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项老庄主的变化,项山河也是不明所以。出门之前,父亲一再强调两件事情,一个是只有见了项王山庄的老庄主项广,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另一个就是见了面将自己所给的信件交给项老庄主,后面的事情项老庄主自会安排。
项广拿了信件,只是轻轻扫视一眼,便已经知道是出自项临风之手,看着眼前自己的亲孙子,不由得有些出神。相拥过后,项广打开展开信纸,细细详读。
信上的内容,开头先是项临风对于老父亲的问候以及歉意,自己在黄巢之乱中不仅没能够力挽狂澜,更是在之后没有做到为人子的本分,自己自觉羞愧难当,便不再出现在江湖之中,更连累了自己的父亲为人所不齿,词语之间,尽是自责。
虽然当初江湖盛传项临风与魔头黄巢狼狈为奸,致使大唐国祚受损,但是生为人父,项广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坚决不会与这种祸国殃民的恶人为伍,所以哪怕江湖与朝堂之上,尽皆是谩骂之词,项广所能做的也只是默不作声,独自承担儿子所受的骂名。
但再多的信任,也不如项临风亲自站在自己面前叙述这事情的经过,可惜项临风在长安城破之后,便也销声匿迹,期间项广虽然派人出去寻找,但是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能寻到项临风的身影。此时,项广手上的这封亲笔信,无异于项临风站在身前向自己娓娓叙说,心中多年的心结也是自然而然地打了开来。
接着,信的后面讲述了项山河的来历。原来,这项山河是项临风在长安城破之后,路上所捡到的婴儿,但是兵荒马乱,项临风独自一人,不仅身受重伤,而且意志也是消沉至极。可就是在这一片汪洋血海之中,项临风发现了这个不出一声的婴孩,被一块黄色的布包裹着,在满眼都是红与灰的项临风眼中显得极为突兀。鬼使神差之下,项临风抱起了这个婴孩。
随着时间的流逝,项临风也愈发觉得当初与这个婴孩的相遇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虽然因为自己的轻信他人,导致逆贼黄巢攻入长安,但是国家虽破,山河依在,便为这个孩子取名为“项山河”。
而项山河自小也表现得十分听话,虽然为人老实,但是却足够聪明,对于项临风所教的物事,很快便能学会。经历过江湖的项临风自然知道江湖的险恶,所以从小到大并没有将自身的武学传授给项山河,只是教授其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
眼见着项山河越长越大,而项临风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所受伤势愈发严重,长安之战,自己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强撑至今,但是这几年项临风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恶化,时不时地会感觉到身体发寒,甚至呕出的鲜血也已经是黑红色。
项临风这么多年来,早已经将项山河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不忍心在自己去世之后,独留项山河一人在这偏远关外生存,便想到了项王山庄。
虽然自己心中十分愧疚,但毕竟与项广亲生骨肉,血浓于水,便让项山河带着这封信,南下去寻找项王山庄,因为害怕项山河担心自己不愿意离开,项临风便编造出要项山河南下寻找名医的谎言,并告诉他,如果一直没有找到的话,就去项王山庄,那里的人自然会想办法帮助他。
项广读到这里,已经是泪眼婆娑,纵使他久经沙场,个人情感已经被磨练的相当坚韧,但是面对这近乎是自己儿子的绝笔信,往事种种,跃然眼前,内心不禁大感悲痛。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项山河,虽然不是项临风亲生的,但是毕竟跟随自己儿子这么久的时间,项广心中便也认定项山河为自己的亲孙。
看着眼前的老人老泪纵横,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项山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老人究竟是为何如此伤心。
项广问道:“你父亲在你临走之前几日可还痛苦?”虽然他心中早已经知道答案,但不知怎的,还是残存有一丝希望。
项山河摇了摇头:“父亲在我临走的时候经常咳嗽,而且怕冷,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一定很难受。”
一想到儿子在最后时刻还要遭受如此大的折磨,项广只恨自己没有在其身旁,没能好好照顾到他。所幸,眼前还有这么一个孙辈,一想到这,项广便决定将亏欠给儿子的,一定要弥补到项山河身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项广问道。
“你是项王山庄的庄主。”
项山河不认识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项临风在信上已经说了自己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与项王山庄的关系。
“我是项临风的父亲!”
闻得此言,项山河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是……”一个“是”字在嘴中,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项广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便是你的爷爷!”
面对这样的情况,饶是项山河心志再坚定,此刻也是风吹幡动,飘荡不止。自己按照父亲的说法,进了山海关,一路南下,沿途遍访当地名医,竟无一人能够医治自己父亲的疾病,心灰意冷之下,想到父亲最后的交代,项山河只得向着项王山庄而来。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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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父亲要自己来这里,竟是为了让自己“落叶归根”,可父亲自己为何不一起过来呢?
