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百官大乱斗,不到半天就成了京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据说酒楼茶馆说书人已经根据这件事编了好几个故事。
像什么护军威荣恩伯醉打柳爵爷,斩逃兵文曲星围歼怯战者。奉天殿太祖四誓定国策;圣君前忠义之臣战国贼。
诸如此类的故事短短两日就已经换了七八个版本,甚至有几家书坊已经有印刷版本的册子在售卖,顺天府原本还打算以诽谤朝中大臣的罪名禁绝此类书籍,却被巡城御史当着老百姓的面怒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顺天府是要替那些怯战卖国者遮掩什么?”
“尔等要与天下万民为敌吗?”
“圣君不可欺,民意不可违。莫忘了尔等所食之俸,乃大楚万民之所供。为北虏张目,耻也!”
这场舆论战的发起之人不是林枢,而是盘卧在紫禁城的那条巨龙。五爪巨龙轻轻往身前探了探利爪,绣衣卫就连夜派人渗透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理国公府为啥要向皇帝老爷谏言和亲?那是因为他害怕万一打仗,皇帝老爷派他到军前去。”
“柳家不就是军功起家嘛,他为啥害怕打仗?”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这为柳爵爷可不是当年的柳老公爷,我家三舅的大儿子的小姨妈的二小子在理国公府当差,听他说柳爵爷的功夫都用在床上了,虚的压根就拿不起刀来……”
“哈,我也听说了。据说柳爵爷一夜七次……”
“哦?这么厉害!一夜七次怎么能叫虚呢?”
“是一夜撒尿七次……”
“啊!哈哈哈哈哈……”
柳芳当然不是虚的拿不起刀的人,这厮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也算是颇有能力之人。不过野心太大,一直想着成为开国一脉的话事人,与王子腾的心思差不多。
不过相比王子腾还是差了一点,至少心性不够隐忍。就如现在,在听到有关自己的八卦流言后,气的在府中跳脚大骂,派人往顺天府递了条子,要让顺天府禁绝流言。
同时还让家奴四处出击,准备查到幕后之人,杀鸡儆猴。
……
贾赦与柳芳都被皇帝禁了足,与柳芳的暴怒不同,这几日贾赦每天都是乐呵呵抱着孙女巧姐儿哄孩子。
“我已经安排人守在四方馆了,那骚鞑子要是敢出门,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贾赦坐在椅子上,任凭怀里的小娃娃拽他的胡子玩,乐呵呵与林枢说话。
借着休沐,林枢领着黛玉前来荣国府拜访。那日林柏的提醒让他有些担心,这柳芳背后站着的那一批人,不可能没有反击的能力。
而且好巧不巧的,这瓦剌的马特木尔,为何就非要点名让黛玉和亲呢?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勾结或是利益交换吗?
林九领着人手调查了好几天,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无奈之下,林枢只能前来求助贾赦这个八公之一。
听完林枢的担心,贾赦拍了拍手,把宝贝孙女交给奶嬷嬷后,领着林枢出了荣国府。
“大舅舅,您是被禁了足的……”
“哦,是啊……那改日补上今日的禁足。禁足这事,我熟的很,大不了挨几板子就是了。”
不一会舅甥二人来到毗邻理国公府大门前的酒楼上,二楼临街的雅间中,贾赦喊来店小二:“把你家最好的酒拿上来,再把你家的拿手菜挨个上一份。对了,有没有唱曲的……”
“爷,对不住。小店只有说书人,还是在一楼。”
“那算了,去安排吧。先上些小菜,把酒送过来。”
贾赦随手扔给店小二一个银豆子,乐的店小二谄媚的恭维几声,退出了雅间。
林枢看着面积不小的雅间中,除了他与贾赦的座位,还有六张空着的椅子。
他有些奇怪的问道:“大舅舅,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贾赦一指窗外不远处威严的理国公府:“看到了吗?一会我带你去砸了他家的大门!”
“啊!”
林枢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贾赦。
却听贾赦继续说道:“四王八公十二侯,当年哪一个不是勇武非凡。他柳芳敢给老祖宗丢人,就别怪我替老祖宗教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八公后人。”
“可这……”
咚咚咚!
