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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打劫(下)

    我知道自己身在贼船,还有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这回可不像上次:都在凌空岛混饭吃,立场不同斗一斗也无妨,没必要流血死人。这次连战船都用上了,也不知会去哪里,大家互不认识,动起手来也就下死手了。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铁锥,心里发凉。不过,这股凉意没有令我感到恐惧或者寒冷,反而有些激爽,初春时节,说不清是冷还是热,或者说是又冷又热。外头湿冷,里头燥热。我不由地将铁锥握得更紧。

    经过尝试,我发觉通过神念操控灵星相撞是不行的,因为零星太过细微,即使瞪大双眼一丝一毫地靠近,也没能触碰到,更别说在高速下命中。而且零星之间隐隐有股斥力,接近时会略微滑开,所以需要高速才能冲破阻碍。这真是左右行不通!

    捏了捏手中铁锥,灵光一现,我需要一件兵器!一件能够助我操控灵力的兵器!

    猛地抬头,透过门板看向里头的动源,这真是好东西啊,那纹路能够固化灵力的运行轨迹,那盘身能够将震荡导向特定的方向。若是我依照这般炼制出一柄宝剑,灵力在剑身急速冲撞,产生的波动传向敌人,譬如学堂的先生,哎呀呀,那情景实在是太妙了!不过,宝剑做成磨盘那么大也是不行的,何况动源的材质也不适合做武器,石头硬是因为它厚重,倘若分成一条一条是比不过金铁的。再者,我手艺实在差得狠,心里想的和手里做的完全是两样东西,这一事实我在过去的岁月中已无数次验证了。于是,熄去拿动源炼剑的心思。只能另寻他法。

    不知何时战船出发了,我隔着仓壁听水波晃荡,呆在幽闷的角落,对于外头一无所知,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只是当抵达目的地时,我得攥起铁锥同大伙一块冲上去。

    午饭吃的烧饼,猪肉馅的。只是在此时此刻索然无味,嚼起来也有气无力。难过得想睡去,当然,睡去也很难过。如此度过很长的时间。

    终于,在我快要陷入,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混沌中时,船靠岸了。

    抄起铁锥,赶去楼上。大伙正利索地攀上顶盖,一个一个往外窜。仓里泛出黄光照见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一股冰冷吹进来。我也跟在队伍后头急急爬出船。月色暗淡,四野一片漆黑,紧追着身旁的人影跳下船。左脚插进河滩,差点跌进湖里。猛爬起来,跟上前头的人影。

    懵懵撞撞跑了一阵,被一条土沟和一棵树桩各拌了一跤,受了不知几处擦伤,只觉凉飕飕的。

    远处两盏大红灯笼影影绰绰,照得朱红大门暗沉沉的。我凑到墙角喘息,一道人影狼狈地扑到眼前,半身沾满泥浆,脸上还肿了一块。当看到这灵性十足的寸头时我就猜到该是吴平了。我压低嗓子问道“平哥,你怎么弄成这样啊?”吴平抬头无力地看我一眼愤愤道“哼,不知道哪个乌龟王八跳下船蹲着不走,我一慌就跌到泥滩了,后来追着他跑,又给带沟里去了!”我也愤恨难当“这王八!让我遇见了非得给平哥出口恶气!”吴平一手捂脸一手微摆“算了,算了,都是兄弟,没事。”我顺势一通恭维说得吴平半推半就得意起来。

    墙边一道道人影蛰伏,盯住大门。一声招呼,两名汉子手扣手架起跳板,灵敏身形借托力翻过围墙,银瓶乍破,恶狠狠的狗呲牙狂吠,大门猛地打开,一众匪人大喊着急冲进去。恶风袭来,慌急中我瞥见一对幽光,甩动全身把铁锥抽了过去,我跌到地上,打到的黑影也瘫倒在地。铁锥震个不停,手臂酥麻无力。院里彻底沸腾起来,四处点燃灯火,守夜护院拿着刀棒从门房冲出,扬起兵器作势欲上,却只是抖着身子大喊“来人啊!水匪来了!快来人呐!。。。。。”吴勇带头围上去,一人扭刀把护院兵器别掉,一人挥棒往脸上招呼,只是几瞬,四名护院被打在地上用刀架着。

