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轩辕古卷’铺陈于桌案之上。
康熙皇帝一手压着龙椅扶手,目光落在那副萦绕着莫名意蕴的皮卷之上。这时候,被他放在阔大龙椅角落中的婴孩,忽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那婴孩才安静了一阵子,此下不知因何缘故,又开始哭泣。
他的哭声落在康熙耳朵里,叫康熙眉头微皱,转头看了眼龙椅角落里的婴童,伸出两根枯瘦手指,在那婴孩唇边轻轻抹过――
婴童口中的声音终于止息了,但他四肢努力挣扎着,就像被强行堵住了嘴巴一般,小小的身躯看起来分外可怜。
耳边终于没有婴儿的哭叫声,康熙神色稍霁,转回头去,看向身前拼凑完整的皮卷。
皮卷上斑驳破碎的纹络,在他眼中渐渐组成了具体的意象,形成一副完整的舆图。
“轩辕坟,非只是一座坟山之名。
乃是一片地域的名字。”康熙看着皮卷上呈现出的内容,舒展开的眉头忽又紧皱了起来,他抬起眼目,盯着前方全由一个个灰白色人形填积成的巨大坟山看了一阵子,复又低下头去看桌案上的那副皮卷,似乎在将皮卷上的内容,与此间的地理对应,“完整的轩辕坟,当有三道‘阙’,每一道‘阙’后,皆有一座祭庙。
第三道阙后,即现‘方山’。
‘轩辕坟’便在‘方山’明堂位后。
而今这片地域,独剩下了‘轩辕坟’的部分,另外的三道阙,以及各座祭庙、灵碑、‘祭五供’皆已散失,不知所踪。”
胤听着汗阿玛的言语声,在旁小声地道:“汗阿玛,‘轩辕玉棺’便在轩辕坟之中,只要‘轩辕坟’主体尚在,其余部分散失,应该并不重要罢?”
康熙摇了摇头,未有说话。
轩辕坟的其余组成部分,皆能散失无踪。轩辕坟中构造建置,是否能如从前一样,尤未可知。‘轩辕玉棺’是否安在其中,便更难验测。
但他如今已经临近此间,自不可能‘过其门而不入’!
“轩辕坟冢当中,亦蕴藏有种种恐怖险关。
依照这道古卷上的记录,此种种险关,分作‘三隔绝’,第一‘隔’为‘捉生关’,即凡是有生之类,擅入陵墓之中,首先被此关隔绝在外,若强行闯突,必然会被‘捉拿’,因而殒命在此关之内。
第二‘隔’为‘障诡关’,凡厉诡之类,进入此关,即被屏障在此关之中,本形显发杀人规律、死劫规律尽皆消寂,继而成为‘屏障’的一部分。
第三‘隔’为‘炼虚关’,非是厉诡,亦非生灵之类,进入此关,便会沉陷在此中,终究为此间无形之烘炉炼作飞灰。
‘三隔’之后,或才能进入轩辕坟的主陵墓当中。”康熙指了指自己身前拼凑好的古卷托盘,侍候在旁的太监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将之端到了皇太子面前。
待到胤阅览过古卷上的内容后,其又依次将古卷传诸满清王公、大秦教领头洋道士、王传贞等众观看。
待到他们尽皆看过古卷之后,康熙方才接着出声道:“此三隔绝,已经能隔绝世间一切能够活动之类。先前闯入陵墓当中的那个人,今时说不得还在第一道关内挣扎。
古卷之上,只记载有轩辕坟中确有此三道险关。
但应对险关之法,其上并无记载。
或许本也没有所谓万试万灵的破解三隔绝之法,这倒并不重要。
――世间所有险关,或由人造,或由魔造,或由天造,朕躬即是今时的天,天造的,自会顺应朕躬,魔造的,便由更凶的魔类去将它踏平,人造的――却更不值一提。
能从这道古卷之上,获知轩辕坟内情形,于朕而言,已经收获巨大。
马奇!济尔泰!