“爷……爷爷……”项山河看着眼前的老人,不禁脱口而出。
项广高兴地点了点头,本来自己对于家族香火一事已经是了无指望,可现在从天而降一个孙子,让他怎能不高兴?
爷孙两人相拥而泣,片刻,二人情绪稍有缓和,项广便拿起信纸,继续向下看去。
信的最后一部分,是项临风向老庄主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此次项山河来到山庄,不仅仅是为了与项广两人相认而来,另一方面,项临风希望项王山庄在项山河来了之后将“知北游”交给他,也算是项山河继承了这一柄剑。
面对项临风的这个要求,项广很是疑惑,项王山庄现在的境况,可以说就是“知北游”一手造成的,此物在江湖上已经是人人觊觎,这一点项临风在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而现在却要山庄将此物交由项山河保管,这无疑是将一个烫手山芋交到了项山河的手里。
项临风似乎也早就知道了项广的疑惑,在信里面再三强调,项山河对此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对于这一点,项广也是颇为怀疑。如果项山河真的有那么强的自保能力的话,也就不会在官道上被梁幼麟发现,更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势。但是看项临风在信中说辞仿佛自信满满。
虽然自己一时未能想到其中缘由,但是对于项临风的话,项广却是选择相信,毕竟项临风在江湖上成名及早,项广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颇有信心。
在信的最后,项临风写道:“人生苦短,逆子不孝,未能常伴老父左右,惊觉之时,却为时已晚,悔恨不已。今有一子项山河,虽为亲生,却情如骨肉,望老父代为照顾,但信中所述之事,还望老父勿要相告,小儿至孝,恐其有变,儿泉下有知,亦能瞑目。”
看完手中的信,项广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无半点挽回之道,只能顺其自然,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先完成项临风在心中所述之事。
项广刚准备开口,却见严俦从外面慌忙过了来。一来到会客厅中,严俦便感受到了厅中异常的气氛,一时间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在懊恼,却听项广开口:“怎么了小严,慌慌张张的?”
“庄……庄主,客人们还在餐厅等着呢。”严俦弓腰说道。
“啊哟!”项广一排脑袋,“竟然忘了这茬了!”自己一时间沉浸在信的内容之中,竟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便赶忙起,向着餐厅过去,还不忘招呼项山河一同前往。
李悬壶一行人在餐厅之中,茶水已经喝了三四杯,正在诧异什么情况的时候,项广带着项山河便已经来到了餐厅的门口。一进门,项广便拱手赔礼: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项某招呼不周,实在是罪该万死!”
见项广进了来,李悬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还礼打着客套,毕竟身在别人的庄子里面,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老气横秋。
“今天可一定要陪着李先生好好喝几杯谢罪!”项广在桌首坐了下来,随手招呼项山河坐在了自己身边。
众人见这少年也一并跟了过来,并且坐在了项老庄主的身边,顿时对这少年的身份猜疑起来,而梁幼麟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心里面自然也是明了。
不一会儿,酒菜便已经全部备齐,只是虽然项广热情,但是桌上众人却是各有心事,匆匆吃完了酒席,便各自离了开去。
花椒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躺在床上,脑海中却都是关于这个叫做项山河的少年,之前他跟自己说的跟项王山庄没有关系,可是晚上宴席之上,却是坐在了项老庄主的身边,虽然花椒从小跟着师父奔波,但是李悬壶毕竟是读过书的,基本礼节还是会教导她的,因此,从这个里面就可以看出这个少年与项王山庄关系匪浅,以至于师父回房间的路上还在生气,但却碍于项老庄主的面子没有发作。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少年看上去不像是狡诈欺瞒之徒,花椒对此感到很疑惑。但也就仅限于疑惑,她不想深究下去,本来也是不愿意动脑子的人,况且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可能跟这个少年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这样的事情,就随他去吧。
另一方面,李悬壶回去之后,却是没有着手立即收拾,而是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摆弄着陶瓷杯盖,杯盖在手指与桌子之间滴溜溜地转着,仿佛陀螺一般,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李悬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同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那只杯盖依旧在旋转,但是速度明显降了下来,让人能够看清其上的蓝云花纹。
就在李悬壶走到门口刚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苏傲寒站在自己门口正举着一只手,正准备扣门,见到李悬壶开门,也是明显一愣,两人心照不宣一般,沉默着,很快,李悬壶便侧过身来,苏傲寒也大步跨了进去。
