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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

    “既然如此,公主当算如何处置郁万贯那个贼子?”听了郁且狂的话后,青黛问道。她单纯清澈的眼里突然闪现出一道杀气:“要不直接派南京的锦衣卫剿灭整个雨花楼?”

    听到这句话后,郁且狂的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

    朱云怡注意到了郁且狂神色的变化,虽说郁万贯罪大恶极,为人又格外狡诈阴险,留他在世上的确是一大祸害,但他毕竟是郁且狂的父亲,看在郁且狂的份上,朱云怡还不愿对他痛下杀手,于是她摇了摇头,答道:“不必了,暂时留他一命。”说完她又吩咐朱砂:“朱砂,传令下去,派人盯紧雨花楼,不可再让郁万贯为非作歹。一旦他离开雨花楼,立即派人来报。”

    朱砂领命退下了。

    青黛并未想到朱云怡是因为郁且狂才对郁万贯法外开恩,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还是赞道:“公主大人有大量,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好郁万贯那糟老头子遇到的是公主,若是换了皇上,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朱云怡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郁且狂明白若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父亲岂能仍逍遥法外,于是他郑重地给朱云怡行了一礼,说道:“公主对家父法外开恩,且狂感激不尽。日后再见,且狂定会劝家父改过自新。”

    朱云怡笑了笑,答道:“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令尊执念太重,即便相公再怎么好言相劝,想来也于事无补。”

    郁且狂先是怔了怔,而后又觉得朱云怡所言不假。

    就在此时,紫苏和蓝雪进来了。只见她俩各自抱着几束菊花,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紫苏和蓝雪刚一进门,朱云怡便注意到了她们手里的菊花。因为此时已是寒冬,按理说菊花怒放于深秋,此时应该早已凋谢。她本是爱菊之人,又在深冬时节见到菊花,心中不免觉得惊喜。

    “适才花房的李公公来了,说是今年南京皇宫培育了不少菊花。虽说入冬后大部分菊花早已枝头抱香而枯,但仍有几朵残花开在枝头。”紫苏说道:“李公公听说公主回了南京,又知道公主喜爱菊花,便把花房里未开败的菊花都剪了送来,想着公主拿去插花也好,拿去泡菊花酒也罢,只求让公主一笑。”

    李公公是花房的奴才,当年未随皇帝迁都北上前,朱云怡常到花房和李公公交流养花的经验与心得。朱云怡素无公主的架子,常虚心向李公公请教关于花草的知识,因此李公公十分尊敬她。加之他知朱云怡喜欢插花,便常把鲜花晒干后磨粉制香,因而每当花房里的鲜花盛开,李公公便亲自将这些鲜花剪下来送到朱云怡宫中。因而两人既是主仆,亦是师徒,关系十分要好。

    李公公当年曾在长寿宫伺候过敬妃黄潮,而敬妃又是爱菊之人,当年长寿宫里里外外都种满了她亲自培育的菊花。耳濡目染之下,李公公对菊花也有了更多了解。后来他被调到花房当差,负责为御花园及东西六宫栽种花卉。因为先前曾在长寿宫伺候的经历,李公公对菊花更为熟悉。而朱云怡和敬妃一样,亦是喜菊之人,因而在花房所有的宦者中,她和李公公最为相熟。

    后来皇上迁都北京,朱云怡随之北上,而李公公则被留在了南京,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紫苏和蓝雪把手里的菊花都递了过来,朱云怡瞅了瞅,只见这些菊花或已即将枯败,或是花朵极小,显然都是些“残花”。

    青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皱了皱眉,颇为不悦地说道:“公主乃天之骄女,生来富贵,即便献花也该是花团锦簇、璀璨夺目的,”说着她又不屑地看了看紫苏和蓝雪手里的菊花:“然而这些菊花却蔫不拉几的,岂不吉利?”

