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客栈的路上,徐云怡一直在回想发生在方府的一切。
她不明白为何方入骨对自己的态度会有那么大的转变,不明白郁且痕为何会和自己长得如此相似,更不明白郁且狂和郁且痕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回到客栈后,徐云怡立即让钟叔派人去打听郁且狂和郁且痕的真实身份。
知道郁且狂是家住应天府,有一个哥哥郁且镛,还有一个弟弟郁且痕,父亲是个富豪这些消息后,打听他们的真实身份会更容易些。
“郁相公来自应天府,还听方入骨说他家里极为富裕。郁氏、应天府、富家大室,小姐难道不觉得熟悉吗?”钟叔问道。
“你是说应天府郁氏?”徐云怡反问钟叔。
“正是!”钟叔答道:“当年皇上还未迁都北平,属下还在应天府办事,那时郁氏的名头可响得很呐。”
徐云怡点了点头,答道:“迁都之后,有人称陪都应天府为南京,称京师顺天府为北京。居于南京之时,虽在高墙院内,却也听过秦淮河畔郁氏的传言,说郁家家财万贯,是南京数一数二的富家巨室。”
“正是!”
徐云怡又问道:“你是说郁且狂和郁且痕来自郁家?”
“未查明之前,属下不敢妄下结论。只是他俩既是南京人氏,家中又极为富裕,同时又是姓郁,所以属下才会有所怀疑。”
虽然心里怀疑,但也只是怀疑而已,不一定就是事实,于是徐云怡便吩咐钟叔尽快派人去调查郁氏兄弟的身份。
荀叔领命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竹沥姑姑也带着紫苏、紫菀、紫珠三个小丫鬟回来了。在得知了徐云怡在方府的经历后,竹沥姑姑也感觉很疑惑。
紫珠倒是个伶俐丫头,她怕徐云怡渴了,便给徐云怡泡了一杯六安瓜片。
“说了这么久,想必小姐也渴了,喝几口六安瓜片解解乏吧。”泡好茶后,紫珠恭恭敬敬地将其递给了徐云怡。
徐云怡品了一口,觉得虽没自己亲自泡的有韵味,但对于紫珠这个对茶懂得不多的小丫鬟而言,泡得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六安瓜片于谷雨前后十天之内采摘,只取二、三叶,品之鲜醇清香,的确不错。”徐云怡赞道。她是个爱茶之人,只要品上一口好茶,便能将时间所有的烦心事抛诸脑后。
“正是呢!六安瓜片产于大江以北,以谷雨前后采摘最佳,若到梅雨时期,其品质就会大打折扣。唐时称其为‘庐州六安茶’,当时已为茶客所爱,李白就曾写诗赞曰‘扬子江中水,齐云顶上茶’。这六安瓜片既可清热除燥,又能清心明目,小姐最近劳心伤神,不妨多喝几杯。”紫珠答道。
虽然紫珠伺候自己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徐云怡一直只把竹沥姑姑、朱砂和青黛视为心腹,并未过多在意紫苏、紫菀、紫珠这三个小丫鬟,如今骤然听到她对茶有所了解,徐云怡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紫珠伺候我也有些时候了,是我不识千里马,以前只知你略微懂些茶道,不曾想竟如此精于茶艺。”徐云怡喝了一口紫珠泡的六安瓜片,缓缓说道。
紫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立即笑着说道:“在服侍小姐之前,奴婢曾在江南伺候过另外一个主子。他平时劳心焦思,常用六安瓜片解乏,因此奴婢也对此茶有所了解。奴婢不过是在鲁班面前班门弄斧罢了,可称不上什么千里马,虽对六安瓜片有些粗浅了解,但若说到普洱、龙井、碧螺春、铁观音之类的,奴婢可就一问三不知了。”
徐云怡觉得紫珠倒是很会讲话。
“虽说小姐最爱君山银针、云南普洱和西湖龙井,并不偏爱六安瓜片,但她爱茶如命,每月都要品品不同茶类。我性格急躁,最不耐烦烹茶这样的耐心活儿。如今既然发现你会泡六安瓜片,那以后每每小姐要喝六安瓜片时,自然多了你一份差事。”青黛笑着说道。
紫珠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答道:“青黛姐姐严重了,伺候小姐乃分内之事,奴婢定会尽心竭力。”
又喝了一口茶后,徐云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问一旁的的竹沥姑姑:“听说在洪武年间,黄湜黄大人有两个妹妹,姐姐名叫黄潮,妹妹名叫黄汐。黄潮入宫后,受封为敬妃,成为太祖晚年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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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宠的妃子。但黄汐却成为秦淮河畔郁氏的妾室,虽说郁家公子也用八抬大轿将其娶入门中,但因为他早有发妻,所以黄汐只能为妾。不知这个传言是否为真?”
