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的青峰直插云霄,逼眼的苍翠之色茫茫铺开,一川风云延绵不绝地在峡谷上流走,像是一串流淌着的音符。船逆水而上,行驶有些缓慢,高大的山障和渺渺的白云把这艘大江中的小船反衬得异常渺小。急流的江水猛烈拍打着江岸的岩石,轰隆隆作响,溅起的浪花回旋在半空中,让人有种随时都会湮灭在江涛中的感觉。继先矗立在船头,向前方的江谷深处望去。
“继先,我们马上就出巫峡,前面快到夔州了。”丁依卿从船舱中钻出来对继先道。
“我们已经行了四日水路,估计还得四日才能到达酉州,这样一来一回就要耽误许多事日。”继先思虑深长。
林清溪道:“回酉州路途遥远,水路艰险难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也用不着太担心,时间应该充足。”
船在江上又行了一日,也不知行到了什么时候,众人有些乏倦,依着船舷睡着了。忽然,前方的峡谷敞开了,变得开阔明朗,两岸的山峰由高峻变得低缓舒张,一道斜阳从船头射进舱内,正好照在继先脸上,继先被刺的揉了揉眼睛,向舱外望去,忽见江面开阔,不由得心中豁朗许多,“你们看,咱们已经过了峡江。”
林清溪看了眼江岸,“想不到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看来我们是真的累坏了。”
“你们快看!那是哪里?”吕星宇忽然看到前方的江面旁出现一处绿树葱茏的半岛,指着江岛向大家道。
众人齐把目光投去,继先觉得甚是熟悉,仔细一想,忙道:“那不是玉印山吗?那年我随吕文德入川抗击蒙古,在涪州江面与火尼赤大战,遭炮弹击伤落入江中,被路过的莫姐姐和吴姐姐送到玉印山疗治。”
林清溪不禁惊讶道:“居然还有此事?”然后又奇道:“张天松是个十分怪癖的人,从不跟外人往来,他能给你治病实在不可思议。”
“谁?张天松?他在那里?”丁依卿一听林清溪说及此人,忙问道。
继先见他神情紧张,隐隐约约想起了当年满溪春无意间提起的事,知道丁依卿是张天松的徒弟,却又想不起什么原因致使张天松隐居不出,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愿意再见了。继先问丁依卿:“丁大哥,张天松是你的师父,你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踪迹吗?”
丁依卿道:“自榕树林之战后,我们师兄弟三人便与师父失去联系,到处找不到他的身影。林姑娘刚才说我师父救过你,是真的吗?他在哪里?”
当时登岛的众人曾答应张天松不向外人透露自己的住处,知道张天松隐居多年不见外人,必然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过又想丁依卿是他的徒弟,寻师多年,现在张天松就在眼前,若不告诉他绝非朋友之道,便道:“丁大哥,我若告诉你他的住所,你须得保证不向外人泄露。”
丁依卿道:“你果然知道我师父所在。你放心,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
继先便让船夫转帆,向岸边的玉印山停靠,“丁大哥,你师父就在玉印山上。”
说话间,船靠岛了,众人下船。吕星宇向登岛的山路望了一眼,见绿树葱茏,甚是隐秘,对丁依卿打趣道:“三哥,你师父舍弃你们跑到这个岛子上不见外人,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丁依卿顿时严肃道:“四弟莫要胡说,师父性格怪癖,容不得旁人对他妄加评论,若是被他听到你刚才的话,恐怕我们上不了岛。”
“这么厉害!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行吧。”吕星宇嬉笑道。
“张先生!有人吗?”继先等人来到岛上的小院外,见四周寂静无人,院内鸦雀无声,只有一架草药摆在院内晾晒,但并不敢直接进去,站在院门外轻轻喊了一声。
林清溪见许久无人回应,问道:“他不会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林姑娘睁大眼睛瞅瞅,院内还晒着草药呢,肯定有人在。”吕星宇道。
丁依卿见吕星宇对林清溪说话冒失,便道:“四弟,休要这样说话。”然后朝里面又喊了一声,“师父,在吗?”
