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朱云怡的话后,皇帝先是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答道:“这是你已故大伯父、懿文太子的遗物。每逢佳节倍思亲,父皇思念的不仅是你母后,还有你大伯父。故而才把故人的遗物拿了出来,以睹物思人。”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皇帝又接着说道:“这两幅画是你大伯父少年时所作,那时他还年少,故而画法颇为拙劣。你大伯父生前对我们这些弟弟们极好,为人又和善宽容。父皇虽向来不甘屈居人下,但若是你大伯父坐镇天下,那我定是心服口服的,绝不会心生造反夺位之心。可惜天妒英才,你大伯父英年早逝,允炆……允炆……”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住口不说了,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朱云怡,神情颇为奇怪。
朱云怡知道父亲要说的是孝愍皇帝朱允炆,他们乃是政敌,虽然同情这个堂哥的遭遇,但皇帝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况且政治并无对错,其真谛向来也是成王败寇,因此她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见朱云怡没说什么,皇帝便继续说道:“允炆那小子太过年轻气盛,镇不住这大明江山。况且他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不配在那人人羡慕的至尊之位上对我指手画脚。后来父皇起兵靖难,才不至被削藩囚禁。虽说允炆与我乃是政敌,但他毕竟是大哥的儿子……哎,可惜大哥的宽厚良善,他朱允炆却没学到半分。”
朱云怡没有对建文帝多加评论,但听到“宽厚良善”四个字时,她便接口答道:“说道宽厚良善,大哥颇有懿文太子之风,怪不得太祖在世时也对他赞赏有加。”
皇帝又叹了口气,答道:“你大哥确实宽厚良善,像极了当年的懿文太子。你大嫂也端庄聪明,可以说是女中诸葛。可是凡事皆有两面性,宽厚良善确实是极为难得的美德,但御下之道讲究宽严并济、恩威并施。倘若太过宽厚良善,反而会让百官变得骄纵。当年太祖也是因为担心百年后懿文太子宽厚的性子镇不住臣下,以致权臣乱政,故而才大行鸟尽弓藏、兔死狐悲之事。然世易时移,当今正是用人之时,杨士奇、英国公等臣子也算忠心爱国,自然不能拿他们开刀,以免让其他臣子心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只要父皇在世一日,便能震慑住他们。父皇真正担心的是有朝一日父皇去天上找你母后了,众臣见你大哥体弱多病、性子仁厚,便会目中无住,甚至……甚至有藩王学当年的父皇……而你二哥杀伐决断、最像父皇,也只有这样杀伐决断的人,也才能在父皇百年之后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说道最后时,皇帝甚至拉起了朱云怡的双手,然后饱含深情地说道:“云怡,你向来贴心,父皇也愿意同你说说心里话,故而才如实相告。你不知道,每每想到这些,父皇便夜不能寐。”
听了皇帝的话后,朱云怡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错怪父亲了,原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和担忧。见父亲神色忧虑,朱云怡只觉得格外心疼,于是她安慰道:“父皇多虑了!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虽然仁厚,但也历练已久,您又何必如此日夜忧虑呢?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一向乐观的皇帝又叹了口气,然后答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况且父皇还是天子,除了父亲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岂能不日夜忧虑。你们是我的孩子,天下万民何尝不是我的孩子?父皇要为你大哥二哥计深远,更要为天下万民计深远。唯有选出一个能镇得住江山、不让天下再起战火的继承人,黎民百姓才能真正远离战火、安居乐业。相比于天下万民的安危幸福,父皇的个人好恶则不值一提了。”
