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屋内,本以为会有许多人,没想到现场只有五人。见二人到来,略微点头,阿福道:“清影我已经唤来,属下告退。”说着退出去,缓缓关上个门。
五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圆桌周围是六把圆椅,其中五张椅子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一张椅子还空着。
京畿道分舵除了分舵主阳先领,还有四位香主,分别是“枯木”刘石、王四娘夫妇,“飞刀”王大飞和慕云。
四人中,王大飞资历最老,与掌门杨金勾同时创立天刺门。刘石年级最大,已年近六旬,王四娘本是他的属下,后来结亲,比他小了二十多岁。慕云最小。也就二十多岁,继承了其父在分舵中的位子,本来许多人不服,后来屡立功劳,门众的闲言碎语也就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老者,名曰邓秉峰,已经年近九旬,本来是分舵的分舵主,后年老退休,便由阳先领继任。
上官清影走上前,见阳先领的尸体趟在一边床上,身子直挺挺的,浑身上下皱皱巴巴,似乎老了许多。周围白色的灯烛已然点明,他推门进来,带来不小的风。烛火随风飘动。烛火间祭奠的酒菜已经备好,中间的香炉点满了高高低低的香。
他走到阳先领尸体前,点燃一炷香跪下,将旁边的黄白纸抓了一把烧了,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然后转过身来,向五人分别施礼,五人早已起身,一一还礼,然后一同坐下。
众人先寒暄几句,说些节哀顺变的话。他虽认识阳先领,平日里却交往不厚。昨日与杨金勾见面时,阳先领也不在其中。
三言两语之后,慕云道:“清影也来了,我们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们天刺门在全国各处刺探消息,暗中主持正义。如今分舵主被人杀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这话传出去,其他十三道的兄弟如何看待?我们兄弟如何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凶手,为阳舵主报仇!至于立分舵主之事,还是交给掌门来定。”慕云二十多岁,心思缜密,不过性子却有些急,看人到齐了,立刻说道。
他话音刚落,王大飞也应和道:“正是!我同意慕香主的建议。”
王四娘道:“慕香主所言极是。为阳舵主报仇乃是当前重中之重,只是我们如今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报的了仇?”
慕云面露不悦道:“依王香主所言,我们就不报仇了吗?”王四娘道:“慕香主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已经说了为阳舵主报仇乃是当前重中之重!”慕云怒道:“你说什么?”说着便要挥拳打来。
王四娘说话素来尖酸,平日里别人也知道她性格,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这时看慕云气势汹汹,也知刚刚那句话过激,忙道:“慕香主,是嫂子失言,向你赔罪了。”说着起身恭恭敬敬的作个揖。慕云看她如此,冷哼一声,也作揖回礼。
王四娘道:“兄弟的意思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我们要给阳舵主报仇,还要有人带领,不然的话行动无法统一,报仇会难上加难。万一被敌人逐个击破,不但报不了仇,本舵还有覆灭的危险。”
慕云听她说的有理,怒气消了大半道:“王香主考虑周全,是做弟弟的冲动了。”王大飞道:“按照本门规矩,每一任舵主都是内部推举,然后报给掌门审批。我们不如先把下一任舵主选出来,再商量如何报仇的事宜。”
天刺门做的是各种消息探查的事情,几位香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性子不同,但都是聪明之人,亦不容易感情用事,不然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
王四娘道:“依小妹之见,王香主入门最早,便请王香主暂代舵主之职务。”王大飞推辞道:“不可!我入门虽早,杨掌门和邓舵主,直到刚刚不幸身亡的阳舵主都知道,并不具备领袖群豪的能力。万万不能担此重任。刘香主老成持重,可担此重任。”
刘石素来讷于言,见众人都看向他,摆摆手道:“年纪大了,干不了,干不了。”王四娘看丈夫神色黯然,多年夫妻,自知其心中所想,道:“慕香主年轻有为,可代理舵主。”慕云道:“嫂子说笑了,我资历最浅,哪有资格担此重任。他性子虽然有些急,为人却最为和善,对刘石、王四娘夫妇一直以兄嫂相称。
四人几句话推举了三个人,纵使他们都是智计百出之人,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眼光慢慢聚焦在邓秉峰脸上。
邓秉峰似乎是睡着了,双目低垂,纹丝不动。慕云道:“邓叔叔,邓叔叔!”邓秉峰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清影你怎么看?”他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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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多年,颐养天年,此事发的突然,杨金勾前脚刚刚前往太原,众人只好把他请出来主持一切了。
上官清影想起师父,暗想:“这次师父也是去太原,难不成那个白石道人并不是随便说说?”邓秉峰这话便未听到。
众人见他没有反应,慕云道:“清影兄弟!清影兄弟!”上官清影这才缓过神来道:“诸位香主,分舵内之事我平素不曾参与,不敢妄下论断。”
邓秉峰缓缓的说道:“清影刚刚在想什么?”上官清影抬头看一眼邓秉峰,却见他满面皱纹,原本的脸已经看不出来了。白花花的胡子遮住了嘴,本来就很小声的话语显得如蚊鸣一般。
忽然邓秉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上官清影微微一震。这一刹那,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是你!”
