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慢点,我记不住。”
“记不住慢慢记。”韩平安挥手赶走一只嗡嗡乱飞别提多烦人的蚊子,顺手拔来一根不知道叫啥名的草秸秆。
隐娘眨了眨眼,问道:“那青天是啥意思,是夸咱爹的吗?”
现在这个大唐真没“青天大老爷”这一说法。
即便有,在靠拳头说话的西域也不会有什么青天大老爷。而她又是在西域出生西域长大的,不晓得很正常。
韩平安嚼着秸秆,笑道:“当然是夸呀, 夸咱爹是个清官好官。”
“爹在信里还说了啥。”隐娘拿起刀抱在胸前,手里没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既然她现在是韩家人,有些事不能瞒着她。
韩平安吐掉秸秆,苦笑道:“他说万一他那边出了啥事,让我们不要回叶勒城,自个儿想办法去龟疏,只要见到节度使大人,节度使大人自然会派人送我们回洛州老家。”
监军老爹这是交代后事啊,难怪分别时他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隐娘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噙着泪问:“你不是说有陈驿长在,咱爹不会有事的吗?”
“我不这么说,难道要盼着咱爹出事?”
韩平安反问了一句,无奈地说道:“陈驿长是很厉害,可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全靠猜,全是靠推测来应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两眼一抹黑,也只能这么应对。”
“爹要是出事咋办?”
“当然要给他报仇,我才不会去洛州呢。那是他的老家,又不是我老家。”
正说着,苏达素石跑了过来, 递上烤鱼, 惊诧地问:“疯子, 你爹死了!”
“乌鸦嘴,你爹才死了呢。”韩平安接过烤鱼,转身朝隐娘努努嘴:“这是我姐, 从今往后也是你姐。”
“她怎么就变成了你姐,疯子,你是不是又喝高了。”
“没有,我是在说正事。”
韩平安说的很认真。
苏达素石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回头看看隐娘,犹豫了一下,递上一串烤鱼:“姐,吃鱼。”
隐娘正好有点饿,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
韩平安吃东西一如既往地讲究,掏出小刀剃烤黑的部分,撕下一小块,拔着鱼刺说:“老天保佑,我爹千万别出事,不然不但没人赚钱给我花,连我藏在院子里的钱都不能回去拿。”
都什么时候了,他想的居然是钱……
隐娘真怀疑他是不是监军老爹亲生的,可她这个养女又不能质疑,干脆默默吃起烤鱼。
苏达素石跟他一样没心没肺,好奇地问:“疯子,老实交代,你究竟存了多少钱。”
“两三千应该有吧,都是银钱,不是铜钱。”
韩平安敷衍了一句,回头看向隐娘:“姐,我爹你是晓得的,他没几个钱,硬气不起来,只能用收养女来回报你。
我跟他不一样,我即便现在没钱将来也能赚到钱。等你找到如意郎君,到时候我也赚到了钱,我要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名分和出身,可比钱值钱多了,甚至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隐娘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但想到他一向不着调,并且他所说的这些也是一番好意,不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有嫁妆……疯子,你准备给她多少?”苏达素石顿时来了兴趣,咧着大嘴嘿嘿笑。
“我韩平安是要面子的人,而且就这么一个姐姐,老姐出嫁怎么也得置办百十车嫁妆,折成银钱不能少于五千。”
“这么多啊,老姐,我娶你,你嫁给我吧!”
隐娘还没反应过来,韩平安就给了他一脚:“滚,我姐嫁谁也不能嫁你这个胡人。”
苏达素石怒了,跳起来问:“你敢歧视我!”
韩平安抬起头:“歧视你咋了,老子还鄙视你呢。”
“为啥鄙视我,你个连家都不敢回的怂货又凭啥鄙视我?”
“老子鄙视你的生活作风,你说说你今年才多大,就已经睡过多少女人。你那个穷酸小部落这半年添的几十个小崽子,我估摸着有一半是你的种。”
“男子汉大丈夫,谁没几个婆娘。”苏达素石不认为这有多丢人,说的理直气壮。
“那也不能像个种马。”韩平安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全是嫌弃。
“什么种马,老子是狼的传人。狼王你见过吗,哪个狼王没几头母狼!”