“算了算了,咱们先进去等着,说不定他出去了,一会会回来了。”吕星宇不耐烦道,上前便要推门进去。
继先一把拉住他,“吕大哥不可,张老先生最忌生人,我们今日无故登岛,若是再擅自进入他的院中,他必会生气。”
“现在怎么办?”林清溪问道。
继先欲征求丁依卿的意见,丁依卿道:“就在这里等一会,应该要不了多久的。”
众人只得依他。
日头已经沉没在江岸的远山处,江风吹来,带着一股清凉的湿气,天上还有几只未归巢的江鸥在盘旋,像是要在夜晚安息前搜寻一点最后的食物,飞着飞着便消失在淡淡的余晖中。
继先等人坐在门外的树下,仍不见张天松回来,林清溪不禁打了个冷颤,站起身向周围看了看,心情有些焦急,“继先,咱们时间不多,若是再耽误事日,怕会误了大事。”
继先刚要说话,却听得山路下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继而便有脚步声仄仄传来。丁依卿忙起身整整衣冠,猜想一定是张天松回来了。众人正在立身恭候,却见一个硕壮大汉提着大刀醉醺醺走过来,众人不禁愣住了,再仔细一看,继先惊喜道:“龙大哥,怎么是你?”
丁依卿和吕星宇也认得他,他正是雪玉派掌门龙震元。
龙震元打了个哆嗦,呛出一口酒气,定眼一瞅,“哎呀!这不是继先兄弟吗?你啥时候来的?”
继先道:“龙大哥从哪里来?我还以为是张先生呢。”
“怎么?你们没见到怪老头?”龙震元奇道。
丁依卿道:“师父脾气怪异,我们不敢擅自进院,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呢。”
龙震元大惊,“什么?你们来多久了?”
继先见他神情大变,奇道:“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了?”
龙震元忙道:“坏了坏了!赶紧进去,我中午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子估计又严重了。”
龙震元借着酒劲似疯若癫地说着,一把拉开院门,向继先等人道:“快进去救人,不然要坏大事。”
继先等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慌慌张张跟着他跑进去。
一推房门,龙震元跑到床前,喊道:“怪老头!怪老头!”
只见张天松趟在床上没有回应,半只手耷拉在床沿上,整张脸苍白僵硬,继先一看便知道他定受了重伤。
丁依卿见到师父,又惊又喜,然而却是这番场景,又忧又急,忙问道:“龙掌门,我师父怎么了?”
龙震元此时已经酒醒大半,“他中了一种剧毒,我也搞不清是什么毒,赶紧救人。”
吕星宇挤到最前面,向众人借开位置,“让我来看看。”
丁依卿立刻退开一步,“对对!四弟最善解毒,快看看。”
吕星宇扒开张天松的衣襟,见胸膛处有一块巴掌大的紫红痕迹,便向龙震元问道:“他什么时候中的毒?”
“已有三日。”龙震元道。
吕星宇又问:“之前可有呓语症状?”
龙震元回想一下,道:“好像有。”
吕星宇摇头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他中的乃是龙花之毒,此毒剧是一种慢性剧毒,不会立即要人命,但却会缓缓渗入体内五脏六腑,毒性日日加剧,最终由胸膛向全身红肿溃烂而亡。”
众人无不惊惧,丁依卿道:“如何解毒?”
吕星宇道:“要解此毒,非龙舌草别无他法。”
继先道:“龙舌草并不难找。”
吕星宇摇头道:“不,得是天河谷中瘴树林下的伏龙溪边所长的龙舌草才行,天河谷中遍布各种矿藏,那里的龙舌草大多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所长,吸收了谷中精华,终年在瘴气下涵养,能驱百毒。”
林清溪问道:“天河谷在何处?”
吕星宇道:“播州,此毒发作期限为七天,一旦发作,三日内必亡。”
“这么远怎么来得及?”众人惊道。
正在大家犯难之时,丁依卿忽然道:“我两位师兄隐居播州多年,专以采药行医为业,他们必知此草。”
继先喜道:“对对对!大先生和二先生一定会有龙舌草,不过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丁依卿道:“我知道,我去找,两日之内我必回来。”然后托众人照顾张天松,便找二冉寻药去了。
不提丁依卿如何寻找二冉经过,丁依卿走后,众人陪着张天松艰难支撑着,两日后,丁依卿果然带着龙舌草回来了,众人喜出望外。
继先忙道:“何处寻到你师兄的?”