邓秉峰面露诡异微笑,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更加恐怖,缓缓说道:“清影你不愧是狄阁老的高徒,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没错,先领是我杀的。”
四人大吃一惊,慕云问道:“邓叔叔!这是为何?”王大飞喃喃的道:“难不成……难不成……”邓秉峰还是慢慢的说道:“清影,你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上官清影看他神色淡然,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道:“其实很简单,只是阳舵主突然身故,我们本能的会以为是外人所为。甚至因为最近前太子后人李昶之事,怀疑到他们身上。其实只要略加思索便知,阳舵主身为舵主却常年在幕后,各种信息汇总、整理、存档,外人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纵使是葬礼,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来,毕竟大部分的兄弟都在官府、富户、门派之内,不便离开。”
他这么一说,四人纷纷点头。上官清影道:“平时和阳舵主熟识的,只有这里的两个守卫和邓舵主。”四人同时恍然大悟,慕云道:“阳舵主是被一掌震死的,我一直怀疑是江湖上的高手,甚至是黑道中的高手无意中来到这里,将阳舵主打死。这么说来其实是亲近之人的突袭!”
上官清影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邓舵主的绝招是‘天行掌法’。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年纪越长,掌力越强。阳舵主虽然武功高强,却难以抵挡这一掌。”
邓秉峰缓缓的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就是杨掌门。”上官清影道:“确实如此!”他虽然不愿相信,却也知道除非有人证明杨金勾真的上路前往太原了,否则还是无法排除。
上官清影继续道:“‘天行掌法’之所以越练越强,主要还是掌法本身。被‘天行掌法’击中后当时并不觉得如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力会一点一点流失,身子也会越来越虚弱。正因如此,如果功力不够,很容易被高手化解。”说到这里,四人也立刻明白了。阳先领今年才四十岁,正当壮年,常年修行内功,身体康健。如今的这具尸体却如同七八十岁一般,面容惨白。
邓秉峰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上官清影道:“我虽然也属于天刺门,但这种会议一般也不用来,毕竟我不属于分舵。我想这次我来这里一定是你力主的。”邓秉峰道:“正是,知道为什么吗?”上官清影道:“原因也很简单。让我揭破事实,然后我就可以接任分舵主。但是为什么要杀阳舵主,为什么一定让我接任分舵主,我就不清楚了。”
邓秉峰道:“这个事情应该只有大飞清楚。”王大飞默默的点点头,慕云问道:“大飞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大飞叹口气道:“我只知道为什么要杀阳舵主。其他的,我也不清楚。邓舵主,你说吧。”
邓秉峰道:“杀害阳舵主的事,我都承认。我虽然已经退休,仍然是天刺门的人,愿意按照天刺门的门规,以死谢罪。我杀阳舵主的原因和杨掌门匆匆前往太原有关,乃是当年苗仁龙和秦黑冰之事。此事是否要告知诸位,取决于掌门人,我做不了主。至于我为何一定要清影做新的舵主,则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份。”
他一口气把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原因也说了。四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问什么。
上官清影虽然是杨金勾的徒弟,但天刺门素来以功劳评估,不然的话,上千下属都是如此聪明之人,如何服众?杨金勾先前有两个徒弟,一个因为暴露而自杀,一个一直是杨金勾的助理,这次因为川中有些事情耽搁了没有跟随。
从来没有因为掌门徒弟的身份而做分舵主的。
邓秉峰看出众人的疑惑,道:“我说的身份不是杨掌门的徒弟。而是他出身上官府,是狄阁老的门生,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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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不止如此,现在封了副将军,与李氏的李隆基是上下级关系。同时借由此次行刺事件,和前废太子也可能成为好友。不止如此张易之还送他一座府邸,在外人看来他还是张易之一党之人。最关键的是,他是真正的皇帝面前的红人。”
张易之送上官清影府邸之事,他自己已经大肆宣扬,如今势成骑虎——不要白不要了——反正已经和他绑在了一起。
慕云道:“这么看来,清影当我们的舵主,确实合适。”王大飞似乎知道些内情,道:“清影来做我们舵主,我支持。”刘石夫妇相视一眼,均觉若是此时反对,恐有觊觎分舵主之位的嫌疑,大势暂不可逆,刘石道:“清影来做我们舵主再好不过了。”王四娘虽然不说话,但这代表二人的意见。
上官清影正要拒绝,抬头便看到邓秉峰的眼神,不是开始那种诡异的表情,而是充满了殷切的期望,不由得一怔,道:“邓舵主,我可以接任这个舵主之职,但你为何要杀阳舵主?我也怕某一天不明不白的死在家中。”
邓秉峰脸色微微一变。轻叹一口气道:“你有此疑问也很正常,相信石头,四娘和小慕也心中疑惑。只是素来相信我的为人,才不发作。”
天刺门专门刺探各类消息,扮演各种角色,情感也就十分淡漠了。不然自己的分舵主被人杀了,又是自己人杀的,岂能不问个清楚?
