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和朱云怡学过弹琴,知道摆琴时应当琴头向右、琴尾在左。因琴头宽而琴尾窄,故宽的琴头应当朝右,窄的琴尾应当朝左。而郁且狂适才弹琴时却琴头在左、琴尾在右,显然已犯了最简单的错误。弹琴时需“左按右弹”,即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投弹琴弦。按理说既然琴头琴尾已然摆错,而弹琴又讲究“左按右弹”,那么郁且狂所弹之曲应当不成调才是。但即使琴的位置摆错了,他还是完整地弹出了《泛沧浪》、《潇湘水云》和《庄周梦蝶》这三首曲子。原来他似乎早已意识到自己摆错了琴头琴尾,因而弹琴时他虽然做到了“左按右弹”,但他的双手却不与琴声垂直,而是相互交叉,这样一来本来应当按左手按弦取音的位置便成了右手投弹琴弦的位置,而本应右手投弹琴弦的位置则被左手的按弦取音所替代。虽然双手交叉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因为这张琴的琴头和琴尾本就摆反了,而他恰好又双手交叉,因而仍旧用左手去按本应按的的位置,用右手去弹本应弹的琴弦,所以最终弹出来的曲子与正常情况下所弹的曲子并无太大异处。
早在郁且狂摆琴时,朱云怡就发现了这个错误。她本以为此乃郁且狂没注意,想来注意后就会把摆反了的琴身调过来。谁知郁且狂非但不调琴身,反而双手交叉地弹琴,这让一向喜好弹琴的朱云怡感到难以接受。见青黛指出了郁且狂的这个错误,她便看了看郁且狂,想听他如何解释。
郁且狂哈哈一笑,先是称赞青黛真是名师出高徒,连这般不起眼的错误都能找出来,接着又说他之所以把琴的位置摆反,其实乃是故意为之。因为几年前他曾在牡丹花开时到洛阳赏花,在赏花期间遇到了一件让他觉得格外讽刺的事儿:一日他正在一块牡丹花圃里赏花,正当他被开得如火如荼的牡丹所深深吸引时,突然来了一个盛装打扮的中年女人,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寒酸的老者。老者左手抱着一张琴案,右手提着一张矮桌,身后背着一个包袱。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而手里的琴案矮桌和背着的包袱又过重,老者走起路来气喘吁吁的,显然带着些东西有些吃力。那个中年女人却只抱着一张琴,一脸养尊处优的样子,也不管她身后的老者。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艳丽的颜色比眼前的牡丹还要抢眼。中年女人长得格外肥胖,个子却又不高,身形着实一言难尽。除了身形一言难尽,她的容貌亦格外丑陋:又黑又浓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上下眼皮似已粘到一起的眯眯眼;鼻孔又大又圆,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那张嘴格外的大,嘴唇也格外的厚,加之又被她涂成了亮眼的殷红色,不禁让人想起“血盆大口”这个词来。她的脸上也不知敷了多少粉,白得像是江南一带刚刷过的墙一样,上面又涂了一层厚厚的玫红色腮红;本就又黑又浓的眉毛因为用了深黑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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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画眉而变得愈加黝黑,仿佛是两大条黑色的毛毛虫。此外她还簪了满头的鲜花,让一旁的郁且狂不禁想起“丑女竟簪花,花多愈映丑”这句诗来。见那个中年女子怀里竟还抱着一张琴,郁且狂微微有些吃惊。他本是喜琴之人,见那中年女人抱着琴后,还道她要抚上一曲,便准备听听她的琴声。
谁知那个中年女子直接大剌剌地踏进了花圃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她那肥大的身躯坐下来时会压死花儿。等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跟在身后的那个老者急忙把琴案摆在中年女人前面。等老者把琴案摆好后,中年女人便把抱着的琴放在了琴案上,然后佯装弹了起来。
见中年女人已准备好,老者便把矮桌放在距离花圃大概三丈远的空地上,然后取下了背上的包袱。
等老者打开包袱后,郁且狂见里面放着几支画笔、一张画纸和一些调好色的颜料。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后,老者便在矮桌前坐了下来。
郁且狂不明白老者意欲何为,正当他感到奇怪时,却见那个老者拿起了画笔。看了几眼牡丹花圃里的中年女子后,老者便开始缓缓在画纸上作起画来。
郁且狂觉得有些好奇,不由得慢慢靠近那个老者身旁,想看看他在画些什么。
到了老者身边后,郁且狂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老者正在画杜丹花圃里佯装弹琴的中年女人。那个中年女人努力地挤着笑容,使得整张脸看起来像一个大包子一样。