着底下人准备罢!
我们这就进轩辕坟里看一看!”
被康熙唤名的几位满清王公,此时俱跪倒在地。
苏午以‘普贤王如来显相’留在他们身上的禁锢,此下尽已经失去效用,他们跪倒在乘舆四下,向乘舆上的康熙恭敬出声道:“陛下!
奴才们以为,轩辕坟中所谓‘三隔绝’,自然困不住陛下的脚步。
但陛下毕竟万金之躯,大清朝天命所系,那轩辕坟并非善地,只一道古卷,未必就能载尽坟冢地宫当中的凶险。
是以,奴才们觉得,陛下您可在轩辕坟前等候。
奴才们自去地宫之中,为您取得‘轩辕玉棺’――”
“这般建议,不必再提!”
康熙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众满清王公的谏言,乃道:“朕今时亦不过是以一道假身降附于此而已,纵然此身俱灭,于朕躬而言,也只是稍受损伤而已。
稍微损伤,算不得甚么。
如不能从轩辕坟中取得那能叫生灵‘脱胎换骨’的轩辕玉棺,于朕躬而言,才是最大的失策!
叫他们准备罢!”
诸满清王公见状,亦不敢再劝,皆应声领命,转而着底下众伪人、大秦教洋道士、密藏域僧侣们准备去了。
康熙看向乘舆四下的诸皇子,再度出声道:“你们与朕通往轩辕坟去。”
“是。”诸皇子纷纷应命。
……
金云裹挟着邵守善,倏忽穿进了那独留于灰白人形层叠堆积起的坟山脚下,唯一的甬道之内。
“啊呀,啊呀!”
“啊呀,啊呀!”
甬道四壁之上,布满了堆砌在此间不知多久的灰白人形的面孔,此时这一张张原本紧闭着双眼的面孔,尽都张开了双目,朝着在甬道内周流的金云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声!
在它们的叫喊声中,甬道开始‘蠕动’,像是活物一般!
在这道蠕动的甬道内,忽然出现了许多有形而无质的影子,这些灰白色的影子站立在甬道各处,一刹那就堵住了金云穿行的前路,它们同时伸出一条条手臂,奋力将那同样有形而无质的金云,向甬道外推拉!
哗!
金云如潮水聚集,凝成了苏午的身形。
狂乱的心跳声、荒寂的死气从他身上散发。
那深沉的死气里,还有阵阵恐怖力量跟着往外溢散――曾经因为吸收黄金鲜血而得以蓄积在苏午体内的这股恐怖力量,今下亦随着他自身无法抑制地散发出死气,而跟着往外飘散了。
如今,苏午不仅寿元即将走到尽头,他的力量亦如山崩般地衰弱着。
他在寿命与力量两个层次,走向了自身的衰败。
“呼哧!呼哧!”
苏午猛地喘息了两声,头上披散的发丝,此下尽如渺渺之发一般雪白。他将邵道师猛地推向前方,以免对方沾染上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死气,因此而受到损伤。
在邵道师猛然向前扑出数步的同时,他提起了方天画戟――
厉诡刑杀法性与他身上散发出的荒寂死气,此下竟水乳丨交融。
这法性气息一霎爆发,四下里层叠的、企图把他与邵道师或推或拉到用到之外的灰白影子,尽数如燃尽的香灰般,簌簌坠落,在底下蓄积成薄薄的一层。
轰!
苏午心念转动,金色薪火跟着熊熊燃烧而起。
伴随着这火焰的奔腾,他周身散发出的死气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他拖着方天画戟,带着邵道师,朝甬道深处奔逃。
甬道四壁上的诸多面孔,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奔跑中的二者。
它们灰白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三个人的形影。
――第三个‘人’沾附在邵道师的背后,跟着邵道师,追随着前头高大青年人的脚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