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德八年三月初十,辰时初,日出东方,华盖殿琉璃瓦在阳光下金光璀璨。
传胪大典即将举行,鸿胪寺、光禄寺的官员们提前将华盖殿布置好,并在殿内设黄榜案。
辰时刚过,读卷官们一齐到华盖殿,内阁官将皇帝所定一甲三人的试卷拆开,司礼监官、授制敕房官将鼎甲考生的姓名、籍贯信息填到已经填好二三甲信息的黄榜上,并撰写传胪帖子。
填写完毕,尚宝司官将在完整的黄榜上加盖印信执事官将黄榜整束后,交由翰林院官捧出店外等候。
辰时二刻,鸿胪寺官员奏请皇帝升殿,高永衡在导驾官的引导下坐定,执事官帘前置案,礼部官员从翰林官手中接过黄榜,置于案上,之后,敕房官将帖子授鸿胪寺官传胪。
大汉将军响鞭三声,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进入大殿,三呼万岁之后侍立两侧。
林枢等新科贡士由礼部官员引导立于华盖殿前,紫禁城除特定的地方外,三大殿外均无树木遮挡。
春日的阳光如同温柔的女子,轻轻的触摸着林枢的脸庞。十年苦读就是为了今日,四百名贡士都是又激动又忐忑,有的人紧张的脸色都是白的。
队列是按会试名次排列,林枢身为会元,当然站在最前方。
他回头瞅了瞅,与自己交好的那群南直隶同乡,今科有十二人榜上有名。不过除了蔺德泽与王焕排在前面,大多都是一百名以后了。
排在八十九位的王焕这个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排在他身前的就是与林枢等人有冲突的唐锦尧。
没想到这位长年留宿于青楼楚馆的浪荡子,竟然比他的成绩还靠前一名。
唐锦尧挑了挑眉,小声讥讽了一句:“没想到我会同你这样的人站在一处……”
王焕也不甘示弱,直接怼了回去:“时运不济,竟让我排在了你的后面。果然啊,有个礼部侍郎的爹就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低,周围的贡士们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唐锦尧的身上。
“天天宿于青楼楚馆,竟然还能榜上有名,看来红袖添香,果然有用啊。可惜啊可惜……”
王焕斗起嘴来就没输过,话说一半,极吊人胃口。距离王焕不远的同乡盛程云配合问道:“惟中兄,可惜什么啊?”
“可惜良宵苦短,我还真的想不通,咱们这位唐家二少,是如何在短暂的良宵中悬梁刺股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唐家二少够短啊!”
“什么短?读书人的事能叫短么,那叫坐怀不乱!”
……
唐锦尧脸色涨红,他大声骂了一句:“你们这群乡下佬……”
“肃静!宫廷重地,竟敢大声喧哗!”负责整肃纪律的殿中侍御史冲着唐锦尧就是一声厉喝。
唐锦尧不满的看着面前身着正七品官袍的御史,估计是刚刚被挤兑得有些魔怔了,竟然与御史对上了。
“家父唐允贤!”
“咆哮宫廷,你是想还未授官就被罢黜吗?”
“家父唐允贤!”
“礼部左侍郎唐大人是吧?”
“你既然知道,竟还敢……”
“那又怎样?本官身为都察院殿中御史,整肃宫纪,而你竟敢威胁御史,你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这名殿中侍御史一甩袖子,直接离开,恢复理智的唐锦尧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
王焕看到御史走了,正要再讥讽几句,不过旁边的人拽了拽他:“别说了,传胪大典要开始了!”
只见华盖殿走出一名绯袍官员,手持皇榜,林枢知道按照惯例,这位应该就是鸿胪寺卿。
只见他打开皇榜念道:“治德八年殿试共计考生四百,陛下有旨,殿试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六十七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三百三十人,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鸿胪寺卿每念一个,旁边就有数位大汉将军同时复念一遍,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林枢恍惚了一下,他的脑中不断闪烁着十几年前的风风雨雨。
幼时被林如海抱在腿上教他识字,与三四岁的黛玉掏蚂蚁玩耍,黛玉孤身北上时的挥泪送别,林如海临终托孤的悲痛欲绝……
如今,他终于踏上了林如海曾经走过的路,林家的未来已经彻底改变了。只要有他在,黛玉不会再孤魂难回故里,林家也不会再家破人亡。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三声唱名结束,林枢回身对身后的贡士们拱手说道:“诸位贤兄,在下先走一步,华盖殿中再见!”
“状元公先请!”
众人回礼后,林枢挺起胸膛,大步走向华盖殿,身后的鸿胪寺卿继续唱名:“一甲第二名,福建泉州府叶长明!”
……
华盖殿中的布置与奉天殿稍有不同,林枢一进大殿就看到了丹陛上端坐的皇帝。
他走到殿中,稽首跪拜:“臣林枢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起身恭敬的站在旁边,等候其他人进殿。传胪大殿耗时略久,直至巳时初新科进士才全部进入大殿站好队列。
“朕自登基以来,三次殿试,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了人才尽在吾手中的感觉。”
皇帝扫视了一圈,兴致勃勃的说道:“林枢……”
“臣在!”林枢走出班列,躬身侍立。
“林家世代忠于国事,你父更是病逝于任上,今日你又站在了朝堂之上。朕问你,你读书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极其简单的问题,林枢想都没想,躬身回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此话一出,文官百官纷纷小声议论,这句话没错,说这句话的人却很有争议。
范仲淹是文臣的楷模没有错,但庆历新政这种变法的理念并不受朝臣欢迎。历来变法者,皆是没有好下场,就是因为朝中有无数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林枢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了这句话,就直接受到了不少官员的敌视。特别是忠信王与义忠亲王一系的官吏,他们看向林枢的眼神中,包含着浓浓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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