丁依卿把药交给吕星宇,“四弟,快把药拿去救我师父。”又向继先道:“二位师兄让我保守秘密,继先就别问了。”
继先道:“两位先生有意归隐,自然不想让外人知道去处,我自当不必追问。”
吕星宇取一部分龙舌草放进张天松常用的药罐中熬制,又配上自身携带的一副药,熬成一碗汤药给张天松喂下,道:“剩下的龙舌草分三剂熬制喂服,再配上我的这幅药剂一块服用,三日后便可痊愈。”
大家按照吕星宇的吩咐,日日熬药给张天松服用,三日后真的解毒痊愈了。
这日,龙震元帮张天松在山上的清风亭设宴答谢继先等人,张天松得吕星宇解救,基本痊愈。这几日,丁依卿为张天松没少苦熬,看到张天松日渐痊愈,心中一点也不觉得累。继先却急切想知道张天松到底为何中毒。
众人来到清风亭就坐,张天松向众人作揖答谢道:“老夫这条命险些丧于歹人之手,多亏诸位相救,不胜感激,略备薄酒为谢。”
龙震元向众人笑道:“我这是头一次听到怪老头说话这么客气,倒不习惯了,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张天松略显尴尬道:“老夫之前待人确实太过苛刻,哎!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继先道:“张先生言过了。不知先生是中何人之毒?”
丁依卿也忙道:“师父,那人用毒好生歹毒,若不是四弟在此,恐怕师父命将不保。”
张天松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位自己的徒弟,特意转眼看了下,却见丁依卿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感慨万分,于是道:“依卿呀,哎!”张天松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丁依卿看出张天松必有难言之隐,委婉道:“师父一人在这里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和二位师兄都很挂念你。”丁依卿停顿片刻,一句话在嗓子眼憋住,反反复复想要吐出,却怕会戳痛张天松心底的隐伤,纠结了好半晌,终于吐口道:“师父,你当年为什么跟我们不辞而别,销声匿迹了呢?”
张天松一杯酒端了半日未下肚,被这句话一问,脸色僵住了,放下酒杯,环视众人,神情凝重而惨淡地自我嘲笑下,十分不情愿道:“依卿呀!我不配做你们的师父,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转眼又对林清溪道:“这位是桃源派的卸花剑吧?”
林清溪道:“我就是林清溪。”
张天松向林清溪深深鞠了一躬,“老夫愧对桃源派!”
林清溪连忙起身,不知所措,“张先生这是何故?”
张天松道:“林姑娘请坐下。”
林清溪一脸茫然坐下来,心中疑惑不解。继先是局外人,不便插话。
丁依卿扶张天松坐下,“师父,你不必太激动,慢慢说。”
张天松平复一下心情,目光静止了,脑海中闪现出多年前的旧事,“当年我与金佛派的缘了大师为故交,我擅长各种奇门异术,曾经研制出一种威力很猛的火药,胜于普通火药数倍,本想献给四川制置使彭大雅抗蒙所用,不料后来发生变故。”
继先问道:“莫不是被人窃取了配方?”
张天松道:“你说对了一半。那配方是我受人蒙骗,拱手送人了。”
众人无不惊讶。
丁依卿追问道:“受谁所骗?”
张天松道:“依卿呀,还记得当年我有一次命你去重庆给彭大雅送密信,又让你师兄半路喊你折回的事吗?”
丁依卿道:“记得,我当时虽有疑惑,但也没问明原由。”
张天松摇头苦笑道:“我是不应该把你喊回来的,若是当时你将那封密信送走,便不会有后来之事了。”
吕星宇听得入迷,急道:“哎呀!真麻烦,大家就别问那么多了,让张先生一口气说完,东拉西扯好啰嗦!”