    一个个屋子被惊醒,喧闹起来。下人住的杂房都用木棍从外头把门插住,免得出来捣乱。几个跑出来的家丁被吴勇逼回房去。有的杂房黑灯瞎火寂然无声透出一股畏缩,里头的下人恐惧地躲着,盼望匪人快快离去。也有仆妇家丁拍着门哭喊“饶命啊,大爷!放过我吧!”。

    院落深处响起一阵翻腾。杀猪刀宽厚的侧锋闪动冷芒,彪形粗汉赤裸上身手持尖刀领了一群衣衫不整的护院炸炸呼呼赶来。刚进场便大喊“谁敢在我肖霸王的地盘闹腾,是吃鱼吃腻了?!”凌老大还未开口,一头莽汉越过老大窜到前面,横眉斜眼扬着砍刀匪气十足地叫嚣“肖王八!今天非把你包卵裤都给扒开,不想死滚一边去!”这做派看得我心惊肉跳,你是要造反当老大啊!就连一旁的吴平也恼怒地骚头。

    肖霸王眯眼扫过凌老大,络腮脸蓄起奸笑。拿足腔调正要开口。

    “动手”凌老大的声音冷凓决然,响过众人心头。

    啊!!!杀呀!哇!!一众小弟略微反应挥舞兵器呼喊着冲过去,护院们神情一滞被迫招架。莽汉凶狠回头一瞥,舞动砍刀向前扑去。两群人搅在一块,刀锋交错,有人被磕倒有人被划伤,刀棍招架的碰撞声和血肉破开的呲喇声重合,水匪凶悍嘶哄,一浪一浪地冲杀。护院惊恐地大呼小叫,消极抵抗着,唯独肖霸王猛甩,尖刀挥砍突刺坚守在前。莽汉一个跳步冲到肖霸王身旁,双手握刀背在身后,两条粗腿岔开抓地,腰背扭转强健的筋肉绷起,浑壮手臂曲折,与隆起的胸膛蓄尽全身力量,长长的刀锋自后背掠向身前,蛮横的一刀在细细雨幕下竟显得清冷凌冽。肖霸王仓促面对这全力一斩,身子往刀锋来向扭去同时右手抬刀左手撑刀背,斜着别开沉重刀势。原本可以沿肖霸王脖颈劈到腰间的刀锋只划伤其手肘关节处两寸,两旁皮肉绽开,肌腱在血浆中颤抖。莽汉身形随刀势下压蓄力,如平地起惊雷,手腕翻转横捭,大有将其拦腰斩断之势。肖霸王持刀急退,平头刀锋顺着杀猪刀身次措掠过。莽汉脸上浮现狰狞与得意,顺势缩刀伏于腰侧,随着左脚前踏,全身凝成一股持刀突刺。这莽汉的三招借力使力,连成一气,说不清地厉害,看来也是很有门道的。我也料想那杀猪刀斗不过这平头三刀。

    却见肖屠夫俯身急退一步,左脚顿地势头下压,一看这动作便知坏事,若是向后翻退空门大开必死无疑,而此般躲闪双脚未离地重心未失衡,不仅没有逃避反而是以退为进。果然,急退之时,屠夫右手回刀拢于体侧,就在平头第三刀气势竭尽时,竖刀前掠,杀猪刀背次措平头刀锋激闪火花,屠夫此番使得莽汉下盘不稳无力变招,随后右脚前弓欺于其身前,宽厚圆润刀锋似一轮弯月自下而上随身形起跳死力扬去!

