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天水湖,湖中散发着一股热气,堤岸周围的嫩柳在炎热的骄阳下叶片微卷,柳条倒映在湖水中,枝影摇曳;清澈的湖水中,脊背微黑的鲫鱼依稀可见。
陈苏与老余头两人趴在一座山丘后,在三人远遁之后,终于从后面露出了身影。天水湖堤岸边的一处平坦之地,已经在激斗中出现了一个深坑,数不清翻新的泥土在周围形成土丘,被湖水冲刷后,又流入深坑,形成了泥潭。
“嘶!老余头,这就是所谓的宗师吗?”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陈苏,看着那处被激战波及之后的岸堤,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
就算是九岁之前,还是世子的陈苏,更多的时间,其实都只是在念书,多是一些文人经义。从未有哪一天想过这天地间竟然能有此神通者,真就开山裂地、翻雨覆云。
老余头揉了揉鼻子,嘿嘿直笑,“比起那南海的郑知寒,还是差了许多的,算不得如何厉害,也就马马虎虎。”
“郑知寒?谁?也是老余头你的京城好友?”
老余头扯了扯头上乱蓬蓬的头发,莫名有点神色微红,先摇了摇头,然后又腼腆地点了点头,“还是说过话的。”
“你别信他乱说,当年要不是他兄长替着求情,他早就被郑知寒给打死了。”一袭红衣的凤仪酒楼老板娘来凤飘然而至,落在了两人的前面,美目瞪了一眼余违,没好气地泼冷水道。
妇人手中一把秀长的雪花纹蓝鞘狭刀与身上的红衣对比鲜明。
陈苏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老余头,目光询问,老余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难看的黄牙。
来凤继续泼冷水,“先是不知好歹地挑衅郑知寒,竟然大难不死,然后又学他人在京城摆擂,被人给废去了剑道根本。你兄长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纨绔弟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老余头一阵赫颜,也没因为接连被泼冷水而有丝毫怒颜,说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至于陈苏,则依然还是有点茫然,他对于“郑知寒”这个名字的分量,还是没有老余头与妇人那般感触颇深。
“哼!”来凤冷哼一声,懒得理会这个油盐不进的固执家伙,也不知道他那兄长怎么想的。明明是一个极有大韬大略的人,偏偏对这么一个纨绔弟弟宠爱有佳,又是求情,又是铸剑的。
老余头的那把早已经破碎掉的“花草”,凭他单独一人,就算他还是个家有百亩良田的“暴发户”,京城第一铸剑大家、乃至整个大隋王朝都赫赫有名的宋氏家族,怎么可能理会这样的小喽啰。
那把“花草”虽然与真正百兵戈榜上的“神器”还有一段距离,但也相差不远了,若是放在江湖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宗师愿意去抢一抢的。
来凤转而望向陈苏说道:“苏均山虽然经常行事不能按常理揣度之,但他这个人我清楚,你是可以绝对完全信任的。无论怎么说,他当年也是你父亲手下最信赖的那批人之一。”
陈苏犹豫了半晌,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正说罢,来凤将手中的那把雪花纹蓝鞘狭刀递给了陈苏,继续解释道:“苏均山的这把狭刀,名为‘细雪’,能哈气凝霜,极其锋利,虽然比不上寒微,但还有其他的作用;就比如对于你而言,可以帮你压制些许丹田真气,让其他江湖人很难很难以表面揣度你的实力功底,算得上一张保命符。”
“另外,你如今刚刚开始炼气,适当压制一些真气在体内,也利于底子的打磨。”
陈苏还是有点抵触那把狭刀,准确的说,是抵制苏均山这个人。虽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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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从老板娘的口里得知了些许关于苏均山的事,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抹不开那个心中的隔阂。
来凤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你不相信苏均山,也总得相信我、相信老余头一次吧!放心,我答应你,等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时候,会让苏均山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苏转头看向老余头,老余头也朝着他一脸憨笑地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陈苏还是从妇人手中接过了那把细雪。
一身红衣的来凤嫣然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陈苏的脸颊,笑道:“这才乖嘛!”
老余头也想伸过脸,让妇人也拍几下,却只遭到了妇人的一顿白眼,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妇人继续神色温和地对着陈苏说道:“这老家伙虽然是个榆木脑袋,但记性挺好,简直就是一栋移动的藏经阁,你跟他好好修行,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就行,他要是敢藏私,看我不把他三条腿卸了?”