张天松便接着道:“那封信正是火药配方,我要送给重庆守军。恰恰在信刚送走,缘了来找我,他知道我一直在研究火药,便问我情况,我把事情告诉他,他看了下配方,说若在里面加上一种矿料能将火药威力提高三成,我一听大喜,便问他添加什么矿料,他说此物只有金佛山才有,容他将配方带回去一试。又说现在静隐师太正召集川中各派到成都与陇西四刀比武,等他先去了成都回来后在尝试配方。于是我就信以为真,将依卿喊回来,想着等新配方治好后再给彭大雅将军送去,哪知却中了缘了这个贼和尚的当。”
继先道:“缘了早已暗中投靠蒙古,我曾经遭他暗算被投进金佛洞洞底,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我在洞低发现了乔芳全的尸骨和《曲江流觞图》。”
林清溪惊讶道:“什么?《曲江流觞图》居然在金佛洞中,怪不得陈九鼎极力否认他藏有此图。不过照此看来,乔芳全必定也是被缘了害死的。”
张天松叹了口气,“没想到缘了居然这么恶毒!他拿了我的火药配方立即让陇西四刀献给蒙古,并且在成都城外的榕树林下用火药偷袭大胜而归的桃源派,致使静隐师太当场丧命,余下众人损失惨重。”
林清溪听至此,痛心疾首道:“先生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不非先生的错,先生何必自责多年?”
张天松道:“单若至此倒也罢了,关键是火药配方到了蒙古军手中,他们立即用来攻城,数十座坚固城池很快便被摧毁,落入敌手,这都是我的罪过呀!我无颜再见世人。”
众人沉默良久。
继先劝道:“可是事情已然这样,就算先生自责也无济于事,我觉得你不应该因此而隐居不出,既然祸端出自你手,你就应该出来想办法解决才对。”
张天松道,“我也曾这样想过,终究是不敢面对世人呀。后来渐渐想通了,便想出去做些事,于是前些日子打算去重庆,谁知半路上遇到了缘了,我与他大打出手,未分胜负。他便向我赔罪,说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受人蛊惑做了错事,现在想痛改前非,我见他像是真心诚意,便有所动,他又请我吃酒,说一起去重庆效力,不料他在酒中下了毒。后来之事我便不知了。”
“后来恰好我路过那个酒馆,见到他中毒昏死过去便把他救回来了。”龙震元补充道。
“原来如此,这个缘了真是可恶至极。”继先恨道。
林清溪道:“事情既已明了,我们不如打上金佛山,宰了那个贼和尚。”
继先思量道:“先不忙,缘了是跑不掉的,我们还是先办眼前的事。”
张天松又端起酒杯,“先喝了这杯答谢酒再谈不迟。”
众人举杯饮尽。
张天松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来到玉印山了?”
继先道:“我们要去大酉山,途径于此,想到当年先生救命之恩,便有意来此拜谢。”
忽然继先想起当年越州城外桃花溪畔与李云水的对话,李云水曾说过,若想知道桃源派根底可向张天松询问,看来李云水是知道张天松隐居于此的。关于剑经和剑阵等诸多事情渊源,桃源派和九华派都不清楚,继先心想何不趁此向张天松一问究竟,便道:“张先生,你可否认识李云水?”
张天松忽然神色紧张,“你怎么知道此人?”
继先微笑道:“曾得机缘在越州城外相遇,并赠我《云水剑》剑谱,他说你可解我心中疑惑。”
张天松问道:“你心中有何疑惑?”
“桃源派和九华派的渊源。”继先道。
张天松起身踟蹰下,转身直视继先,深思诡异道:“我若说不知道呢?”
