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房中,一个跪坐,怀中还抱着一人。
坐着的是崔家大公子崔有悟,面朝下枕在他腿上的,是二公子崔有真。
他背上好一道骇人伤口,无论管家如何施救,鲜血仍止不住得流出。
“真弟,真弟!”陆离赶来,连滚带爬的握住他手。然而掌心冰冷,仿佛人已经死去。
“姊夫,是……你吗?”
“是我,是我!”陆离颤道:“你撑着点,陆伯在为你治伤。”
伤口太深,管家陆伯已无能为力:“老奴无能……老奴无能啊,呜呜!”他急的声泪俱下,一对袖管犹如浸过血池般鲜红。
陆离按他肩膀,微微摇头:“你辛苦了,去照看其它弟兄吧。”
陆伯怔在原地,与他对视许久,终于狠狠点头,拭泪而去。
崔有真只感背后的双手猛然抽离:“陆伯,你别……走!”
“阿真,姊夫在这陪你!”
崔有悟怀抱崔有真,神色悲凉:“阿真他……是不是不成了?”
陆离合眼点头,原以为经昨日变故,自己早已看惯生死,如今面颊两道清泪却仍止不住的淌下。
“姊夫,我冷!”崔有真睁开双目,因失血过多,视线已然模糊。陆离梗泪,为他披上外袍,这时他的身体忽然绷紧,紧紧握住陆离手腕。
“我……我……”
陆离谂知,俯下身去:“阿真,你要说什么!”
只闻耳畔微弱之音:“姊夫,我没能……救出姊姊,对不住你!”
话毕,他陡然泄气,身子瘫软下去。“阿真,阿真!”崔有悟连声呼唤,弟弟已然不会回应。
“我怎会怨你,我怎会怨你……”陆离踉跄起身,悲从中来。可自己又该怨谁?崔家四十三条人命,如此血海深仇,又该向谁讨还?
“是陈阙。”崔有悟倏然发声。
“你说得可是张青崖的外甥?”
“正是!”崔有悟提及此人,愤恨切齿:“昨夜便是他率众袭府,屠我满门!背后定是张青崖指使。”
“什么?”陆离来回踱步,踌躇难定:“张青崖可是一县之守,你可瞧真切了?”
崔有悟毫不迟疑,一口咬定。陆离怔营不已,脑中思绪如电,崔家与陈阙并无仇怨,他何故如此?难道真是那张青崖?可是崔家并未犯法,下此狠手,天理何在?
回忆昨日种种,陆离当知人心险恶,可官场之晦暝尤甚,其中盘根错节,他实在难以想象。
悲愤涌上心头,陆离双拳猛砸房门,门板飞出,从那海寇大哥头顶掠过。
陆离虽感念他相助之恩,但此刻情凄意切,实难笑脸相待。
那大哥招一招手:“兄弟,出来说话。”
此人到底是东岛恶徒,陆离仍不敢大意,是以提枪而来。
那大哥瞧在眼里,只是浅笑,指着脚下那口大箱说道:“兄弟,你这酬劳也太丰厚了些。”
“阁下助我御敌,陆氏上下无不感激,应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
“好!阁下盛情,却之不恭。”微微拱手,箱子便被那老七搬走,手上沉甸甸的,他笑开了花。
老七走后,陆离突然枪尖扬起,直指白浪。然而白浪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你不怕么?”陆离诧问。
白浪似乎料定他心中所想,直言道:“崔家灭门案与我无关,话我放下了,你自行分辨。”
陆离本意在试探,他如此坦然,倒有些始料未及。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许久,陆离收枪说道:“家门连遭不幸,诸事纷乱,是走是留你请自便。”说罢转身要走。
“阁下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在下陆离……”又哀叹一声:“离别的离。”
“好名字!”那人笑道:“在下白浪,有缘再会!”
出到前院,白浪见得满地尸骸,一些是蒙面客,一些是陆府护院,更多则是府中的下人奴仆。再环看这富丽宅邸,雕梁画栋,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中徐徐浮现。
“发财了,发财了!”那老七围着满箱银锭一阵雀跃,见白浪由内而出,笑上前来:“大哥,咱们这场热闹瞧得,那可太值当了!”