邓秉峰缓缓起身,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向阳先领的尸体,道:“清影你过来。”上官清影略加思索,起身跟在邓秉峰身后,
忽然,邓秉峰猛地回头,双掌拍向上官清影的胸口。上官清影吃了一惊,这个走路感觉都会随时倒下的老人转身竟然如此神速。双手便要格挡。但二人距离实在太近,这一招又十分突然,手还未抬起,已被邓秉峰打在胸口上。
四人吃了一惊,纷纷前来救援,但他们距离二人较远,最近的王大飞赶到时,邓秉峰已经双掌打在上官清影的胸口。其他三人纷纷向邓秉峰身上招呼。刘石凌空而起一拳打向他的顶门,王四娘双掌拍向他的双臂,慕云右手为爪,抓向他的面门。都是攻其所必救。
忽然,王大飞三柄飞刀飞出,分别射向三人胸口。三人吃了一惊,这一招全力以赴,没想到王大飞不但不进攻邓秉峰,反而攻向自己,急忙后退,闪身躲开飞刀。
王大飞大声道:“且慢!邓舵主是在传功给清影。”众人立足刚稳,疾步赶上。却见邓秉峰双掌已经黏在上官清影胸口。上官清影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眼前一幕。邓秉峰道:“快慢慢调息,不然你会被我的内力冲撞而死。”
上官清影不知道邓秉峰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知道邓秉峰所言非虚。
江湖上可以用高深内力打通经络来治疗内伤,但这样把内力传给别人的功夫却十分罕见。不然的话父传子,代代传,家族内力将永无止境。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邓秉峰把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了上官清影,一点都没有保留——因为二人分开时,邓秉峰直挺挺的倒下,双臂还直挺挺的举着。
上官清影内心的疑惑超过了对邓秉峰的感激。王大飞双眼含泪道:“清影,邓舵主用自己的死证明杀阳舵主不是处于私心,现在你可以接任分舵主了吧。”上官清影看阳先领死时,众人也未如此伤心,心中的疑惑少了大半,道:“既然邓舵主与天刺门的兄弟如此看重,小弟便接任京畿道的代理舵主之职!”
四人一听,齐刷刷的跪倒道:“属下参见舵主!”上官清影道:“诸位请起。”四人起身,上官清影道:“王大飞香主,我们先把邓舵主的尸体搬到床上。”
王大飞与邓秉峰关系要好,立刻上前,把邓秉峰的尸体抱起,放到床上,躺在阳先领一边。上官清影带人拜了四拜,说道:“邓舵主,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做。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临死前的要求,先做了京畿道的分舵主。不过之后的事情,我还是要先搞清楚再说。”
众人简单祭奠完毕,上官清影道:“我宫中还有很多事情,诸位平时也难以出来。今晚之后,这里我先交给阿福伯。待两位舵主下葬时,再找时间前来祭拜。另外,邓舵主还有别的亲人吗?”
王大飞道:“回禀舵主,邓舵主本来有个儿子,但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夫人更早就去世了。如今孤身一人。”上官清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好!天色已晚,大家今晚就在此守灵吧。”
四人齐声道:“是!”各自盘膝而坐,为二人烧纸守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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