    “噗嗤!”屠夫鼓赘肥膘的胸膛贯着一杆长枪,不,或许不是,因为那枪型兵器的护套还未取下,就这么连枪带套插在里头。屠夫双腿微挺,还未跳起,此时正细碎颤抖,那一招海底捞月也滞于自己胯前,手臂瘫软再不复原先凌厉。肥厚脸上鼓涨充血,怔怔地看向血似泉涌的胸前,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发生了什么?这是谁的枪啊杵我身上干什么!?屠夫脸上再无凶狠,只有逐渐苍白的肉色与堕入绝望时的无力。然后沿胸口血泉向来处看去,只见一只手稳稳挽住枪身,那手和枪都是凌老大的。“刺——”枪头布兜血糊糊皱缩着,拔出时使得四周皮肉绽裂,如注鲜红喷遍莽汉满头满身。这些事情发生在一息之间,待到凌老大如先前那般持枪而立,我才反应过来,当莽汉就要遭受那断命一刀时,凌老大毫无借力之势,如普通人般直立着,甚至比没有一丝一毫昂扬之气,下一瞬,真如平地瞬雷,凌厉一枪使人忘掉了他是怎样出手,又是如何收手,只有一个结果展现眼前。

    肖霸王瘫倒在地上,全身肥肉正不住颤抖,人里头的浆从胸口冒出,先出来的略微凝结粘在周围,但开口还在不断喷涌,随细雨流淌,眼神逐渐涣散空洞,没有挣扎与狠毒,只有不由自主堕入无尽深渊的无力。火光恍惚地照亮这一幕,我定定直视,那尸体有股诡力,将我的灵魂拉扯着,一会扯得很长很长,不似在人间,一会挤得很小很小,不似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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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肖屠夫一死,其余护院拔腿跑掉一大半,这一半是相对聪明的,余下五名没那么机灵的战战赫赫地招架。要知道,面对冷冰冰的刀光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缩头躲过从而逃跑的,这么多人纠缠在一起,其形势极为复杂,前边有人,旁边也有人,那人朝我砍来了!那人挡住我了!如果我此刻是在自家阁楼的床上,看着熟悉的一切,必然不屑一顾,呵,傻子才这样呐,打不过还不会跑?但我看着那五名护院面对四周环绕的刀兵战战赫赫,我明白,或许跑掉的人中有聪明人,明白打不过要跑,所以果断行动,不过大多数只怕是恐惧到极点才不顾一切埋头逃命。至于留下的五人或许各种缘由都有吧。

    二十来人围着五人,已然取得胜利。所以没有难为他们,出手不复先前凶狠,打倒在地派个人拿刀看守就是,我也趁机跟着吴平冲上前去装模作样收拾了一人,实则根本没有碰到他,被其余伙伴敲倒了。

    一行人沿亭道往院落深处去,拐过亭台楼阁,绕过花园小道,遥遥听到不远处有打斗。众人举了火把循着声音急赶而至。原来这是院落后门所在,有人要偷跑,却被堵个正着。只见吴勇领了十来人在后门前围攻一黑衣壮汉,这人也是功夫了得,赤手空拳在其中游斗,动作敏捷,挥拳生风。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手里拿着刀呢。一圈人围着壮汉左突右砍,终于不慎中招,腿上被撩开一道口子,形势便急转直下,不断受伤。声嘶力竭陷入垂死挣扎之境。

    一旁墙跟畏缩着老老少少十来人,其中一桀骜老头面带不忿,看着壮汉惨状有些不忍,低沉说道“好罢,停手罢,凌头领要什么自取便是!”凌老大微微点头,吴勇会意,喝住打杀得正起劲的手下,人群散开,那壮汉已然摇摇欲坠,各处淌血,跪伏于地。

    那老头一身紫绸睡衣,不羁傲立,一副临危不惧做派。后头妻妾子女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不敢喘气。吴勇带领人手去住宅搜刮,翻箱倒柜地闹腾着。凌老大持枪而立,无声对着老头,枪头斜地,血糊的布兜被雨丝湿润着,朝下滴水。那莽汉盯着女眷狞笑,对老头的阴狠眼神不屑一顾。我站在后头,看着这情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凌老大和莽汉这是在。。。。。威胁老头?老头依旧维持着桀骜之态,只是神色隐隐变幻,极不自然。

    不久,凌老大松了松肩膀。莽汉狂笑着上前,从女眷中拉扯出来一个水灵的小妾,在其尖叫哭嚎中,扑在地上撕扯起来。小妾越是叫喊,莽汉越是张狂,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响彻整个院落,散发的激情穿透雨幕实实地震撼了我。要知道,此刻这么多人看着,天当被地当床,还下着雨依旧能有如此兴致,真是怎一个野字了得!

