然间,忽地想起太平公主府上的情形。丁江的“僵尸掌法”可以落地无声,枯云叟与他师出同门,必然也会。猛地转身。丁江的掌刀滑向一边,后背还是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上官清影觉得背后麻麻的,吃了一惊,这是中毒的症状。跟着背后又是一凉,也不知是丁江还是枯云叟。
这时周围的烟雾更浓了,上官清影觉得胸口烦闷,却是闭气太久,忍不住深吸一口。刹那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摔倒。猛地背后一痛,被枯云叟暗中打了一棍。
剧烈的疼痛让上官清影猛地惊醒,只听得费烟霞道:“好小子,我这烟的滋味如何?”上官清影只觉面前忽然闪过许多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年轻人,有孩子,有当官的,也有平民,所有人走马观花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猛地又感觉身侧有股凉意,下意识的挥剑横削,只听得“当”的一声,不知道是撞在短鞭上还是铁棍上。跟着腰际一痛,半个身子都有些软倒在地。
上官清影看到眼前那些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开始脱衣服,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无论高矮胖瘦。上官清影只觉得胃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呕出刚刚饮下的茶水。
就在此时,忽的脚下一划,他早已无力跳起,跟着直直掉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脑袋撞得头晕目眩,眼前的幻觉倏地消失了,变成一片黑暗。耳边听着急促的声音喊道:“清影、清影,你怎么样?”正是公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