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日照当头。午时已过,丞相府的后院,一个小院子里。墙边栽满了直直的柏树,树下面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草:雪白,嫩黄,油绿,紫红。一朵朵花蕊开得很圆,很好看。还有一只黑斑鸟在树枝上动动羽毛。
顺着鸟儿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少年正拿着一把轻巧的剑在挥舞着。
他舞的很慢,很慢。心跳了几下,他才做完半个动作。他缓缓地提起左膝,执剑向前一点。又落膝弓步,双手持剑,剑与臂直,斜斜一刺……前后衔接自然,舞得是行云流水,飘逸潇洒。等到他练完这套剑法,准备收剑时。
“啪!”一个身影闪动到他根前。
一根树枝点在其右手腕处,少年顿时松开了剑,剑落到地上。他面带不解地看着眼前之人。“你这是在练剑还是在唱戏呀!按你这么练,再给你十年你也不是王锋的对手,更不要说林言了。”陈和拿着树枝轻蔑地说。
楚江捡起地上的剑,站着端正,立着剑准备好听训,“恕我愚钝,还请小师兄指点迷津。”
陈和看着楚江不觉想到了小时的自己,也是这么蠢笨。“我以为你既然已经入了玄关,师叔应该会教给你一些东西。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也对!他是不想你太早就受苦受累。你看仔细了。”
陈和举起树枝当剑,咻咻咻!陈和身法飘逸,不可捉摸,立身走圆,步伐多变。手中剑更是变个不停,一会斜斜一点,一会向上一撩,一会向外一挂。在外人看来,看上去丝毫没有美感,很是杂乱。不过在楚江看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陈和的每一剑都很慢,但在刺出的那一瞬,却很快。身体与剑似乎融为一体,很柔很松。却不散,刺出一剑便立刻回撤,转身,避青就红,如狸猫扑鼠。
“我不管你原来学过些什么,现在统统忘掉。接下来我说的,你要用心听,用心记住。”陈和停下来,树枝已经断了。
“剑是拿来对敌杀人的,不是拿来装饰的。临阵对敌,敌人不可能等着你练完一套剑。所有的剑法都是架子,是帮你调整自己用的,它是活的,不是死的。”
“剑的基础招式就那么十几下,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剑法?因为每一门剑法都是以理而创的。前辈高人呕心沥血才将理化入剑法之内,我们不可能直接碰到理,只能由气入理,而气则是从不断地练习中感受到的。无论剑法,拳法,刀法皆是如此。体用不二,显微无著。在具体剑招内蕴含着无形的理,甚至是道。比如这门清风剑法,它的要点在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你刚才倒是舞得有模有样的,不过是绣花枕头,不中用的东西。它的关键不在风而在清,不在水而在波。”
“没有千锤百炼的战斗,空谈剑道不过是狂悖之言。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忘记那些玄虚的道理,不要妄想一步登天,稳扎稳打,老老实实得练剑。把剑法拆成单式练习,忘掉衔接,忘掉下一步,直到你能把每一个单式的真意摸清楚,那时你就自然会由气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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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剑法精髓。”
“陈小道长,少爷回来了,该吃午饭了。”刘贵站在院门口大声喊到。“小师兄自己去吧!我不饿,想再练一会儿。”楚江谢过了陈和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陈和也没办法,只能暗自摇头跟着刘贵走去。穿过清亮的池塘,再往右走上一条青石小路,道路旁种着一些紫色的藏红花,灯芯大小的黄蕊。陈和甚至想去摸一摸,捏一捏。
二人来到了一座假山旁,碧绿的水池,红色的花。红绿之间,坐着一个月白色的宋含章。
“按你这个教法,就算给你三年他都学不完你的剑法。你该不是一早就打的这个主意吧!”宋含章坐在一张黑色的棋形石头上,方桌上放着一个用蓝布盖住的食案,还有一件紫红色的矮脚豆器。只有
陈和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另一个白色的棋形石头上。刘贵自然很知趣地回避离开了。“楚江的底子很好,只要练对路子,日后不会比我差。由气入理是麻烦了些,但却是最妥当的方法。希望他能在领悟剑道的过程中,体悟本心,逐渐放下心中的仇恨,不然对他日后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不说了,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陈和说完掀开蓝布,一碟紫红的酱牛肉,上面纹理密布,刀工齐整,两指宽,三寸长。还有一碗汤,里面的肥肠像葫芦一样,洁白晶莹,闻起来很香,最后是豆中所盛的鲈鱼羹,闻起来便香鲜动人。看见只有一副碗筷,陈和便知道这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