朱云怡明白父皇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倘若大哥即位,即便百官大臣能心服口服,汉王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届时若他起兵造反,天下百姓难免再受战乱之苦。而若汉王继位,以大哥仁厚的性子,即便他心中不满,但也不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她怕父皇真的因此而易储,便觉得前往云南樱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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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在眉睫。
就在这时,伏煌突然进来报告,说是皇太孙朱瞻基来了。
朱瞻基乃皇太孙,父亲是储君太子,因此易储之事与他息息相关。故而听了伏煌的禀告后,皇帝便闭口不言适才的话题了。
很快皇太孙便来到了书房里。他先是给皇帝请安,然后又笑着同朱云怡打招呼。
因为皇太孙要与皇帝讨论政事,故而笑着与他开了几句玩笑后,朱云怡便带着青黛等人退下了。
一路上朱云怡都在回想皇帝适才同她说的话,同时也开始更加理解父亲的心境与难处。
等朱云怡回到永宁宫后,张贵妃便叮嘱她回房睡会儿。
虽然一夜未眠,但此刻朱云怡毫无睡意。但为了不让张贵妃担心,她还是乖乖回了房间,虽然毫无睡意也躺在了床上。
虽然一直未曾闭眼休息,但她还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才缓缓起身,好让张贵妃以为她确实好好休息了。
起床之后闲来无事,朱云怡便决定弹会儿琴。就在这时,伏煌突然来了,说是皇帝要见郁且狂。
听了伏煌的话后,朱云怡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只恐父皇要追究昨晚除夕夜宴上的事。皇帝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已派伏煌来传唤郁且狂,想要拒绝便天方夜谭,但她又实在担心郁且狂,便对伏煌说道:“正好我要去乾清宫给父皇送九蒸九晒的芝麻丸,倒也可以顺路和公公作个伴。”
明眼人看听得出来朱云怡所谓的伏煌作伴是假,因为担心郁且狂而一同前去才是真。伏煌服侍皇帝几十载,为人精明无比,听完朱云怡的话后,他立马陪笑道:“公主恕罪,奴才来前皇上曾有吩咐,说除了郁公公谁也不见。”
说到“郁公公”三个字时,他还特意加重了音调。
朱云怡心想父皇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想到昨晚的刀光剑影、明枪暗箭,再想到皇帝房里的那幅白马酒中仙图时,她不禁既敢后怕又觉疑惑。
但君令如山,既然皇帝吩咐要见郁且狂,又派了最信任的伏煌公公亲自来请,那便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了。于是朱云怡把目光转向了郁且狂,想看看他对此有何反应。
谁知郁且狂却一脸轻松,倒像是要与一个许久不见的好友重聚似的。
见郁且狂毫不在意,朱云怡便也松了口气。她想昨晚郁且狂虽然惊驾,但也事出有因,因此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又倘若他假太监的身份被看破,父皇定会怀疑自己与他的关系,到那时便可借机向父皇说明一切,并觉得郁且狂是人中龙凤,父皇又这么疼爱自己,想必不会遭到太多反对。
想到这些后,朱云怡便觉得不再有任何心理压力了,等郁且狂随伏煌离开后,她便去廊下弹琴了。
弹了几首曲子后,郁且狂还没回来。朱云怡想起早上父皇曾说要带朱瞻基来永宁宫用膳,故而便去小厨房准备午膳了。
一番忙碌之后,朱云怡一共做了五道菜,两荤三素,分别是油炸鸡脯片、手撕卤煮肝、蒜蓉炒菜心、木耳烧茄泥和醋搂黄豆芽,主食是过年必吃的饺子。因为过年期间大鱼大肉,饮食难免油腻,故而汤则是爽口解腻的酸菜笋干汤。
因为包饺子时忙不过来,朱云怡特意喊了竹沥姑姑、朱砂、青黛、蓝雪来帮忙。她本想喊上紫苏,但蓝雪却说紫苏不在房里,不知去了哪里。
听了蓝雪的话后,朱砂立即不满地问道:“那小蹄子不是说要回房休息吗?怎么前一刻还言之凿凿,现在却不在房里了?”