继先静静回道:“先生必知道,然而先生若不愿说,继先也不强求。”
张天松眼神像是回思旧事,继而一笑,长望江心,良久方叹道:“也罢!倒也没什么,只是无意去揭前人旧事罢了。”于是娓娓道:“五代末,《兰亭序》一摹本落入蜀主孟昶手中,孟昶文采超群,能舞善画,喜爱剑法,并深得《兰亭序》意旨,他和宠妃一代舞妓李艳娘亲绘《曲江流觞图》,李艳娘善舞剑,孟昶揉合贴中神意创制成《云飞花绽》一舞,与李艳娘同舞,名动诸国。宋灭后蜀时,李艳娘不愿去汴京,带着《曲江流觞图》和《云飞花绽》舞避世于灌江口,日日研究剑法,终于大成,修成《桃花飞云剑》,以斩断万千春红之意代替亡国之痛,并将《曲江流觞图》中的会酒演化成会剑之意,以寄托与孟昶舞剑之思念。后来李艳娘发动李顺和王小波起义,被镇压后,她率人马逃到大酉山隐居,李艳娘收有三个徒弟,涪州江风清、酉州付清音和阮明坤夫妻,李艳娘带领三人在《曲江流觞图》的基础上创制出《清风剑》和《云水剑》,然后将二者整合成一代神功阵法——桃花飞云剑阵,李艳娘又呕心写出剑经《繁花经》,心力耗尽而亡。随后,江风清与付清音夫妻为争夺剑阵的继承权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江风清自知斗不过付清音夫妻,便离开大酉山,在涪州明月山开创明月门,自此,《曲江流觞图》不知所踪,付清音认定是江风清偷走了该图。后来付清音夫妻凭借记忆将阵法招式刻于大酉山伏羲洞中,不过只得其大概要领。十数年后,付清音和阮明坤二人因性格不合,阮明坤一气之下将剑经和《云水剑》剑谱带走不归。付清音恼恨异常,出家为尼,在大酉山开创桃源派;再后来,阮明坤竟在九华山削发为僧,开创九华派,那剑经便一直存于九华派。”
众人听言无不感慨。
张天松又道:“其实阮明坤只是负气出走,想让付清音请他回山,杀杀她平日任性霸道的气焰,哪知付清音脾气太大,根本不肯低头,竟弄巧成拙。阮明坤大怒,对她失望至极,竟再也不肯回去了。后来阮明坤将《云水剑》剑谱交给李良保管,李良是李艳娘的侍从,文采和相貌世间一流,曾暗恋付清音多年,付清音和阮明坤二人皆心知肚明,付阮二人结婚后,李良便离开大酉山来到越州。至于阮明坤是怎么找到李良的,老夫就不知道了,或许阮明坤认为李良曾经钟情于付清音,必会把《云水剑》带给她。可阮明坤却偏偏又设了三个条件,过了三关方能带走剑谱,李大侠既然能得到《云水剑》,必也知道这三关是什么了。嗨!阮明坤这么做不过是有心送回却又爱惜面子罢了。”
张天松说罢不禁叹笑,又接着道:“后来的事或许李云水都告诉你了,我知道的这些也是李良告诉我的。”
林清溪叹道:“夫妻一场如同儿戏,真是可笑。”
继先这才明白原由,道:“九华派虽有剑经但无剑谱,所以无法练成剑阵。桃源派虽历经十四代传人,但没有剑经,甚至连剑法也不全,所以也不能真正练成剑阵。”
张天松道:“时过境迁,两派皆已不知剑经和剑谱分离之事,连九华派也早已不知剑经存于本派。”
吕星宇忽然突发奇想道:“张先生,两派数百年的老底子你都知道,真是神人呐!敢问你和两派是什么关系?李良为什么会告诉你?”
这一问确实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众人齐把目光盯住张天松,等待他的回复。
张天松见众人这般好奇,笑道:“看来你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吧,说了又有何妨,林姑娘,敢问你师父脖子上是否一直挂着一川梨木珠串?”
林清溪回忆道:“不错,师父十分钟爱这串佛珠,从未戴过其他佛珠。”
张天松道:“你错了,那不是佛珠,是我送给你师父的定情之物,名叫印心珠。”
众人无不惊讶。
张天松接着道:“其实我也是桃源派的人,当年我们师姐弟四人随师父闯荡天涯,二位师兄和师姐痴迷剑法,我却独爱奇门异术,师姐生得一幅绝世容貌,我对她很是痴迷……”
还未说完,吕星宇插话道:“又是男男女女的破事,哎!”