嘎吱一声,雅间的大门被人推开,门外走进来六名衣着华丽之人。
“恩侯!”
“恩侯兄!”
“诸位兄弟!”
贾赦与这六人抱拳寒暄,林枢也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
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牛家三爷牛继施、缮国公府一等伯石光珠、治国公府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侯家二爷侯孝廉。
“大外甥,还不赶紧来拜见几位叔伯!”
林枢连忙收齐惊讶,躬身作揖:“晚辈拜见诸位叔伯!”
啪啪啪……
牛继宗等人挨个拍了拍林枢的肩膀,以显示亲切之意。这群平时喜欢宅在府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八公后人,林枢光是从肩膀上承受的力道就能看出,皆是身怀武技之人。
能够传承近百年的开国公府,果然都隐藏着自己的真正实力。现在要是有人跟林枢说,八公皆以腐朽,他绝对能当面唾他一脸。
看着林枢呲牙揉肩,雅间中传出阵阵爽朗的大笑声。领头的牛继宗还笑说:“诸位兄弟可不能把咱们的文魁君给拍坏了……”
“牛大哥可别小看了他,我这外甥也是在军前厮杀过的。说实话,只论武事,咱们家那些小子,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
店小二已经将酒菜送上,贾赦端起酒杯,向众人说道:“诸位兄弟,酒足饭饱之后,咱们就去教教柳芳怎么做人。这厮是忘了咱们八公与鞑子的仇恨了,竟敢提和亲之事!”
虽然有些不赞同贾赦的高调之举,但林枢还是安静的做了一回店小二,倒酒添饭,将这些长辈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这顿酒喝了整整一个时辰,林枢看着雅间中的看似醉醺醺、眼睛却在发亮的众人,不免有些头疼。
牛继宗提起酒壶,猛的往嘴里一灌,然后啪的一声砸碎酒壶骂道:“狗曰的柳芳,他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连累咱们被老百姓骂软骨头。走,咱们找他算账去!”
牛继宗说的确实是事实,明白之人大多都清楚四王八公十二侯早就分成了好几派,可在老百姓眼里他们都是一体的。
理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个软骨头,想来其他八公后人差不多都一样吧。当然,与柳芳在奉天殿干架的贾赦除外。
本来就是商量好的,牛继宗一开口,其余人纷纷拆了桌椅拎着桌腿椅腿就冲下了楼。
酒楼的掌柜接过林枢塞给他的银票,不再哭诉被拆掉的雅间,甚至还招呼酒楼中的食客一同跟着去看热闹。
“林大哥(林叔)!”
林枢回头一看,不远处的角落里贾琮从一处拐角探出脑袋,旁边还有贾蓉正跟他拱手行礼。
他快步跑了过去,没想到拐角的后面还藏着一大帮年龄在十几岁二十岁的锦衣少年。
“拜见林学士!”
“这是……”
贾蓉连忙给林枢解释了几句,原来这群少年都是镇国公府、修国公府等那几位爵爷的儿孙辈。他们候在这里,就是担心万一老爷子吃亏,他们好上去帮忙的。
“谁的注意?”
这群人都是贾赦他们的子嗣,而且其中不乏嫡长子嫡长孙,以武勋家族对子嗣的看重,怎么可能让他们出来冒这个险。
安排家将候着都比这群跃跃欲试的少年人强!
贾琮弱弱的回道:“林大哥,是我担心父亲,便找了蓉哥儿……”
“林学士,我等皆是担心老爷子出事。而且我等痛恨国贼,柳家这等怯战之辈,岂可再挂着开国公府的牌匾!”
“石大哥,小弟也姓柳!”
“我说的是柳芳!湘莲兄与你就不同……”
林枢扶额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吩咐他们莫要冲动,一会等他的吩咐再行动。
另一头的贾赦七人,已经气势汹汹的站在了理国公府的大门前。守门的柳家家仆这会双腿都在颤抖,他是柳家的老人了,这七位爷的身份,他是一清二楚。
“伯爷、爵爷……小人给诸位老爷请安。”
门子小心翼翼的迎上前去,刚刚躬身请安就被牛继宗的一声冷哼吓得跪在了地上。
牛继宗也没有心情为难一个门子,直接说道:“去把柳芳叫出来,告诉他,本伯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这大门上的开国公府匾额,本伯要替已逝的叔父交还朝廷!”