    紫苏和蓝雪本来还因为在深冬时节收到菊花而满脸欣喜,然而听了青黛的话后,她二人也觉得这样的“残花”似乎有些不吉利,同时也配不上朱云怡的身份,于是紫苏立即惶恐地说道:“奴婢和蓝雪妹妹只念着公主喜欢菊花,只盼以隆冬之菊博公主一笑,未曾想那么多,还请公主恕罪。”

    朱云怡心想李公公、紫苏和蓝雪都是一番好心,虽说这些惨败的菊花确实不怎么美观,但隆冬时节能得到一束菊花已然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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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笑着答道:“无妨!菊花凌霜而不凋,不曾想这几朵不但能凌深秋之霜而绽放,还能经隆冬之雪而傲立,的确是笑傲霜雪,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见朱云怡并无责怪之意,紫苏和蓝雪便松了一口气。而青黛虽仍觉得这些残花不吉利,但既然朱云怡都没说什么,她便也不再多言。

    “公主,奴婢还有一事禀报。”紫苏又说道。

    “何事?”朱云怡一边接过紫苏和蓝雪手里的菊花,一边问道。

    “李公公说自从公主随皇上北上后,便没能再见您的芳容。当年您对花房的奴才们礼敬有加,对李公公更是尊如亲师,李公公不但受宠若惊,亦永感大德。既然今日公主南归,他也想见见公主,和公主说上几句话。”紫苏答道。

    朱云怡对待奴才从来没有架子,她虽然性格高傲,但向来只看不起那些人品不佳之人,从不轻视身份低贱、本领低微之辈。即便对方低贱如蝼蚁,她也能一视同仁。于是她点了点头,吩咐紫苏请李公公进来。

    没过多久,李公公便跟着紫苏进来了。许久未见朱云怡,如今乍然相见,李公公瞬间感动得热泪眼眶。见李公公看上去仍和当年一样年轻,并未随世间的流逝而变得苍老,朱云怡也倍感欣慰。

    李公公和朱云怡滔滔不绝地说着别后的经历,此刻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师徒,李公公未把朱云怡当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明公主,朱云怡也不认为李公公是身份低贱的花房奴才。

    当年郁且狂随姑姑住在长寿宫时,李公公便在长寿宫当差。虽然那时郁且狂还小,但他仍能清楚地记得李公公的五官。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自己的容貌则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而李公公自然不记得他了。

    看着眼前的李公公,想到不远处的长寿宫,郁且狂突然想起了姑姑黄潮。他做梦都想弄清楚姑姑到底有没有葬身于靖难之役的火海,可是靖难之役已过那么多年,又有谁还清楚地知道当年的一切细节呢?即便贵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当今天子也在怀疑建文帝当年是否真的葬身火海,而他郁且狂只不过一介白丁,又如何能明白当年的一切?

    靖难之役时,李公公已然被调到花房当差,早已不在黄潮身边伺候,因而他也不清楚燕军攻破南京城那日敬太妃黄潮到底去了何处,故而郁且狂也无法从他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想到长寿宫一切如旧,而姑姑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看着当年在长寿宫伺候过姑姑的李公公,郁且狂的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悲凉。他想到了“物是人非”这个词,又想起了宋朝时林外在《洞仙歌》里写的那句词:古往今来,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想到这里时,郁且狂不由得感叹古人诚不欺我:想苍茫天地,确实唯有江山不老,物是人非则是常态。

    但郁且狂知道情绪最易被感染,尤其是悲伤之情,他不想破坏朱云怡和李公公久别重逢的喜悦,故而便把那阵哀伤悲凉之情深深藏在心底,未曾将其表现在脸上。

    郁且狂本就善于伪装和隐藏,只要他有意为之,他人便很难看穿他的心事。有时他脸上笑嘻嘻的,内心的伤痛却早已泛滥成灾;有时即便他内心深处再怎么开心,亦能丝毫不表现在脸上,甚至还能以哀伤之情面对他人。因而在他的刻意隐藏下,朱云怡、李公公、青黛、蓝雪和紫苏都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前前后后大约说了半个时辰后,李公公心满意足地回花房了。

    等李公公离开后,朱云怡便开始插花了。

    朱云怡先是把这些菊花修剪来出来,然后又将其中几枝插进一个双耳瓶里,之后又一次对其进行修剪,最后从房间里找了一块差不多比那个双耳瓶大一倍的太湖石,放在整个插花后面作为装饰,如此一来这个太湖石便成了此插花的背景。而后她又在太湖石的石缝里插了一朵体型略小的菊花,这样一来整个插花与太湖石互为点缀、相互装饰,既让那瓶插花多了一丝古朴自然之感,又给太湖石增了几分生动灵趣的生命之姿。那朵石缝里的小花更是画龙点睛,使得整个太湖石变得活泼灵动起来,又与双耳瓶里插着的菊花相互映衬,使人看了便觉心情愉悦。