众人不觉一笑。
张天松停顿片刻,接着道:“可是师姐却对红尘之事从不上心,而是醉心于桃花飞云剑阵,终日迷恋其中不能自拔,我曾向她表白,但她断然拒绝,说今生只许身剑法,为求专心,绝不沾染红尘。”
继先感慨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痴迷武功之人!”
林清溪道:“当年师父在世时,日日不辍研究剑阵,从未间断。”
张天松有些黯然伤神,“后来我又数次向她表白,都被她拒绝,为了断我痴念,她竟然转玄归法,剃度为尼了,换名静隐,我伤心痛恨,便离开了大酉山。”
众人喟然。
林清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道:“师父做事果断决绝,极少考虑旁人感受,可能也是由己及人,她常训导我们要心无旁骛,不要被世间的感情羁绊迷惑。”
张天松又道:“自我离开大酉山就在也没回去过,后来听说师父为了想把掌门人传给她,害怕二位师兄不服,竟将他们二人赶到巫山。再后来我来到成都,便收了依卿为徒。”
继先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么曲折的故事,正因为张先生间接杀死的静隐师太是自己当年的爱人,所以才会这么悔恨,避而不见世人。”
张天松点点头。
不知不觉已经暮色垂垂,江风吹来,带着一阵潮湿的气息,张天松打了个冷颤。
丁依卿关切道:“师父身体初愈,难耐风寒,咱们回屋去吧。”
众人便起身下了清风亭。
次日一早,继先和林清溪向张天松告别,赶回大酉山。丁依卿不放心张天松,欲要再留几日照料他,吕星宇也留下来陪伴,说过几日后他们便去合州找张珏将军。
继先和林清溪很快便回到了大酉山,莫问津等人出迎,眼见桃花四剑再次聚齐,众人欢喜不尽。莫问津设宴招待继先,又欲将桃源派掌门让给林清溪,林清溪坚辞不受,众人一致建议仍由莫问津掌领桃源派。大家畅叙一番后,继先把去金刀门的前后经过讲明,说要尽快将桃花飞云剑阵练成。
莫问津知道继先熟知《云水剑》和《清风剑》剑法,以他的资质,能很快通读领会《繁花经》要义,便斗胆请继先带领四人练剑,道:“继先,桃花飞云剑阵中的剑法要多人合练方能达到最佳效果,但需一人为阵心,依我看,就由你为阵心,带领我们来练。”
继先难为情道:“四位姐姐都是桃源派的人,让我一个外人带领你们练恐怕不太合适,况且练剑之人需先通经书,而我并不懂《繁花经》。”
满溪春劝道:“你资智很高,《繁花经》对你来说不成问题,你就不要推辞了。”
莫问津命门人守好进出桃花源的洞口,带四人进入伏羲洞中。莫问津把《繁花经》打开,先让继先看了一遍,继先在心中默默体会。继先让林清溪四人先将两套剑法演练一遍,从中指点,四人都觉得与当日师父所教的剑法有所差异,犯了困惑。
莫问津疑道:“这两套剑法部分招式与师父教的不同,究竟哪种是正确的呢?”
林清溪通过张天松的讲述已经知道,她师父所练的剑法是刻在伏羲洞中的招式,而该招式只是付清音当年凭借记忆所刻,因此未必是完整的剑法,于是便道:“师妹,不要去想师父所教的,剑谱上的剑法才是正确的。”
继先很快便领会了剑经要义,对四人道:“我先把阵法跟四位姐姐讲一遍,一定要记住。桃花飞云剑阵阵法分为四套,每套四个招式,每一套的招式、力度皆有变化。第一套是群剑卸花,第一招名叫一枝独秀,此招为主剑出关,一展雄威;第二招是百花齐放,你们四剑并排齐出;第三招名叫天光云影,是说主剑与对方接招,群剑上下左右变换出击;第四招叫花落谁家。第二套是飞花为云,第一招为风起云开;第二招花飞花散,聚成一个中心,冲破敌阵;第三招是树稳枝遥,此招要主剑守稳,四剑时出时合变幻莫测,第四招叫云淡风清。前两套阵法绵延婉转,重在意,后两套要用力度,剑法要果断。第三套是扬花斩红,第一招破芬,第二招断春,第三招分艳,第四招碎芳;第四套是剑葬花魂,第一招落土,第二招褪红,第三招销香,第四招化尘。”
四人听后,一一点头,便练起来。
天空晴好,云山相映,虽是盛夏天气,但桃花源中十分清凉。奚清源从草堂中走出来,沿着溪流向伏羲洞而去,随手掐了一朵花把弄,来到岩壁下,抬头向上望去,高喊道:“师姐,要送水上去吗?”