    眼看莽汉咧出毛舌在其小妾尖嫩粉尖舔来舔去,老头再不复先前做派,老脸怒张,梗着骨头在原地切齿。却依旧不曾言语。莽汉回头一瞥,见老头不松口,甩开小妾缠着脖子的双手,悻悻起身满脸不耐全没有先前狂意。刚刚那股破天野性居然是在演戏!我说不出心中是失望还是欣慰。

    老头后知后觉,却露出一副识破奸计的姿态,下巴又扬起来。我看着他,不觉其愚蠢,而是认为其离死不远。场中沉默良久,最终凌老大发话了“把宝贝交出来,不伤你等性命。”老头往后一扬扯足腔调“哦~什么宝贝自取便是,问我做甚。”在我看来这叫一心求死此时不死何时死。场间又是一通沉默,看着一旁的滴血长枪,我都替他捏汗。声音低沉到极点,几乎压住心弦,凌老大一字一顿“湖!心!亭!”。老头勃然大怒,衣袖后摆“哼!湖心亭乃我传家之宝,岂能落入尔等毛贼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背负双手昂首傲立,只是天上正下雨,只好偏了头眯着眼。莽汉气急败坏正要发作,只见凌老大手臂似乾坤一抖,枪尖稳稳停在老头胯下命根处,也不知是否戳到。老头一声破嗓怪叫,捂住裆下往后跌去。莽汉得意大笑,招呼了两个伙伴将老头四肢拉开摁在地上,用两根手指轻佻地捏住平头刀柄,提着硕大刀锋在其胯间晃来晃去。老头浑身乱抖,嘴里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眼见他依旧不开口,莽汉冷哼一声,仰头闭上眼,将平头刀提至半空,手指施施然松开,刀锋径直插下。“家扇哩意——!”老头弓起头狰红脸死死盯着胯下,发出非人鬼叫。刺——平头刀斜插入双腿间泥地,没有斩到命根,恐惧到达极点后开始消退,老腿乱窜要往后头躲,同时恢复了人声“假山!就在假山里!”在祖传镇家之宝和现世男人宝之间,老头终于还是选了自己的宝贝,即使它垂垂老矣,不堪大用。

    放开了老头,凌老大吩咐按住老头的两人留下看守,带着其余人直奔庭院中心两人高的假山,这假山由一块块嶙峋怪石拼砌而成,众人围上前去搬石头,先前打斗我和吴平都没能插上手,吴平拎着斧头跃跃欲试,却找不着机会,我则顺势跟他站一块。此时是出死力气的活计,只要没蠢到被石头砸死,一点危险都没有,正是见机使力的好时候!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于是同吴平一起卖力地干起来。这假山潮湿烂滑,沟壑里不知藏了多少腐物,藻藓横生,徒一挪动,只觉得手上道不尽地揪心,那软软腻腻的该是蚯蚓之类的蠕虫,细细碎碎的该是鼠妇之类的东西,在手背手腕爬来爬去,没敢去看,硬着头皮继续搬石头。

    不知是谁大喊“在这里!这里有个盒子!”,众人闻讯而去,我连忙丢掉怀里的石块,猛甩双手。拍来拍去,却总觉身上瘙痒,衣服里头有东西。从衣袖到裤腿狠狠捏了一遍,在里头也就算了,至少不能是活的!

