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并不是云国境内的武林门派,但离得不远,天山弟子自然有在云国讨营生的,而云国达官显贵们,很乐意供养几名高手,为家族保驾护航。
而供养之人本事高低,跟主家的实力息息相关,一般的富贵门庭,不过是能供养二三品高手而已,至于能供养一品高手的,云国只有寥寥几家。
这其中,自然以宰相府最为不遗余力,听说他们家供奉了八位一品高手,其中有四位就来自天山。
至于其他显贵王公们,除了镇南王府和护国公府各自供养了一位天山一品高手外,再没有哪一家有这个实力了。
而这两家,没有刺杀陆子夜的必然理由,除非皇帝下令。
若酒楼那个年轻男子是主谋的话,那就十分明朗了,镇南王家只有个文弱儿子,根本不是提刀杀人的料。
至于护国公府,干脆就只有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大女儿已经嫁为人妇,二女儿待字闺中,都是钻研琴棋书画的柔弱女子,断然不是酒楼那个英姿飒爽的负剑女子。
如果老前辈口中这个不成器的天山弟子是一品的话,那仇家大概率是姓高。
如果再凑巧一些,酒楼那个桀骜佩刀男子,就是宰相府其中一位公子。
陆子夜沉思过后,才觉得失礼,急忙给老人行了个儒生礼仪道:“多谢老前辈指点迷津,我已经知道谁要杀我了,只是接下来,还得劳烦老前辈多多照拂,晚辈实在汗颜!”
老人摆手道:“少来这些文绉绉的繁缛,老夫虽然也是读书人,可最怕酸,既然说了能保你安然无恙,那就是无恙,怎么,你这是信不过老头子?”
“晚辈不敢,是太过激动。”
“哼,还算是孺子可教!”
老人终于把目光移向了躺在床上的江萋萋,微微皱眉道:“这丫头如此刚烈,实在是少见,之前那人三重杀招,她要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必死无疑,而且没有反杀那人的机会。”
黄渐有些动容道:“老前辈一直旁观了打斗过程?”
言下之意,有些责怪老人袖手旁观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见自己师父被冒犯,少女立即绷着脸,冷冷道:“师父说,这位姐姐天赋悟性都是顶尖,只是心性过于锋锐刚直,若是不受点挫折,对于以后破镜有害无益!”
少女口气老气横秋,黄渐顿时有些羞愧道:“晚辈冒犯,望老前辈恕罪!”
“无妨,你们青城山虽然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但为人处世都算过得去,也算难得,只是你这把剑,过于中庸正直,失了霸气,也少锐气,可不是年轻人该有的剑!”
黄渐如获至宝,激动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铭感五内!”
“又一个酸的,没趣!”
老人伸出一掌,在空中绕了一圈,掌心朝下,顿时有一股股真气以肉眼可见的形态渡入江萋萋伤口处,江萋萋昏迷中紧皱的眉头不一会儿就舒展开来,陆子夜和黄渐都喜上眉梢。
陆子夜搜肠刮肚,比黄渐还要急切的想搞清楚这位老人的早年经历,吟游子,出生于鄯善府第一大族王家,本名王谦生,年少时因随家族经常往返宋国经商,阴差阳错之下迷恋上儒家学问,遂专心求学于宋国嵩阳书院。
家族本来打算让他学成后为一家之用即可,没想到他抱负极大,回云国后说动太子殿下一起在朝中推行儒学,结果当时的环境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在佛教的压迫下,太子以僭越和培植党羽的大逆不道之罪被废黜,当时还叫王谦生的吟游子被逐出家门,沦落为孤魂野鬼。
失去家族庇佑是小事,断了毕生志向才是致命的大事,王谦生心灰意冷之下,开始了他游览山河的旅途,吟游子的名号就是那时候起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绝世高手,参加了六十多年前那场人魔大战。
大战过后,很多大宗师都下落不明,其中就包括这位老人,六十年来音信全无,没想到还在游览神州的大好河山呢!