半晌却不见回应,奚清源正在纳罕,忽然上面走下继先等人,奚清源急忙扔下花朵迎上去。
“还是外面光影好啊!咱们入洞有一月多了吧?”继先伸展下四肢,环顾四周云天,向林清溪等人道。
何开颜在一旁回道:“已经四十日了。”
继先道:“好快呀!”
莫问津看到奚清源迎上来,问道:“近日没什么事吧?”
奚清源回禀道:“回师父,一切安好。”
“开颜,你同清源快去准备饭菜。”莫问津吩咐道。
二人领命跑去。
满溪春道:“多亏继先在,我们才能这么快练成剑阵,要好好谢谢继先才是。”
林清溪也道:“师父毕生研磨,专心不二,也未能练成剑阵,继先为我们找回《曲江流觞图》和《云水剑》,最终完成了桃源派历代掌门人的遗愿,继先是桃源派的大恩人。”
五人在池边的桌宴旁坐下,边叙边吃,四周景色迷人,环境幽深,静水深流,继先道:“桃源派身居此处,只有山洞通往外出,远离尘世,山高谷深,水流花开,真乃世之仙境。”
莫问津自豪道:“别的不敢自夸,桃源派的景色算是一绝了,若我们守住洞口不与外界往来,谁也不会知道我们。”
继先问道:“我一直好奇,四位姐姐的名字是自己取得还是你们师父取得呢?”
满溪春奇道:“为何会有此问?”
继先笑道:“桃源派的名字自然来源于晋时的陶渊明,而四位姐姐的名字清新脱俗,飘逸天成,与陶渊明文中意趣相似。”
莫问津四人听后,相视而笑,莫问津道:“继先果然好聪慧,连这都能想到,实不相瞒,我们四人的名字都是师父取的。”
林清溪接着道:“我们桃源派的规矩,徒弟的名字均要由师父来取,并且都要跟桃源这个意境相符合。”
继先这才明白,道:“桃花源景色不俗,各位姐姐更是人如其名。”
吴处边调侃道:“承你所言,我自然是好姿色,不过依你看,我们四人谁更胜一筹?”
继先被他这一问,羞而不敢言。
莫问津语气拉长假意嗔道:“三——师——妹!”
吴处边面色羞红低下头。
莫问津继而解释道:“当然师父跟我们取名字也花了一番心思,王维曾有诗写桃花源‘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曲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便给大师姐取名清溪;谢枋得曾写‘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师父说既然怕人问津,那就莫问嘛,恰好我姓莫,就叫莫问津;书圣张旭也有一首诗,‘隐隐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世人都在寻找进入桃花源的洞口,故而张旭会问洞在哪里,但是桃花源的人却不想让人知道,何处边呢?自然也就是无处边了。”
“我姓吴,吴处边的名字是我让师父这么取的。”吴处边插话道。
莫问津又道:“满师妹的名字来自李白的一首桃花源诗,‘露暗烟浓草色新,一翻流水满溪春。可怜渔父重来访,只见桃花不见人。’”
继先听得入迷,对她们四人的名字来历回味深长,道:“一个名字便是一幅图景,真的好美,四位姐姐养在桃花源,又得一个好名字,仙气天成。”
莫问津道:“等我们用完餐,带继先在酉州走走,酉州虽然地处偏远,却风光很美,劳累这么多日,不妨休息休息,还有半月时间,我们过几日再去襄阳也来得及。”
继先道:“全听莫姐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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