    待我折腾完毕,那黑沉沉的石盒已然打开被凌老大托于手中,一众水匪里外围了两圈对那盒中事物指指点点。“诶,你说这不就是个小孩玩意嘛,哪里像宝了,灰不溜秋的还不如银子来得好看。”“嘿!你懂个鸟毛,这东西和咱船上的动源一样大有门道呢!”“你们这帮大老粗识得什么好东西,老大说是好东西那就是!”“哼!老子是粗,比你粗多了!”“哈哈,你丫再粗也只能日木板,村长再软他也有騒婆娘!”我去你。。。。我干你。。。。。。。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我引着头看去,那湖心亭手掌大小,安稳地呆在盒中,不,似乎安稳得沉寂,世界万物都有其“气”,路边的野花肆意生长随风招摇自有其摇曳风情,地里的农人勤苦耕耘所思所想滞留于一亩三分地里,溪水下的卵石湿滑圆润光华外泛。无论这些风貌是好是坏,总归是“有”,而我注视那小小的玩意时,周遭视界仿佛失力下坠,连身体也随之不稳,明明只是一块底子四根柱子几片瓦子做成的物件,竟让我心神不定!深喘一气,转换视界,无尽灵星沉浮于原先视界中,无处不在。唯独那一方亭台不见星芒!宝贝啊!与众不同的宝物啊!随意一扫,凌老大手中长枪竟也非凡物,道道灵气在其中缓缓流转,微泛清光,与湖心亭构成一明一暗超然于世的情景。看得我心痒难耐,都他丫的好东西呀,为什么不在我手里呢!

    神知神觉,凌老大眉峰突聚,利目横扫过来。我双腿一软,缩在人群后。过了一会,战战赫赫探出头来,一切如旧,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其实没有存在过,狠狠往脑袋拍了两下,难道是我的幻觉?

    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后,老大召回人手,准备撤退。大伙从四处聚集过来,手里捧着提着各式各样的财物,吴勇等小头领在院落里不断催促“快些,再快些!岛上的卫队快来了!”火光明灭中,众人惶惶跑动,行进到前院,一处房门被踢开,莽汉提着裤腰带威风凛凛走出,那小妾衣衫不整,近乎无遮,长发凌乱,怔怔地,一步步踉跄出来,那眼神空洞迷茫,仿佛已不在人间,而是投入到无尽雨幕中去了。这具本该诱人至极的躯壳,如今像一头死物,木然走过众人眼前,那种凄切,寂然连同天上冰冷的雨丝将队伍压得无比沉默,眼见那女人呆呆走到一口水井边,盯着下头的深渊,仿佛找到了归宿,纵身,投入。一息之后,沉闷击水声从井口传荡而出,音罢,一切都已了结。料想,我们搬石头时莽汉趁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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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二十多人围攻假山,不到五分钟就找到了宝物,又围观了一分钟,算起来莽汉包括拉扯小妾入房,撕衣服,干事总计六分钟,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六分钟的肆意致使一条鲜活人命消去,她的所思所想会在井下消失,白嫩肉体被水泡发,肿胀,最后生蛆腐烂。不过莽汉虽可恶,却没有动手杀她,被奸污了就一定要死吗,是想一死以明志或者逃避,还是没想那么多走过去,看到有口井就顺势往里跳了,我站在井边就常常有这种“往里跳”的想法,故此颇为认同。那井里幽怨的鬼魂啊,要怪就怪狰狞的人性和无情的世道吧!

    望向凌老大,他依旧是那副平和无漾神情,我却隐隐感到一股杀机,再看着趾高气扬招呼手下的莽汉,无话可说。

    众人也是沉默不言,过得一会儿,又继续搬运财物。吴平在斧头锋锐上捏来捏去,盯着黑洞洞的井口沉思。显然在纠结何谓善何谓恶的问题。人群逐渐稀疏,我也索信跟着他发愣,唉,少年人嘛总是会挣扎的。