说到这,扭头看过余违,眼神危险。
听到妇人前面的话,老余头还微微挺直了几分胸膛,眉宇间似乎还有着几缕神气,但转而听到后面一句,瞬间就又萎蔫了下去。
陈苏一阵汗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嗯”了几声,作为应答。
来时飘然红衣,去时也飘然红衣的妇人,只身离开了天水湖。毕竟好歹是一家酒楼的老板娘,酒楼内俗务一大堆,以前倒是被他全部抛给了刘秩,现在刘秩重伤昏迷,还呆在那座医馆没有出来,就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在返回岚县的路上,妇人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太阳穴,等到刘秩康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询问,刘秩他到底与那百花楼的清伶簪花是个什么关系。
如果说真的只是普通的你情我愿,你依我浓,那也就算了,她也懒得管这些破事。但正如刚才她与陈苏说的,苏均山虽然行事上看似鲁莽,经常不能以常理去揣度,如果这其实隐含了什么内幕,那可能就需要她亲自来清理门户了。
“看来得又忙活一段时间了!”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
“炼气、先天、宗师,三个大境,九个小境,武人每往上攀升一层,就像走楼梯,就越是艰难,要花费更多的力气的。所以,炼气,又有聚气、散气、凝气,三步要走。从依靠外力激发出丹田中的那股先天之气开始,就要不断锤炼、养育这股先天之气,使它聚而不散、凝而成团,再如滔滔江水,流进全身筋脉骨骼。”
老余头一边说着,一边跨出了一步距离,两手交错,一手伸掌于前,一手虚托置于腋下,像那昨夜的三步走桩之势,却又多了手上动作。
“这一式,便是聚气!”
陈苏能感受到从老余头的周身,似乎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白气流动,细若发丝,几乎微不可见。他将那把雪白狭刀插到一旁,也学着老余头缓缓摆开架势,踏出了第一步。但除了腹部微微温热,却并没有那种真气流动周身的感觉。
“气沉丹田,屏气凝神,仔细在脑海中想象真气从丹田出流出,散入四肢百骸的情景。”
老余头再次一步踏出,前手云回,后手再次探出,掌心向前。
“这一式,便叫散气!”
周身的气流随着老余头再次踏出的一步,好像又变得开始变得躁乱,如洪水倒灌逆行之势。
“真气入骸,行散而神凝,最后一式,凝气!”
说罢,老余头前手旋指为拳,后手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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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掌势一掌推出,前面的天水湖上顿时激起一阵浪花。
陈苏也跟着老余头的脚步,三步踏出之后,一掌推出,只不过连脚下的一根青草草尖都没拨动。
陈苏一阵汗颜。
老余头收势起身,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这些东西,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得靠你自己慢慢感受,熟悉气流的运转,形成肌肉记忆,聚气散气凝气,往后只要心念意动,便可以如影随形。”
陈苏略做沉吟,突然给出了一个炼气之外的问题,“练习这三步聚气散气凝气的三步走桩,两只手是不是并一定要有固定的顺序,比如交换左右手?该出右手的时候出左手,该出左手的时候出右手。”
老余头思索片刻,说道:“其实根据每个人的习惯不同,习惯哪只手先超前,哪只手先朝后都没问题,只要动作的顺序对了,其他倒是应该没什么讲究!”
老余头从来就只会有样学样,记忆力倒是出其的好,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不说过一目而不忘,过两目而不忘还是有的。但类似这些问题倒还真没考虑过,不是不想,是一想就头疼。
陈苏跟随老余头练习这三步聚气散气凝气的走桩,几遍之后。就只是他一个人练习,老余头从旁提点几句了,期间还会加上练习狭刀使用的方法。
虽然老余头只是剑修,但刀与剑在基础上的使用方法也都差不离,刺、挑、云、劈、回五个动作都是两者武学的基础样式之一,至于更高级,已经上升到剑法、刀法,甚至是道的,对于现在的陈苏来说,还是太过于遥远。目前只用先练清楚这几个基础动作就足够了。
狭刀细雪,长三尺两寸,重十斤九两,比起那把寒微,从重量上看,轻了不少,但依旧是百兵戈榜上名列前茅的存在。要不是苏均山从不执着于江湖厮杀,估计这把细雪的排名还得靠前靠上一靠。
陈苏在拔出细雪的时候,就看到狭刀通体如白雪,即便在阳光下,也不觉得怎么反光刺眼。手指贴近雪刃,还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寒之感。
……
月色下,浑身乌黑血迹的年轻少女艰难地向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佩剑,但剑鞘早已经不知所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见到眼前出现的一点橘黄色光芒的少女终于嘴角挂起了一丝希望的笑容。
少女的脖子下方锁骨位置已经有了些许塌陷,那个面容白皙的宫廷貂寺,出手极其狠辣,竟是一掌打断了少女的童锁之骨,连带着肩膀上的许多骨骼也受到重创,还在她的体内留下了一道极其狠厉的暗劲,不断摧残着她的浑身筋脉。
少女从兖州城一路逃到这里,已经几乎耗光了全身的力气,被脚下一根树枝一绊,就向前倾倒了下去。
想要爬起来,却如何也做不到,心怀绝望之际,少女仿佛听到了两道声音从前方的夜幕中传来。其中一个,应该是一名老者的声音,声音苍老,另外一个,则应该是一名年轻人无疑了。
少女只听到那夜幕中的老者嬉皮笑脸的声音说道:“你来!”
年轻人反驳道:“我现在身体还痛。”
老人又说:“可是我太不合适。”
年轻人最后好像终于妥协,答应道:“那就我来吧。”
少女欲哭无泪,该不会是遇到了两个半夜出门的登徒子了吧,心中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想抓起手中的佩剑,力图一剑刺死那两个登徒子,她本是钟鸣鼎食、诗书暨璎之族,就算是死,也不甘愿受如此折辱。
但这已经是用尽了少女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无力地晕厥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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