“确有其事!”竹沥姑姑答道:“那是洪武二十五年的事儿了!那时奴婢还在北平伺候先夫人,虽说北京与南京相隔万里,但奴婢也听先夫人说起过此事。只是本朝重农抑商,当时黄湜大人官至太常寺卿,伴读东宫,黄小姐身份贵重,不知为何会看上地位低下的商人?即使他们真心相爱,但又怎么只会做一个卑微的妾室?”
徐云怡也感到很奇怪,于是她继续问道:“后来呢?”
竹沥姑姑惋惜地答道:“也是红颜薄命,嫁入郁府的第二年,也即洪武二十六年,黄小姐便因难产而香消玉殒了。”
徐云怡“啊”了一声,不禁为黄汐感到伤心。
伤感了一会儿之后,徐云怡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孩子呢?”
竹沥姑姑叹了口气:“听说那次难产,母子俱损。”
徐云怡又“啊”了一声,想起母子俱损的悲剧,她的内心不甚伤感。
“黄小姐难产后,我便再没听到过方府的消息。后来皇上起兵靖难,黄家被诛九族,之后关于黄氏兄妹的消息便越来越少了。因为黄小姐早已逝世,皇上暂时没想起郁府和黄家还有姻亲关系,先皇后不愿皇上多造杀孽,也没提醒皇上还是郁府没被抄家,故而郁府也有幸躲过一劫。”竹沥姑姑回想着尽三十年来的往事:“哎,虽是短短三十载,却如同沧海桑田一般,想来如今也没多少人会记得他们了。”
徐云怡感觉自己的怀疑越来越有道理了——郁且狂和郁且痕可能真的来自南京郁氏,否则他们怎会认识远在西南的方入骨?黄青鸳是黄氏后人,虽然黄汐是妾,但郁家和黄家也可称得上是姻亲。正因为这层关系,郁氏兄弟才会和方入骨师徒三人相识。
“那么敬妃呢?听说南京城破后,她便神秘消失了?”徐云怡突然想起了黄潮。
竹沥姑姑又开始回忆往事了:“太祖崇拜黄巢,因‘黄潮’与‘黄巢’语音相同,又逢在马皇后去世,太祖老来寂寞,故而黄潮入宫后即被封为‘敬妃’,在洪武晚年可谓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太祖驾崩后,孝愍皇帝尊敬妃为敬太妃,居长寿宫。建文四年,皇上攻破南京,奉天殿被烧毁,孝愍皇帝下落不明,敬太妃也不知所踪,也不知是生是死。”
徐云怡只知道建文帝在靖难之役中下落不明,二十年来皇上也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至于敬太妃,徐云怡知道的仅仅是她在洪武晚年非常受宠,却没听过她在太祖驾崩后的状况。
敬妃,洪武晚年的绝世红颜,深受太祖宠爱。
纵使再怎么受宠,随着一把大火,那个当年宠冠六宫的女人也被人遗忘在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中。
虽然不甚感慨,但黄汐终究已经香消玉殒,黄潮也不知生死,至于黄家,或许除了黄青鸳外再也没人活在这世上了,徐云怡只得感慨世事无常。
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发了一会儿呆后,徐云怡感到有些困意,便回房间睡了。
木樨坞的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去芙蓉浦了。
清平卫到芙蓉浦相隔千里,从遥远的西南到东南,一路上花费了很多时间。
因为在家里压力很大,出来一趟也很不容易,徐云怡又是一个喜欢游玩之人,所以虽然一直在赶路,徐云怡却只当做是游山玩水。
随着一路向东,秋意也越来越浓。
到苏州府那天已是九月初八,几辆马车缓缓驶过小河畔的青石板大街,车里坐着的正是徐云怡等人。
“早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虽然十七岁前一直住在南京,但却无缘来到苏州府。于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间闻着满城桂子清香,倒真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徐云怡掀开车帘,认真欣赏着帘外的美景。
竹沥姑姑和徐云怡坐在一辆马车里,听了徐云怡的话,她笑着答道:“自从十岁那年读了唐人杜荀鹤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后,小姐便开始对姑苏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苏州府,小姐可以开开心心地玩一玩了!”