努力挤笑容的同时,中年女子也没忘记佯装弹琴。只是她却不看琴,只是做作而夸张地朝老者挤笑容,大概是想让老者把她画得好看一点。同时她对琴艺也一窍不通,左手不按弦,右手也不弹投弹琴弦,只是把十指僵硬地放在琴弦上。此外她还犯了一个最简单的错误:摆错了琴的位置。因为摆琴时理当琴头朝右而琴尾在左,而她摆的琴却刚好相反。
看到这些后,郁且狂只觉得哭笑不得。等老者作好画后,中年女人才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极不耐烦地一脚踢开挡在她前面的琴案及上面的琴,之后又一边抱怨老者作画速度太慢,一边颤颤巍巍地朝老者走来。
中年女人本来还在不停地抱怨,然而见到老者的画后,她立马便变得喜笑颜开起来。
老者的画确实画得不错,那些牡丹被他画得栩栩如生。而中年女人虽然容貌丑陋、身形肥胖,但在他的画下却成了一个容貌秀丽、在牡丹花丛中悠然抚琴的少女。
中年女人虽不懂如何欣赏一幅画,但她看到了画上那个容貌秀丽、长得颇有些像自己的少女,于是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搜出一锭银子扔给了老者。
受宠若惊地接过那锭银子,老者便把他刚才作的画交给了中年女人。
从老者手中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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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后,中年女人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也不再管被她压得七零八落的牡丹花及牡丹花圃里的琴。
等中年女人走后,感到好奇地郁且狂便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中年女子是当地一个富豪的妻子,她虽然相貌丑陋,但自我感觉却十分良好,总觉得自己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平时闲来无事便会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此外她还特别喜欢让画师给她作画,这些年来数不清的画师为她画了数不清的画。而洛阳牡丹甲天下,因而每到牡丹花开时,她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然后到牡丹花丛摆各种姿势,再让画师把她画下来。为了附庸风雅,她有时还会在假装花丛里看书、弹琴、吹笛……
为了哄她高兴,画师们自然不会画她的真实样子,而会把她画得十分貌美。
这个老者年轻时是个书生,后来多次参加科举而不中,便在街头摆摊作画。他的画画得很好,因而在附近小有名声。那个中年女人听说他后便慕名而来,表示愿意花重金让他给自己作幅画。
听了老者的话后,郁且狂哭笑不得。他早知世人实际风雅的少,附庸风雅的多,却不想那个中年女人会附庸风雅到此地步。而她连琴都不会摆放却要附庸风雅,不由得让人哑然失笑。此外她品味低俗、粗暴无礼、自自欺人,亦让人觉得十分讨厌。
郁且狂说正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中年女人,他才故意把琴摆反,以此嘲讽那些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却偏要附庸风雅的人。
听了郁且狂的解释后,朱云怡和青黛都觉得哭笑不得。她俩久在皇宫,所见大多都是品味高雅之人,极少见到似那个中年女子一样让人啼笑皆非的奇葩。即便黄怜品味再怎么低俗、人品再怎么粗俗,但她在音律和歌舞上却足以睥睨整个后宫,并非毫无真才实学之人。
说完这个错误后,青黛又说出了适才郁且狂弹琴时的另一个错误:琴轸不可放在琴桌上,而应悬空于琴桌右侧。
琴轸既琴上调弦的小柱,位于琴身右侧。弹琴时琴轸不能直接放在桌上,而要放在桌外。琴轸应距桌边有一定的距离,这样做是因为方便调弦。倘若琴轸直接放在桌上,则调弦时多有不便。
郁且狂笑了笑,解释说自己适才没太注意,今后一定会注意琴轸的位置。
听了郁且狂的话后,朱云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郁且狂弹琴已久,怎会连琴轸都会摆放错误?毕竟弹琴时调弦时常见的现象,而琴轸若是不悬空于琴桌右侧,则调弦时便不太方便。
想到这些后,朱云怡便觉得郁且狂定是有意为之,其真实意图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但她没有立即点破,而是静静地呆在一旁,想看看郁且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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