宋含章就在一边干看着,随便给他匀了勺鲈鱼羹。“这次北城楼的案子,缘由十分不简单。先是圣上下令向宗门加税以抚恤边关,后面则是……”
“今日一早,父亲便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宣布了圣上的条件。第一是钱,需要筹集足够的银两来填补国库。第二是向宗门征兵,扩充兵源。两条做到了,他才会放弃加税和取缔宗门的想法。”宋含章一点点地抖落出这些消息。
一片牛肉从筷子间滑落,掉在地上。陈和僵住了一瞬,“他们的目标是宋丞相。”陈和放下筷子郑重地说。“不可能!我父亲为官多年,与人只有政见不和,却从未有过私敌。再说了,他深得圣上信赖,又有谁敢去动他。”宋含章起身对着陈和说道。
“含章,午后你原本打算去做什么?”“我打算去张叔家与他小叙几个时辰,顺便看看小东,就是张叔他的小儿子,特别虎。还想着带你一块去玩玩。”宋含章说。
“就这么办,我就不去了。给我一张帝都的地图,越详细越好。我这回就来好好看看,到底有多少蛇虫鼠蚁藏在地下。”陈和笑了笑,拾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宋含章出门了。丞相府位于朱雀大街右侧的永安坊内,张松岳的府邸则是在朱雀大街左侧的泰宁坊内,与位于丞相府的西北方,约三十里远。宋含章穿过朱雀大街进了一座坊市。而陈和则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总是保持着一条小街的距离。奇怪的是,陈和明明一直在走路,却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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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看他一眼,周围的人都把他当成了空气似的。陈和就这样像个隐形着观察着这路上的一切。陈和从小便住在山上,从来没有下过山。却对这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十分的了解。青龙山前山一直都是当地最大的集散中心,陈和在修行上的勤奋只能算一般。可察言观色,混迹市井却是十分用心。或许这也是他的天赋吧,只要是在市井上混过的人,他只需看上一眼,便可以猜出这人的职业,预测其行动。
此刻,在陈和的斜对面一家包子铺门口,一个黑布麻衣,青布鞋的胖子正在买包子。“三个酱肉,一个芽菜。”陈和心中默道。“老板,三个酱肉,一个芽菜。”胖子扔下两文钱便走了。
跟着宋含章走过了好几个坊市,虫子没找到一只,却让陈和开了眼界。这每座坊市虽然大小不一,规制却很完整。各类商品一应俱全,衣食住行皆在其中。还有许多陈和没见过的新玩意。
有一家油坊,客人要打油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拿上油壶,往一架黑漆漆的机器旁站着。壶口对准一个洞,用手按一按一个小凹槽。油咕噜就出来了。
还有一座棉纺店,里面用的织机是铁做的,有一个大轮子附在上面。女工用手摇动手柄,织机便飞快地转动起来。还有一处瓷器店内,货架上摆满了精美的瓷器。同时,在右侧的木架上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水晶,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来买水晶装饰的人都是一些穿短袖的人,买瓷器的人则是一些衣着华丽的人。
不到半个时辰,宋含章就走到了泰宁坊内。陈和矗立在街口,像块石头一样。“这几座坊市里,并没有什么异样。莫非是我猜错了。”陈和双手抱臂,苦苦思索着。整座都城的街道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可见,刚才所看见的一切,也都像看画一样一页页地翻来覆去。
日头开始降下来,没那么热了。陈和还是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能随便怀疑自己的推断,再等等看。”陈和继续在几个坊市中游荡。他扩大了搜索范围,一直向北走到了内城城门,走了上百里地。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道观前,有个年轻的小伙子给一群大爷算命,他是个实修,估计是从宗门跑出来玩的。还有一座鸡鸭店,里面不光卖鸡鸭,还弄了几十个炕来孵蛋。
每隔上几条路,就看见一伙搭台唱戏的。说着是从中州来的,实际上一听就露馅,尾音拖得太长,未得其韵味。陈和还是听过几次中州的戏班的。可谓是抑扬顿挫,词严声律,其韵味淳美,勾人心魄。
可惜陈和现在没心情看这些。
坐在一颗大柳树上看戏,嘴里含着块洗心糖。一旦遇到难题,陈和就喜欢放块糖在嘴里。尤其是这洗心糖,以茅草烧制而成,特别合口。不软不硬,不腻不淡。一小包糖都被嚼光了。
墙角的野茉莉开得很好,在傍晚开得最好。唱戏的开始拆台歇息了。
宋含章从街口出来就看见陈和把左肩靠在墙角上。“先回去再说吧。”宋含章轻轻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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