难怪他说跟自己有一份机缘,原来是他一生中的遗憾事。
陆子夜吐了口气,原来自己这个还不知何时能达成的志向,竟然救了自己一命,老人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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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助,实则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想通这一点,陆子夜就心安了许多。
不然这样的绝世高人,心思最是捉摸不定,没有什么规矩可讲,行事全看心情,不是他信不过老人,实在是自己没底气,凭什么让人家护你平安?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就不是毫不相干的仗义出手了。
陆子夜暗暗坚定决心,无论前途如何艰难险阻,都要坚持心中的执念,国家积弱难反,再不求变,必定覆亡。
只是,自家成了反贼了,再来说这事情,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相比起陆子夜的苦大仇深,黄渐就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资质本是上佳,只是剑道一途,终究没能做到顶尖,跟师门传承自然息息相关,可也是他性格使然,墨守成规之下,锐气和大气都有所欠缺,因此这些年武道修为难进分毫。
经老人一番点拨,他顿时豁然开朗,打破了局限自己多年的桎梏,眼前是一片明光坦途,多年的瓶颈已然松动,隐隐有破镜的迹象了。
他心中骇然,全身血液沸腾,老人既然不喜这些世俗的礼节,他也不敢多言,默默退出屋子,不一会儿就有呼喝声传来。
陆子夜看见老人收手后,才过来查看江萋萋的情况,人竟然悠悠醒了过来,陆子夜大喜,关切道:“萋萋,你怎么样,感觉如何?”
江萋萋扯了一下嘴角,依然保持了高傲神色。
随即看到老人,就稍微有些紧张起来,声音沙哑道:“前辈,是您啊,之前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出手相救呢!”
“刚才的也没感谢!”
见陆子夜这么说,她暗自运行气机,毫无阻滞,知道是老人的手笔,就要坐起来认真致谢一番,没想到老人摆手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规矩多,麻烦!”
江萋萋和陆子夜面面相觑,女子还是郑重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老前辈……”
后半句是想问老前辈是何方高人,只是她实在是不想失礼,就望向陆子夜。
陆子夜故作轻松道:“吟游子老前辈接下来也要去乌蒙府,我们正好一路走!”
江萋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老人。
那少女见这位漂亮姐姐如此失态,心中得意起来,心想:“我就说吧,师父鼎鼎大名,总有人是有见识的,这位姐姐就很有眼光嘛!”
少女顿时就对江萋萋好感飙升,主动跑过来打招呼道:“姐姐,我是锦秋,是我师父的唯一弟子,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江萋萋再次惊愕,以她在整个云国都算顶尖的天赋机缘,也做不到不羡慕这个少女的气运,难怪第一次见了就觉得这小姑娘天赋异禀。
锦秋嘘寒问暖道:“姐姐,师父已经给你疗过伤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江萋萋忍不住用手触摸了一下伤口,顿时讶然,被剑气搅乱的气机和毁去的筋脉都已经恢复,未愈合的伤口只有隐隐的一点痛楚,证明她曾被长剑洞穿了肩胛。
江萋萋坐起身,看着少女道:“锦秋妹妹,我似乎没事了,你师父真厉害!”
少女开心道:“那是,我师父可厉害了!”
陆子夜算是看出来这是个自来熟的活泼姑娘,于是立马拍马屁道:“锦秋女侠,你作为老前辈的唯一弟子,定是天赋异禀,武功高强,接下来再有刺客不长眼,定然被锦秋女侠打的落花流水!”
陆子夜见她没有刀剑在身,所以就挑了这么个词来夸奖,少女明显很受用,顿时豪气干云道:“那些个小毛贼,本姑娘自然手到擒来,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那接下来就有劳女侠护送小弟了,到了乌蒙府,一定请你把所有好吃的都吃遍!”
听到有好吃的,少女顿时眼睛发亮,不经意的舔了一下嘴唇,看向陆子夜就觉得这个大哥哥很亲切啊,当得玉树临风四个字。
只是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师父,她又有点心虚,毕竟师父虽说是名副其实的高手,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自己平时想吃一串糖葫芦都没钱买。
这要是被陆子夜三言两语就收买了,她觉得对不起师父的钱袋子,也对不住师父的面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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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调转话头道:“江姐姐,等你好了,武功一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就没人能伤到你了!”