白浪却道:“财不外露,快把箱子盖上。”
“是,是!”老七合上箱盖,又用绳索在箱上捆两个结,双臂穿过,背在背上。
众人正要离府,一人夺门而入,神色惶恐,直向内院奔去。
白浪起疑,众人纷道:“大哥管他作甚,咱们吃酒去吧。”
白浪摇头:“些许又是一桩买卖上门,我瞧瞧去。”
随之入内,见他朝陆离喊道:“老爷,那张青崖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
陆离气道:“我没去寻他,他还敢送上门来!”转念一想,又问:“带了多少人!”
“一眼望去约莫四五人,只怕郡衙的精兵都被他调来了!”
“这张青崖果然有鬼!”陆离冷哼道:“他这是贪得无厌,又来抄我家了。”
“正是如此,老爷,您还是赶紧逃吧!”
“崔家灭门案,张青崖脱不了干系,现在劝我逃跑,休想。”
那白浪听两人对话,心底已知晓大概,问道:“他们距此地还有多远?”
下人说道:“我在城中偶得消息,快马赶来报信,算来半个时辰他们就该到了。”
陆离道:“白兄,这是我陆家之事,与你无关!”
“你会错意了!”白浪笑道:“我只管开价,你只管给钱,这可不是人情,是买卖!”
“那可是郡兵,不是甚么山野匪徒,只怕我有价出,你没命收!”
“有命没命,那是我的事情,一百两银子,我让那姓张的去死,你看如何!”他一如既往的直言了当,那郡守人头,百两而已。
“这!”陆离心如擂鼓,砰砰直响。当知袭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可倘若就此束手,陆氏家业,百年祖宅皆不能保,届时自己焉有命乎?
遂问:“白兄,那张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崖倾巢而出,你纵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取他性命。”
白浪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需明言,这买卖做是不做。”
陆离心如火燎,心想此人当真要钱不要命,他执意如此,多几个帮手那也无妨。踌躇
白浪见他仍在踌躇,便道:“你既无此意,在下告辞。届时你死到临头,可别怨兄弟不帮你。”
“白兄且慢!”陆离道:“你可有十足把握?”
“噢?”白浪斜眼睨来:“你已豁出去了?”
陆离说道:“任人宰割非我所愿,他既来者不善,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好!”白浪大喜。
“不过!”他语气徒降:“天下难有十全美事,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我这法子,恐怕只有五成胜算。”
“五成?”陆离慌道:“那不行,我赌不得。”
“若是不赌,十成是死!”转眼瞧着陆府正厅,说道:“你随我来!”
陆离难解其意,随他进到屋内。只见房梁宽阔,尚可藏人,白浪笑道:“如此看来,已有六成了!”唤来老七又问:“咱们岛上带来的家伙,还有多少。”
老七言道:“约莫不过五十罐,全被我藏在海边了,大哥要来做甚?”
白浪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陆离:“兄弟,府上可有快马,借来一用。”
陆离点头:“马房尚存十几匹,尽管骑去。”
白浪点头,吩咐老七道:“带上人手全部取来,速去!”
老七应声而走,陆离此刻头大如斗:“你在搞什么花招?”
“一会便知!”白浪道:“只要那姓张的敢来,你想方设法将他引进这间屋子,胜算便有七成。”
陆离摇头:“七成,那也不保险!”
“莫急,只需我那些弟兄能及时折返,十成也不是没有。”又问:“你府上还有多少护院,全叫来供我差使。”
陆离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见那白浪神定自若,仿佛张青崖的性命已手到擒来,各类诉求无不应允。
“陆兄,你只需记住一事,无论如何要将姓张的引进此屋。”
“我……”陆离顿了顿,心头并无十足把握。说道:“我尽力一试!”
白浪斩钉截铁:“不是尽力,是一定……一定!”
双目四对,方才那谈笑间取人性命的男人,此刻仿佛变了性情,严词厉色,不容置疑。
少顷,陆离只见他在宅中四处奔走,调派人手,一时间自己仿若置身事外,也不知那张青崖此刻已到何处。
“引进此间……引进此间。”他徐徐念道此言,该怎么引,那张青崖不是傻瓜,没理由轻易上当。
转念又想,他此番兴师动众,显然是冲自己而来,若仗着人多势众大意轻敌,那也犹未可知,我该使个什么法子钓他上钩。
这可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必须谨慎思量。
揣度良久,猛然喊道:“有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