“牛继宗,你好大的官威啊,还想替我家老爷子做主!”
本就心中窝着火的柳芳一出府门就大骂道:“喝了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跑来我家撒酒疯,滚滚滚,老子没功夫跟你们这群酒鬼闲扯。”
“嗖!”
“啊,贾恩侯,你他喵的疯了!”
贾赦瞄准柳芳就把右手的酒壶扔了过去,一声脆响,酒壶正好砸在柳芳的肩膀处,剩余的酒水洒满了柳芳全身,浓烈的酒味瞬间飘散开来。
柳芳惊怒道:“贾赦,你竟敢违逆圣旨,私自出府!”
“你不是也违抗圣旨了吗?”
贾赦笑嘻嘻指了指柳芳的脚下,若说违逆皇帝禁足旨意,出了理国公府的大门当然就算。
“诸位兄弟,跟这等怂货费什么话,并肩子上,今日非得摘了这块牌匾……”
“我看谁敢!”
柳芳一声令下,柳家的数十名家奴瞬间涌了出来。贾赦眼里一眯,大喝一声:“不要死的滚一边去,敢碰本伯等勋贵一指头,明日就送尔等去菜市口试试刽子手的刀锋。”
牛继宗早就忍耐不住了,在贾赦喝止了柳家家奴后,一马当先就从柳芳冲了过去:“软骨头,老子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八公后裔!”
嘭的一声,牛继宗手中的椅子腿就砸到了柳芳的腿上,骤然刺痛之下,柳芳到底不起。柳家的仆人不敢跟这群老爷动手,只好护在柳芳周围,将他保护起来。
柳芳在刺痛之后就是震怒,奉天殿上自己被贾赦打了一顿,今日在家门口又被人如此欺辱,这谁能忍?
“牛继宗,贾赦,老子跟你们拼了!”
柳芳抢过身边护卫的长刀,一指前方:“柳家家将何在?给我将他们拿下!”
家将与家奴最大的区别就是家将只听家主的命令,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府门内再次用处数十人,皆是身披甲胄,手握利刃。柳芳掌管飞熊卫,这些柳家家将身上的甲胄兵刃都是最精良的一批。
林枢一看这事怕是要闹翻天了,连忙跟不远处藏着的贾琮等人打了一个手势。
“爹,儿子来助您!”
“爷爷莫怕,孙儿来了!”
“父亲,三叔,我来了!”
“二叔,侄儿来助您一臂之力!”
哗啦啦好一阵尘土飞扬,从街头拐角处跑来一群少年,手中都拿着兵器,刀枪棍棒是应有尽有。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八九岁大的熊孩子,吃力的拖着一柄长刀,跑到最大的牛继宗跟前,献宝似的龇牙傻笑:“爷爷,不要怕,孙儿来了!”
不提贾赦等人看到自己的儿孙子侄前来助阵是什么滋味,倒是柳芳看着面前乌泱泱的脑袋瓜有些头疼起来。
若只是贾赦牛继宗等七人,家将们努力一下,还能做到不伤人命拿下他们。可眼前这群孩子掺和进来,万一没能收住手,弄不好真要惹下大麻烦来,说不定今后就要不死不休了。
“好啊,你们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竟然用这群孩子挡刀!我倒要看看,今日你们能拿我柳家怎么样!”
贾赦等人还未来得及回应,却听哐当一声,一柄长枪刺破云霞,从柳芳耳边穿过,狠狠扎进了理国公府的大门中。
“柳芳老贼,懦弱怯战,丢人现眼,你也配姓柳!”
怒喝声毕,一名俊美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他从腰间拔出一柄鸳鸯剑,指向柳家的那群家将:“今日我就替死去的三叔、四叔和我父亲讨一个公道!”
林枢惊道:“他竟然也来了!”
看到来人,柳芳又惊又怒,他大骂道:“柳湘莲,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大伯,忤逆之罪,你担的起吗?理国公府的这块匾额若是被摘了,又与你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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