江萋萋惊讶道:“借锦秋妹妹吉言,姐姐也要心想事成!”
这时外面弄出来很大的动静,像是山崖崩塌砸入地面,发出沉闷而威势无穷的响动,像是仙人力劈华山一般。
吟游子扬了一下眉毛,笑道:“这小子,还算是有点魄力。”
江萋萋不明所以,陆子夜和小姑娘已经跑出门去了,然后,他们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只见黄渐站在天井中间,双手握住剑柄,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前方关墙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洞。
显然是被他的剑切割出来的,只是这三尺厚的石墙可不是豆腐做的,要切割出一人高的空洞,不可谓不是大手笔,因此以少女的见多识广,也疑惑的抓起了小脑袋,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黄渐内心波涛汹涌,他也没想到,只是听了老人一席话,就能让他取得如此大的突破,阻碍了他那么多年的瓶颈,总算是突破了,他彻底进入了一品境界。
而且善守少攻的剑道招式,发生了天大的变化,防守的剑招,竟然发挥出了强大的杀力,同样以剑气凝聚的剑盾,加上一往无前的剑意,这剑盾就活了过来,一剑出去,剑盾像是一道门飞出,砸在关墙上,这墙顿时就被砸了个大窟窿。
再不是用来防止敌人袭杀的守势,而是一个剑盾就能让对方分毫不得前进,境界低的,甚至就要一剑镇杀了。
陆子夜虽然不知道其中奥妙,但看得出来这是极大的进步,于是拍手道:“恭喜黄兄,武功更上一层楼了!”
少女也竖起大拇指,笑意吟吟。
黄渐如梦初醒,收剑走回门口,显然很开心,进屋后,对着吟游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人这次没有打断,只是拿眼睛瞅着江萋萋,一脸的幸灾乐祸!
江萋萋不只是天资卓绝,更是心思敏锐,加上武道一途于她而言更是再清楚不过,一眼就看出来黄渐破镜了,顿时心里一股莫名的情感升腾而起。
没错,她就是高傲到不能屈居他人之下,所以她看到黄渐之时,有一些恼火的神色。
之前大家都是从一品,毫无疑问,同境界之中,她从来都是战力第一,如今自己却落后了一截,她怎么能接受?
黄渐自然也心知肚明,不敢去跟江萋萋对视,对吟游子就更加恭敬了。
江萋萋有些茫然的看着吟游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人云淡风轻说道:“因缘际会,不过是水到渠成!”
江萋萋瞬间释然,是啊,武道一途,一切都是机缘气运,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因此就算是差了一线,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不必耿耿于怀。
何况她是何许人也,只要破镜,依旧是同境界战力第一的天才,黄渐师兄可比自己大了不少呢!
老人见一语点醒了这个孤傲女子,很有些欣慰,扶须而叹:“沉寂了六十年了,江湖总算是迎来了生气,年轻人们,很不错!”
两人颔首致意,被这样的江湖前辈夸奖,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陆子夜则无动于衷,这跟他这个书生没有半毛钱关系,谁知老人转头看着他道:“你小子可别让我失望!”
陆子夜顿时受宠若惊道:“必不负前辈教诲与信任!”
“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老人说完,率先离开屋子,少女自然跟上。
留下三人在房间里唏嘘不已,江萋萋还是睡床,黄渐和陆子夜都不愿离开,各自找了椅子坐了打瞌睡。
那些兵丁则自始至终都战战兢兢,干脆站到了天亮,看着这一行人出关而去,才精疲力尽的瘫软在地。
校尉大人心有余悸,心中感叹:“这钱可真他娘的难挣!”
看到关墙上那四四方方的空洞,再次感叹:“这些人可真他娘不是人!”
而跟他同样感触良多的,是在一处坟墓前的四个人,三男一女,两人愁眉紧锁,两人浑身血污,狼狈不堪!
年轻佩刀男子怒喝道:“这老家伙到底是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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