“你想日狼尽管日去,别打我老姐主意。对了,我老姐将来出嫁,你要凑份子,你也要准备一份嫁妆!”
“凭什么?”
“凭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我老姐就是你异父异母的老姐。”
“我靠,这也可以!”
……
他俩凑到一块儿喝酒会喝到烂醉如泥,他俩斗起嘴也是没完没了。
隐娘正烦躁着呢,不想听他们斗嘴,没话找话地问:“三郎,叶勒王在白沙城呆好好的,他和他的那些部下为啥要反。”
“他们不一定会反,但真要是反了,自然有反的道理。”
“啥道理?”
“人家本来就是国王,地盘再小、手下再少也是个王,你把他变成什么大都督,你说他能高兴?”
“这倒是。”隐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韩平安把苏达素石拉坐下来,接着道:“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原有的那些实实在在的利益快保不住了。所以就算这次不反,他们早晚也会反。”
“啥利益?”苏达素石好奇地问。
“他们是有地盘,有兵,有奴隶。朝廷也确实不管他们的内部事务,甚至不要他们的户籍,不收他们的税。但边军驻守在这儿要吃饭,要屯田。”
“屯田我晓得,但你们边军又没种他们的田。”
“我们是没种他们的田,但正在种田的有很多是从他们那边跑过来的奴隶。”
“那又怎样?”
“他们不把人当人,我们把人家当人!给田人家种,不会耕种有专人教,甚至发给农具、种子甚至耕牛,还帮着修渠引水浇灌。”
韩平安笑了笑,接着道:“那些人虽然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田租,平日里虽然要服徭役、要交各项杂税,但只要不懒不笨总能混饱肚子养活妻儿老小,不像当奴隶啥也没有甚至朝不保夕。”
苏达素石明白了,喃喃地说:“手下奴隶都想跑,他们自然不会答应。”
“不答应又能咋样,他们敢反吗,敢反就灭了他们!”
“你们唐人真坏。”
“我们咋就坏了,谁让他们不把人不当人的。”
“你们一样买奴婢。”
“但买奴婢的终究是极少数,不是谁家都买得起的。”
“我晓得我父汗为何宁愿改信也要投效大食,不愿意做你们大唐的那个啥子大都督了。原来他早晓得你们想挖我们的墙角,用你的话咋说的,就是……就是开水煮啥子的……”
“温水煮青蛙。”
“对,就是温水煮青蛙!”
“你小子学的倒挺多。”韩平安哑然失笑,但想想又摇摇头:“其实你父汗之所以对黑衣大食俯首称臣,甚至愿意改信他们的那个安拉,并非因为这个。”
苏达素石不解地问:“那是因为啥?”
“是因为你们那雪部离我们大唐太远,离大食太近,而且大食比我们大唐狠多了。你们只要不招惹我们,我们不会征讨你们,还让你们朝贡占便宜,跟你们互市做生意。
可大食呢,你不招惹他们,他们照样会来征讨你们。你父汗要是敢不对他们俯首称臣,那等着你们的就是残酷杀戮。”
“要跟自然跟拳头最硬的老大,这是你说的,我父汗有错吗?”
“没错,但黑衣大食的拳头不够硬。”
“那谁的拳头硬?”
“吐蕃的拳头最硬。”韩平安吃完烤鱼,扔掉柳枝,顺势指指东南方向。
苏达素石哈哈笑道:“疯子,你喝高了吧,那帮土鳖能跟大食比?”
韩平安微微一笑,提醒道:“刚才我说你们离大唐太远,离大食太近。如果算上吐蕃,那么,你们就是离大食太远,离野心勃勃的吐蕃太近。”
吐蕃武士都是狠角色,打起仗来真不怕死的。
吐蕃赞普十几年前就把高原各部给征服了,这些年对左右四邻虎视眈眈,一直在蠢蠢欲动。
苏达素石知道韩疯子不是危言耸,很不自信地说:“他们真要是来打我们,巴格达不会不管我们的。”
“想得美,话说你也算见过世面的人,难道真不知道咱们这一片儿在大食的哈里发和大唐的皇帝眼里算个啥。”
“算啥?”
“兄弟,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做人不能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别看我们两家在葱岭内外打的头破血流,可在长安和巴格达的大人物眼里,真只是小小的边境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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