众人离去之后,大厅之上只剩下了项广、项山河与严俦三人,梁幼麟因为项氏爷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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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见面,便找个借口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他们骨肉相逢,而严俦却未离去,只是站在项老庄主的身后,眼神却时不时打量着项山河。
项广见众人都已散去,便开口道:“小严,你去那个灯笼过来吧。”
“是。”严俦应诺着,去取了写有大大“项”字的灯笼过来。
项广接过灯笼,站起身来,对着同样起身的项山河说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罢,便向门口走去,见严俦跟了上来,便回头道:“这边暂时没你的事情了,你也先去忙别的吧。”
严俦弯腰告退,项广便带着项山河走入这黑黢黢的项王山庄中。
项山河一路上跟着项广,走在这偌大的山庄里,其间道路曲折,纵横交错,项山河虽然出身关外,对于辨路识路要高于常人,虽是夜晚,但是视线所及也算是能够看清,但是在这项王山庄之中,却是依旧不分东西,若不是项广前面带路,恐怕项山河要再一次迷失在这庄子里。
项广回头见项山河一直打量着周围情况,知道他是在记忆路线,便笑道:“乖孙,不用多费心思了,我这项王山庄其中的曲折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解读得了的。”
不等项山河疑惑,项广接着说道:“我们行军打仗,不比江湖厮杀,其中门路,可深得很,光是排兵布阵这一项,便不比江湖上任意一门武学要来得轻松。这山庄里的所有道路,皆是按照兵法中的‘阵法’演化而来,外人一进入其中,便觉入了迷宫一般,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光凭自己很难走的出来,这也是我项王山庄屹立于江湖上的一大依仗,不然,就那些亡命之徒,早就将这山庄啃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项广“哼”了一声,不屑道:“所以说什么江湖高手,军旅之中的能人异士要比江湖高出太多,而这些所谓的江湖武学,也大多脱胎于战场厮杀,但却缺少了战场招式的血性,江湖切磋之间,能跟性命相搏之间总结出的一样吗!”
项广如此自傲,自然也有他自傲的资本,光是项王山庄这十几年来的兴起,便已经说明了其在江湖中的一席之地。但是项山河却似懂非懂,他一没有闯荡过江湖,二没有见识过军旅生涯,所以项广说话之时,他也是只知道点头。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项广的卧房前,单独的院落之内,只有这一间屋子坐落于此,显得有些孤寂。进了卧房之后,项广没有点灯,而是径直来到自己的床前,将灯笼递给项山河,自己伸手将床前第二个木架上的花盆用力一旋,便听得“咯咯”两声,木架左侧的石壁分了开来,露出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来。
项广伸手在石门之上迅速点了几下,快到项山河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紧接着,石门便向后退去,露出路来。
转身接过灯笼,项广走在前面,招呼项山河进到里面来。一进来,项广便将灯笼挂在墙壁,从中取出蜡烛,依次将里面的油灯点亮,很快,一间密室便出现在了项山河的眼前。
这间密室不大,比上面的卧房还要小上一些,但是这密室之中却是有着无数的古玩字画,令项山河惊奇的是,除了古玩字画之外,在密室的正中间地区,有着无数的小孩衣物、玩具,甚至还有纸砚等杂物,仿佛是记录了一个人的成长,与周围的坏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项广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中间,看着这些物件,不禁又开始有些动容,辗转疆场多年,不说冷血,但是对于自己的情感项广一向表现得很好,不轻易外露,但是自从知道项临风的下落,以及项山河这样一个孙子之后,项广便显得很是多愁善感起来。摸着一把小木剑,项广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真的老了啊!”
在这些物件的最中间,却是有一个南榆木架,上面横躺着一柄藏于鲨鱼皮剑鞘的剑,光是露出来的剑柄部分,便让人觉得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片刻,项广从回忆之中回到了现实,看着站在身后的项山河,指着眼前南榆木架上的剑,说道:“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也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留给……我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东西,项山河不知所措。
项广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你父亲之前一直佩戴的佩剑——‘知北游’!”
“‘知北游’……”重复着这一个名字,项山河对此毫无印象,父亲从未跟他提及过“知北游”这样一把剑,也从未见父亲使用过剑,印象中的父亲连举起一柄斧头,都显得很吃力,又怎会舞刀弄剑。
“可是……父亲让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医生的……”
“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处理的。”项广摇了摇头。
项山河看着眼前的这柄剑,不由自主地向着它而去,伸出手来摸向它,指尖甫一接触,便立时缩回,仿佛是圣洁仙女一般,又不得自己玷污它。回头看了看项广,项广笑着点了点头,项山河便转过头去一把将其握住。
见项山河拿了剑,项广刚准备开口,却感觉到了什么,爷孙二人同时回过头去,项广喝道:“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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