徐云怡是个喜好游玩之人,但因为身份限制,她很难走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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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门。如今终于到了梦想已久的苏州府,徐云怡开心地像个得到奖励的小孩子。
“小姐最喜喝茶,好不容易来趟江南,倒可买些碧螺春、雀舌、云雾茶回去。苏州桂花满城,也可买些桂花茶。茉莉花理气止痛、温中和胃、消肿解毒,最适宜夏日里饮用,奴婢也差人去买些回来。”竹沥姑姑看着开心的徐云怡,一脸慈祥地答道。
在竹沥姑姑眼里,徐云怡始终是个孩子,即使她已经二十岁了。
荀叔已经找好了客栈!客栈靠河,推开窗便可看满城高低起伏的黑色屋顶。
因为路途劳累,徐云怡准备休息会儿。正准备躺下时,紫菀突然进来了,说是钟叔求见。
“小姐,郁氏兄弟的真实身份打听到了!”进入房间后,钟叔对徐云怡说道。
“真是南京郁氏?”徐云怡问道。
钟叔点了点头,答道:“小姐猜得不错!”
接着钟叔将南京郁氏的详细信息一一向徐云怡做了禀告。洪武元年,随着大明王朝的建立,南京郁氏的先祖郁发财靠着岳父在前元积累的财产在应天府建立起自己的第一家绸缎铺,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使得郁家成为应天府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家。郁发财有两个儿子,哥哥名叫郁万贯,弟弟名叫郁富国,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之意。其实郁家虽然富裕,但所谓的“家缠万贯、富可敌国”却夸张得很。洪武二十年,郁万贯娶瓷器商之女王氏为妻,第二年生子郁且镛。洪武二十五年,纳时任太常寺卿黄湜之妹黄汐为妾,同年还纳了另外一个妾室吴氏。第二年黄汐难产而死,母子俱损;吴氏生下次子郁且狂后,也因血崩而死。建文三年,纳戏子杨氏为妾,永乐元年生幼子郁且痕,第二年因病而亡。永乐二年,嫡妻王氏生下幼女郁且漫,然而第二年郁且漫却被人偷走,王氏受到打击,自此一病不起直至一命呜呼。郁且漫才一岁就被人偷走,从此不知所踪。
听钟叔说了这么多,徐云怡突然想起郁发财还有个儿子郁富国,于是他又问起了郁富国的情况。
郁富国的故事可没郁万贯那么丰富,洪武二十五年,即郁万贯纳黄汐为妾的那年,郁富国壮年而逝,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徐云怡奇怪地问道。
“正是!”钟叔答道:“但据说是被人所杀?”
“被人所杀?”徐云怡感觉有些惊奇。
钟叔表现得有些愧疚:“兄弟们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但因为时代久远,也很难打听到其它的消息。”
对于钟叔打探消息的能力,徐云怡一向是信得过的,如果连他都打听不到,那说明确实很难打探。
打听了郁万贯和郁富国的消息后,徐云怡又问起来郁且镛、郁且狂、郁且痕兄弟几个。
据钟叔的消息,郁且镛是嫡长子,娶南京雨花楼严老板之女严无珠为妻,雨花楼位于秦淮河畔,是一家江南风味的酒楼。严无珠本是郁且狂的恋人,但因为郁且狂生性疏狂,又因为是庶出,所以不为郁万贯所喜。后来严无珠移情别恋,竟成为郁且狂的亲哥哥郁且镛的妻子,她也从郁且狂的恋人变成了大嫂。自此之后,郁且狂性格更加乖僻,也越来越喜欢借酒浇愁。因为在家里缺乏容身之地,郁且狂常常选择云游四海。
至于郁且痕,他是幼弟,本该深受宠爱。但郁万贯是个十分讲究嫡庶之别的人,所以即使郁且痕精明能干,郁万贯也始终未曾过多在意过这个庶子。久而久之,郁且痕的性格开始变得扭曲,他狠毒无情,做事不择手段,虽然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郁且镛虽然身为嫡长子,但因为自身庸碌无能,常常被父亲责骂。于时三兄弟中,他是最无能的一个,本该最不受郁万贯待见,可他偏偏就是嫡长子,而且还是郁府唯一的嫡子。
三兄弟的性格各不相同——大哥郁且镛平庸无为,二哥郁且狂疏狂不羁,三弟郁且痕心狠手辣。但三兄弟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时常抑郁寡欢。郁且镛因为父亲的责骂、自己的平庸、弟弟的赶超而抑郁寡欢;郁且狂因为父亲的冷淡、恋人的离开、府里的争斗和亲情的淡薄而抑郁寡欢;郁且痕因为自己的出身、父亲的偏心而抑郁寡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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