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光一离开,李然就不再朝那边看去。
而宫儿月也显得有些无聊,看到李然竟在不远处的凉亭发呆,便是走近了过来:
“先生,我想回去看看!”
李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由愣了一下:
“嗯?是回哪去?”
宫儿月翻了一下白眼:
“当然是回杏林教书的地方啦,我的那些同伴可还都在那边呢。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见得着她们了。”
李然挥了挥手,对此显得也并无兴致:
“姑娘来去不必相告,只管前去便是了。”
宫儿月听罢,正要转身离开,却犹豫了一下,又扭过头来劝道:
“我说你这满腹的经纶,却一天天窝在家里正事也没一件。既是这么空闲,合该也应去杏林转转吧?那些子弟虽说都是拜的那个鼓包头为师,但那鼓包头如今在城中住着,你既是他好友,也合该替他分担分担些才是吧?”
李然知道,她口中的“鼓包头”,指的就是孔丘。孔丘因其出生之时,前额凸起,状如圩顶,所以才得了“丘”这个名。
李然听他如此说孔子,这话若是旁人来说,那定是大为不敬的。但此刻从宫儿月口中说出,却反而是将李然给气笑了:
“呵呵,如今敢这般称呼孔仲尼的,只怕也唯有姑娘了。”
宫儿月却依旧是执拗道:
“走吧!你这闲着不也是闲着?你不去,我又如何去?如果只我一个人去,那未免是尴尬了些!”
宫儿月一边说着,一边竟是直接上手要来拉他。
李然见状,急忙一个闪避。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段时间也确实对杏林不管不问的。
孔丘在担任中都宰之时,也的确请他对杏林这边多加关照一些的。如今想来,也确是有些辜负了友人之托。
李然念及至此,也不由是叹了口气,并站起身来:
“罢了,那你便随我一同过去看看吧!”
宫儿月听罢,不由是欢呼雀跃起来,并是笑道: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李然点了点头,当即二人出门,在大门口是直接遇到了褚荡。
褚荡见了也不多问,只管是跟在他们的后面。
宫儿月轻车熟路,直接领着李然来到了越女才人教授礼仪的地方。
言偃此刻正在给这些才人们传授言行礼仪。
见得宫儿月径直走来,不由是伸手扶额,顿感头疼。
而李然和褚荡则是在其身后也一并跟了进来。
言偃见到李然,顿是当即站起身来行礼道:
“原来是先生来啦!”
只因自从是得知了祭乐的死讯之后,李然便是只将自己给关在府邸之内,连大门不出的。
所以,如今见他竟是来了杏林,在言偃看来,这确是一件大好事。
言偃也顾不得搭理宫儿月,直接是迎到门口,李然向他也是拱手还礼,并开口问道:
“子游,教得这些才人也甚是辛苦,却不知教得如何了?”
言偃看了一眼宫儿月,她此刻正在和那些才人嬉闹交谈,言偃这才低声说道:
“自从此女离开之后,这些才人总算是能够定下一些心性来了。如今一切顺利,不多时便可以送几名佼者入宫了……”
李然闻言,不由是嗤笑一声:
“呵呵,此女还能有这般的能耐?”
言偃回道:
“哎,此女确是难以管教,且还影响旁人呐!所以,先生能将此女收容了,真可谓是帮了偃一个大忙了!否则的话,偃都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教完这些才人。”
宫儿月虽是在那跟才人们说话,但耳朵也是极为敏锐。听到言偃的话,她顿是不高兴起来。
她本来就不服言偃,当即是朝着这边朗声说道:
“是你作师傅的教不好,如何反倒是来怪罪起别人来了?当初也是你自己说的,所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怎么?你自己教授的东西毫无乐趣可言,却还要怪别人没好好学吗?”
面对宫儿月的这一通指责,李然和言偃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反驳。言偃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宫儿月见他二人竟也不作声,便是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再说了,你们自己也是常说的,君子要以‘忠恕’为要,而其中,又是以一个‘恕’字最为要紧才是。哼,说得倒是好听。你既是身为君子,怎么到我这,就不能‘恕’了呢?”
“依我看呐,你们也不必到处‘济人’了,还不如给民众多发点吃的用的,再让他们来听你们的话。民众得了实惠,自然也就听你们的了。像你们现在这样,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教不好,难道你们还想能教得好天下人?”
言偃只感觉自己是难以招架,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这宫儿月真可谓是口若悬河。
竟是把自己曾经教她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全又湖在了自己的脸上。直把他说得是无言以对。
“哎……女人难养,女人难养呐!”
言偃被说得不由是火冒三丈,但最关键的是,宫儿月所说的这些个事,还真就是这么个理,你一时还真就没办法反驳她。
李然见状,对宫儿月倒也是有些刮目相看,不由笑道:
“呵呵,月姑娘果然是好记性呐。能够这般‘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只不过,月姑娘也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若果真有人能够做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那可真就不是一般之人了,恐怕即便是像尧舜这样的‘圣人’,也会对此而感到头疼吧。”
“罢了,月姑娘,你便再随我四处转转吧。子游,你继续便是。”
于是,言偃便继续了他的教学,而李然和宫儿月则是在杏林转了一圈,李然随口问道:
“月姑娘,你以前在越国的时候,可曾学过这些?”
宫儿月却是摇头道:
“并没有,这些都是我在鲁国现学的!”
李然不由是愣了一下:
“姑娘这记性,可真是天赋异禀呐……”
宫儿月闻言,却是颇为不以为然的回道:
“不过都是死记硬背罢了,本就不值一提!”
“再说了,记得这些东西又有何用?人生在世,记得这些条条框框的来束缚自己却又是何苦来在哉?在我看来,言不必全信,行也不必全果,做人做事,唯义所在便是了!又哪来的这么多的道理?”
李然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宫儿月又道:
“所以,只要是自己认定是正确的,才是最重要的,别人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其实都不必太过在意的。先生觉得我说的对嘛?”
李然叹息道:
“呵呵,姑娘乃是天然的心性,自是可以如此的。然则世道人心各有不同,人心之中,有善便有恶,有是便有非。所以,所谓的礼制,也自然是有其存在的道理,礼乐之制可绝非是一无是处的。”
“倘若这世间之人,皆如同月姑娘这般洒脱任性而为,那岂不就此天下大乱了?到了那时,谁又能真正做到洒脱呢?”
宫儿月听了,却依旧是不以为然。
“即便是如此,却也不必搞得如此繁文缛节的,好生无趣。”
李然也不想和宫儿月在这事上纠缠,毕竟他二人也压根不可能在这一问题上达成一致。
“来也来了,咱们这便回了吧?!”
宫儿月眨了眨眼睛,正巧听到那边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是那些才人下课了。
李然也当即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这样吧,我去跟子游再说些事,你想要跟她们闹闹,那便去吧!”
宫儿月闻言,顿是露出了笑容。并是高兴的就跑了过去,李然则是来到了言偃的面前。
“子游,叨扰了。”
言偃见是李然,又是一个躬身作揖,并是叹了口气:
“偃倒也希望先生是能够常来,其实这也是家师的意思。”
李然暗然道:
“这段时间然心情低落,对这些事并无兴致,还望恕罪!”
言偃忙道:
“岂敢岂敢……”
说话间听到宫儿月和那些才人们的笑声,寻声望去,却发现宫儿月拔出佩剑,当场又舞了起剑来。
言偃眉毛一挑,不禁言道:
“此女身手了得,性格又如此出挑,然而言谈之间竟也能出口成章,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啊!恕偃多言,偃总以为……此女有些不太对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