    “哇啊啊!!恶贼去死!”一道人影从背后暗处冲出,抡起菜刀砍来,虽然不知道他要砍的是不是我,但危险扑面而来,猛地甩动全身将铁锥向他抽去,啪地一声断响,菜刀脱手往一旁飞去,插在泥地里。那人右手被我情急之下的疯狂一击打断,垂了下来。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吴平从沉思中惊醒,磨蹭着斧锋的左手划拉出长长血口,霎时气血翻涌,暴怒冲顶!面孔狰狞,似恶虎扑食,猛扬斧头不顾一切地朝前劈下。“啊额~!”啊是那人看到斧头砍来时的恐惧,惊恐之间竭力呼喊。额是砍中后的绝望,仿佛将身体内外掏空的竭斯底里。吴平暴怒一击把来人劈在地上,按着斧柄呼呼喘气,并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斧头从侧脑劈入,整个镶在其中,两边鲜红头皮和短发绽开,里头白色的黄色的浆液随着身体抽搐往外冒,那人一只眼被震出来,被筋吊在眼眶里,另一只鼓涨着盯向泥地。周围伙伴举了火把赶来,地上那人一身家仆穿的麻布短衣,和吴平相似的寸头,和吴平相仿的年纪,就连性情也相似。而如今,一人横死在地,一人怔怔握着斧头不断颤抖。“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吴平被彻底惊慑住,如那小妾般成了一具行尸,魂魄不知是禁锢在心里还是飞去了天外。不同的是,赶来的伙伴互相招呼着把吴平紧握斧柄的掰开,扛手扛脚抬走了。我看向任然留在尸体脑袋上的斧头,握住微微拉扯,整具尸身似是黏在斧头上,晃来晃去。血腥被雨水冲刷只剩丝缕,却始终萦绕不去,我的身体也泛出一股反意,要把胃中事物翻出去,要把浑身血流逼出来,要把我整个撕开!只是这风雨的冷冽还有打家劫舍的凶狠凛住了我的心神,终于没有失去自己。探出手想按住头颅方便使力,可最终没能下得去手。唉,亡灵莫怪啊!不是我杀的你,找我也没用啊!探出脚踏住其肩膀,又软又硬的肉体触感真是难以言喻。猛一使力,尸首被拉扯起来又瘫软落下,斧头带出一蓬浆液。在尸身皱巴巴的衣服上擦拭,又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触。死了,就会同面前之人一般,不知觉地躺着,任人摆布,我发誓,此生绝不落入这样的境地!这股狠劲一起,心神大固。

    眼见周围人都跑远,四处阴飕飕的,赶忙朝着队伍追去,留下满地狼藉。

    跟着前头不断招呼的人影,惶惶跑回船上,回首望向后头,几十盏火光大声呼喊着往这边追来。一众水匪动作急促,起锚,掉头。船尾响起巨兽咆哮般的嗡鸣,持续不绝的声波似要将头皮翻卷,在强烈的震荡中船体猛然前蹿,破开水波急行。

    过得一阵,震彻心神的嗡鸣将众人的情绪压下,舱内恢复沉默。四周暖光包容,冲开的水波激刷舱壁,感到一种安详。和外头的凄风苦雨生冷厮杀构成强烈对比。人嘛,身处寒冷当然会向往温暖,但在里头呆久了,估计又会想出去。

    这动源着实强劲,作用与声势相匹配,原本行了一白昼的水程一个时辰便走完。众人上了小船往老窝游去,留下满船财物不知头领们如何处置,总之与我无关。

    山洞中已经备好酒菜,浓厚青菜涩味与米酒糠香勾动历经风雨的心神,此刻我最强烈的愿望莫过于狼吞虎咽一番,然后躺回草堆里。心在伙房,脚却挪向小窝,站在门口看着小雀不知疲倦地跳来跳去,仿佛忘却了饥饿,只想驻足于这安宁之中。

    “小哥?”耳边闪过柔柔女声,恍然回首,是一位相貌端庄的少妇人。“呵呵,给小哥安排了一件住房,随我来吧。”少妇语气柔和,令人倍感亲切。

    “嗯,多谢嫂子!”