对此蓝雪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蓝雪和朱砂说话的时候,青黛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从未插话,眉头却一直皱得很紧。
听说紫苏不在房间,朱云怡也没太过在意,只是安静地包着饺子。
做好午膳后,朱云怡便一直在永宁宫等着郁且狂回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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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在等皇帝带朱瞻基前来用膳。然而过了午膳时间后,郁且狂也没回来,皇帝也没来用膳。
朱云怡担心父亲会为难郁且狂,便决定派竹沥姑姑和青黛前往永宁宫打探消息。
就在这时,伏煌再次来到了了永宁宫。
见伏煌来了,朱云怡立马上前问道:“为何只有公公一人前来?父皇和瞻基呢?”顿了顿后,她又继续问道:“为何郁公公也没回来?”
“皇上因为临时事忙,不能来永宁宫用膳,故而特派奴才来传口谕,让公主和贵妃娘娘不必再等。”伏煌答道。
“父皇有何要事,竟忙到来不及用午膳?”朱云怡急忙问道。
“奴才只负责传话,无权也不敢置喙主子之事。”伏煌答道:“故而还请公主恕罪,奴才实在无法给您满意的答复。”
因为担心郁且狂,朱云怡脸上的忧心之色又增了几分。
细心的伏煌很快就注意到了了朱云怡的神情,于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对朱云怡说道:“公主不必担心。郁……郁公公在乾清宫一切都好,他见识不凡、谈吐不俗,皇上很是欣赏,一直赞不绝口呢。”
说完这些话后,伏煌便告辞了,也不管朱云怡还有许多疑惑等着问他。
既然皇帝已说不来永宁宫用膳,朱云怡便也不再等待。于是她把已经冷了的饭菜在小厨房热了热,然后便与张贵妃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期间依旧不见紫苏的身影,因此吃过午饭后,朱云怡便问蓝雪:“紫苏还没回来?”
蓝雪点了点头。
紫苏向来机灵,若是换作平时,早就前来伺候朱云怡用餐了。然而今日却始终未见踪影,这不禁让朱云怡想起了一个词——畏罪潜逃。
“想来是做贼心虚,故而畏罪潜逃了。”青黛冷笑道。
先前朱云怡只是怀疑紫苏,但苦于没有确切证据。直到那晚撞见她与黄怜偷摸见面又听了两人的谈话后,朱云怡便百分百肯定她便是黄怜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她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紫苏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一切都已尽在朱云怡的掌握之中。但昨晚她对黄怜的维护实在太过明显,因为事发突然,先前她也没有料到蓝雪竟然也和自己一样身怀武艺,又会毫无征兆地攻击黄怜。为了救黄怜,情急之下她也只好显露武功。她向来机灵,知道此事之后朱云怡定会怀疑自己,因此一大早便借口回房休息了。然而回房是假,青黛说的畏罪潜逃才是真。回到房间没多久,她便趁朱云怡去给皇帝送玫瑰汤圆的间隙偷偷溜走了。至于畏罪潜逃的目的地,自然是黄怜的永安宫。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和她算算总账,更何况是小小永安宫。”朱云怡冷笑道。
这时朱砂也已听明白了朱云怡和青黛在说什么,她被紫苏陷害得好惨,巴不得把紫苏碎尸万段。因此朱云怡话音刚落,她便立即接口道:“公主,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带人闯入永安宫,把紫苏那个小蹄子揪出来?”
朱云怡微微一笑,答道:“暂且不忙!今日毕竟是大年初一,这般吵闹也不吉利,且等几日再说吧,反正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朱砂虽然心急,但还是乖乖听了朱云怡的话。
因为郁且狂迟迟未归,朱云怡不免有些担心。但除了空担心外,她也只能安静等待。
后来因为思绪实在太过混乱,朱云怡便决定去御花园散散心。刚好风雪已停,御花园宛如琉璃世界,倒也适合散心解烦。
于是主仆几人便来到了御花园,想到父皇喜梅,朱云怡便决定再摘一些梅花送去乾清宫。见假山后一株梅花开得正好,她便决定折上几支。然而来到那株梅树旁后,她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因为假山后竟然躺着一具尸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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