    先前看朱云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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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花时,郁且狂表面上虽然毫无波澜,但内心却早已因为思念姑姑而波澜起伏。然而见了朱云怡最后的插花成品后,郁且狂的心突然宁静了不少:美丽的插花让他感觉心情愉悦,而愉悦的心情也让他的内心慢慢宁静了下来。

    一块太湖石、一个双耳瓶,再加几多菊花,本是毫无联系的东西,然而经过朱云怡的匠心独运与巧妙搭配,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突然变成了一件极具美感的艺术品,让人观之即感受到美和愉悦的神奇之物。

    屋子里还有一瓶腊梅,腊梅香气浓郁,完全盖过了菊花的清香。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插花,闻着浓郁芬芳的腊梅清香,郁且狂觉得如在梦里一般。他对花道所有极为有限,以前只道所谓花道不过是所谓的文人雅士附庸风雅而已,而今才明白自己以前多么可笑。花者陶冶性情、愉悦身心,这是大部分凡夫俗子都没能具备的获得快乐的能力,却被这群凡夫俗子反复嘲笑。以前他也见过朱云怡插花,只不过那时他心情愉悦,因而不知插花可以使人愉悦。直到此次以悲伤的心情看朱云怡插花,最后又被最终的成品所惊艳,郁且狂才明白何谓“美的享受”,于是他由衷地赞道:“先前在下坐井观天,还道所谓花道不过附庸风雅而已,而今方知大错特错,亦知不该以己度人。”

    朱云怡没把李公公送来的菊花都用完,于是她让蓝雪把剩下的菊花养在桶里,好供自己日后插花。听了郁且狂的话后,她便笑着答道:“有人说琴者医心、花者医肝,想来花道之所以医肝,便在于其能愉悦人心,不至于肝气郁结,给人以美感与美的享受,让人保持心情愉悦吧。譬如花道讲究‘虽为人作,宛若天开’,既要宛若天开,便少不了对静、雅、美、真、和的追求,既要追求静、雅、美、真、和,便少不得以无杂念之心去探寻生活之美,更少不得‘天、地、人’三者的和谐统一。长久以往,插花之人也更容易发现生活中点滴的美好,内心也能更加平静安和。”

    郁且狂一边听着朱云怡的话,一边拼命地点头,觉得朱云怡说得确实极有道理,更为之前自己以蜩与学鸠之眼界嘲笑他人鹏翔万里之壮举的过往而感到羞愧不已。

    于是郁且狂又向朱云怡请教了很多关于花道的知识,朱云怡极为耐心,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郁且狂感觉获益极多。

    请教得差不多之后,郁且狂对朱云怡说想要去长寿宫看看。

    虽说此时郁且狂悲伤的心情早已平复,但既然已来到南京皇宫,若是不到姑姑当年居住的长寿宫看看,郁且狂是不会甘心的。

    朱云怡知道郁且狂的心意,便决定陪他到长寿宫看看。

    长寿宫一切如旧,只是里里外外不再摆满菊花。同时随着皇上迁都北京,这里亦不再有后妃居住。郁且狂先来到当年自己居住的房里,而后又来到姑姑的房里。虽说长寿宫的外表并未改变,但经过永乐一朝,这里早已该换主人,因而房内的摆设早已和二十多年前黄潮为敬妃和敬太妃时不一样。

    故地重游,郁且狂又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姑姑,想起了幼年在皇宫的时光……

    置身长寿宫里,郁且狂的内心再次开始感慨物是人非。因为此时朱云怡不再开心地和李公公交谈,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事。

    眼尖的朱云怡很快注意到了郁且狂情绪的变化,她知道郁且狂想起了往事,因而引起了感慨。虽说触景伤情在所难免,但看到郁且狂脸上的哀伤之情,朱云怡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朱云怡明白整个南京皇宫对郁且狂而言都是故地,故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而她又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为了不让郁且狂在触景伤情,朱云怡决定想办法让郁且狂开心。

    思虑良久后,朱云怡突然想起了当年御膳房的刘嬷嬷教过自己用菊花做一大桌美食,刚好李公公送来的菊花还有剩余,而这些菊花又都是可以食用的,于是她立即想到了一个法子:往往美食最容易让人忘记烦恼,那么自己便给郁且狂做一桌美食,让他在美味的裹挟间暂时忘了烦恼。

    至于是何美食,朱云怡想到了适才李公公送来的菊花:她决定用菊花来煮火锅,做个色香味俱佳的菊花暖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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