    这是众多草屋中不起眼的一间,一扇窗,一张床,一叠被,简洁至极。我左手一只鸟,右手一根铁,和这屋子实在是相配得很。少妇将人带到,便告辞离去,消失在巷落间。

    而我却盯着薄被上叠好的一身麻衣出了神。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处境发生巨大变化,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意外而到这里,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呢。原先一直逃避的问题如今化作一件衣物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脱下这身书衫,穿上那件麻衣,我可就真成水匪了啊!该怎样面对爹娘和过去的一切?从此便过上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的生活?这份挣扎仿佛将房梁旋转起来,令人不知所措。过得一会,身体里头的饥饿翻腾,抽痛五脏六腑。心中结症顿时化作飞尘,去你的!抄起麻衣,随手将小雀和铁锥放地上,往浴室赶去。强忍饥饿,彻头彻尾搓个干净,此时的饥饿已经化作强盛食欲滋润内心,待会非得大吃一顿,撑死不可!

    洗罢出门,换下的书衫丢在床边,留待日后料理。径直冲向厨房,却不料被人截住。“唉!这不是网来的小子嘛!”莽汉大步走来,朗声招呼。“哦。。。。原来是大头领,甚好,甚好啊!”莽汉很是享受大头领的称呼,开怀大笑“哈哈!你小子上道,走,喝酒去!”硕大身躯迫近,我无可奈何,憨憨直笑随之进了大堂。里头众人吃喝正酣,你来我往喝酒吃菜,吹牛鼓噪好不热闹。眼见莽汉进门,纷纷举碗招呼“牛头领来了啊!快来吃酒!”“牛哥来坐这!”。我正要寻个冷僻些的位子,却被牛莽汉一把拉扯到跟前饭桌坐下。“哈哈,这小子今天表现不错,算是入伙了,以后就多一个兄弟了!”。众人连声应和,酒肉盛情铺面而来。我连忙恭维“哪里哪里,牛哥今夜才是威风凛凛啊!”话有所指,众人听后也是喧闹。“是啊,牛爷好威风啊!”“嘿嘿,那小娘们也是。。。啧啧”“那老骨头哪能和牛爷比啊,只怕小娘们还没尝过这番滋味吧!”哈哈哈!一团哄笑中,牛莽汉也是红光满面,“你小子不错!会说话,来喝酒!”一碗米酒端到面前,我连忙接下,未有迟疑,咕咚吞下,自舌尾,经喉管,到脾胃泛起火辣灼烧。“好小子!是个男人!”酒温烧热了饭桌,吃喝往来,意味浓烈。

    在学堂时便偷喝过酒,初时纯粹尝个新鲜,后来读书烦闷了便找个没人所在喝酒看花,喝酒下饭,喝酒赏月。常年暴饮暴食练就一副铁打的脾胃,不常酒味单只往下灌实则和水没什么区别,醉意也得过个一时半刻才会翻涌,但是那种晕头转向的醉意是极为难受的,并不令人向往。不顾后果地灌酒,我可算千杯不醉了,饭局终了,牛莽汉摆在面前的两小坛高粱酒大多进了我肚子,而他已然瘫倒在地神志不清了。

    丢下满屋狼藉,出了门吸上一口清新凉气,呼出的口气辛辣无比。我不怕醉却难以忍受酒中辣味。口腔被酒液化开,味觉无限放大,米饭都变得滚烫何况汽腾腾的热菜。这一场饭以将我的耐性耗光。走到水边,弓起身子,吐尽胸肺之气,腹腔抽搐收缩,自然就吐了出来。直起身子,顿觉神清气爽,吐了还想吐,于是继续吐。当真是想吐多少便吐多少,其它人可没这份功夫。

    终于躺到了床上,静悄悄的,黑漆漆的。身体火热凉意却依旧清晰。刚刚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情见到的东西被刻意淡忘,若是仔细回想起来,就不是这番滋味了。此刻真是安宁啊,真想一直维持在这份感觉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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