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有两个没了爹的孩子曾蹲在八卦石边儿的河畔,年龄大一些的孩子说自个儿长大了一定要做个游侠儿,喝遍天下酒,走遍天下路,除尽天下恶。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则说,自己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起码要让天下人都瞧得起病。
结果十多年后,青泥河犹在,八卦石早没了,河畔倒是还有两个人,从孩童变成少年,又到愈发老成的年轻人。
陈灵舟最终没能如愿做个游侠儿,反倒是去了初雪城,成了学宫弟子,妥妥的读书人。
刘赤亭也没能如愿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而是成了一个白衣背剑的年轻游侠。
刘赤亭递出一个酒葫芦,轻声道:“怎么回来了?滕雯没跟着?”
陈灵舟接过酒葫芦,一脸诧异。
这家伙打小儿最不喜欢酒水,这一趟出门儿,成了酒鬼了?
“滕雯怕你,没敢跟来,这会儿估计在磨坊,盘算着见到你之后怎么不挨打。”
刘赤亭淡然一笑,摇头道:“怎么会,她哥帮她挨过打了。”
陈灵舟轻声道:“我娘做了准备了一桌子吃的,晚上咱俩正经喝点儿?”
刘赤亭摇摇头,“算了,我人多,先上天井山吧,安顿下来了再去看陈大娘。”
两个年轻人起身往扶舟县去,猛然间一阵清风拂面,刘赤亭又喝了一口酒,微笑道:“我带回来了个老先生,打算建个私塾,位置嘛,大致会在镇东,这样附近几个村子的孩童也能来读书。”
陈灵舟点点头,开口道:“免费的那种?”
刘赤亭摇摇头,“不会,拿的出的,自然要收,少收而已。拿不出的,即便背着一捆子柴来也行,但决不会分文不取。”
陈灵舟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心说犟驴也会转性子?要是小时候那会儿,刘赤亭但凡有本事去做这事情定然是分文不取的。
也没多说什么,陈灵舟只是轻声道:“我娘都做了,晚上过来吧,带的人再多,能把我家吃穷怎么着?本来也不富啊!”
刘赤亭笑道:“那好吧,待会儿我早些过去,帮忙做。”
陈灵舟顺着青泥河返回风泉镇,没入城,刘赤亭则是先进了扶舟县城。
刚刚入城,稼芫便牵着白小豆等在不远处。
刘赤亭轻声道:“小丫头跟我来,稼芫姐姐招呼胡夫子他们收拾东西吧,我买些东西之后咱们就回风泉镇,陈大娘家里做了饭,晚上带你们去蹭饭。”
稼芫点点头,一声姐姐叫的她开心不已,她轻声道:“沉灀是赶不上夜里的饭喽,我给了她一个月假,让她回乡看看。”
刘赤亭点点头,虽说如今返乡怕是都没人知道莫沉灀是何许人也了,但家乡总归是家乡,回了九洲,去瞧瞧也好。
“也可以传信晓风让她也回乡瞧瞧,一时半会儿我怕是走不了。”
白小豆抬头疑惑道:“为啥?”
刘赤亭伸手按住小丫头的脑袋,轻声道:“你师傅心里有一间屋子,塌了,我想把它重新修好,可能会花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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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
白小豆一本正经,拍着胸脯说道:“我帮师傅。”
好像无形之中,一个得偿所愿,一个乐于当师傅。
走了几步,白小豆忽然说道:“我能不能一直是小师妹?潇潇姐姐说,辈分小的总是受宠多一些。”
刘赤亭哈哈一笑,摇头道:“我说了可不算,要看以后还收不收徒弟呢。”
走过一间铺子,刘赤亭又倒了回去,拉着白小豆缓步走进去。
这间当铺可是刘赤亭在天井山那三年所有钱财的来处,在山上打些野物,跑来这里换钱,就是那个肥的流油的王胖子,做生意有些不地道。
刚刚进门,一个小厮便笑呵呵走过来,“呦呵!是位大侠啊!典还是当啊?”
刘赤亭转头看了看那个足足高过自个儿脖子的柜台,开口道:“我找王胖子,他人呢?”
小厮笑道:“看来是老主顾了,王掌柜一年前就转了铺子,早就不晓得去哪儿享福喽!”
刘赤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领着白小豆起身离开。
白小豆仰头询问道:“王胖子跟师傅是朋友?”
刘赤亭摇摇头,“不是朋友,只是有些事情闹不明白,想去问问他。”
白小豆哦了一声,默默记住了王胖子。
这才两年,大街上居然已经有了卖黄纸的,而且卖的极其便宜,一刀纸只五钱。谁能想到,几年前扶舟县连纸做的书都极其罕见,如今都可以做纸钱烧给先人了。
这还真要多亏了那位蔡候。
刘赤亭要了两刀纸,随后去往良酝署,买些周先生爱喝的酒水。
又买了些粮油米面,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刘赤亭领着众人返回了风泉镇。出扶舟县城之时,刘赤亭就收起了捉月。
胡潇潇疑惑道:“刘大哥为什么要把剑收起来?”
刘赤亭微微一笑,没说话,一旁的胡子川却是搭茬儿给自家闺女打了个比方。
“潇潇,咱们要是回去益州,还会说大瑶官话吗?刘公子收起佩剑,也是只想像个真正回乡的人,我估计刘公子还想过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呢。”
刘赤亭笑了笑,轻声道:“胡夫子以后叫赤亭就好了。”
不多久就到了陈灵舟家门口,有个一身绿衣的女子静静站着,老远瞧见刘赤亭时,她变得十分不安。
白小豆眨眨眼,“咦,怎么还有一条泥鳅精?”
刘赤亭抬手一个脑瓜蹦儿,“瞎说八道,这里的都是你的长辈,不能没礼数。”
白小豆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
滕雯缓缓走过来,硬着头皮开口道:“刘公子,陈姨做好了吃食,等你们好半天了。”
刘赤亭点点头,轻声道:“不必如此拘谨,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你把陈灵舟照顾的很好。”
领着众人进门,陈灵舟正端着一碟子菜走出,转头看了一眼,陈灵舟微笑道:“嚯,还好准备的够多。”
“赤亭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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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打厨房走出个妇人,围着围裙,双手都是油。
刘赤亭咧嘴一笑,轻声道:“陈大娘,回了。”妇人眼眶微红,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几步走到刘赤亭面前,手伸出去却又缩回来。
刘赤亭笑着抓住妇人的手,轻声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先生,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以后会在镇里办个私塾。那个红衣姑娘是我认的姐姐,对我极其照顾,会待一些日子。还有这个背着琴的胡姑娘,是一位很厉害的琴师。”
最后拍了拍白小豆的脑袋,刘赤亭微笑道:“这是我刚刚收的小徒弟,白小豆,叫陈婆。”
小丫头笑着喊了一句陈婆,在场几人也都客套了一番。
随后刘赤亭指着陈灵舟说道:“这是我结拜兄弟,叫陈灵舟,没啥本事。”
陈灵舟这就不乐意了,翻了个白眼,立即开口道:“刘赤亭你别昧良心说话啊!多少次你差点儿死了,是我把你救回来的?还没啥本事,小时候你揍了人,给你背锅的可一直是我陈灵舟。”
吃完饭,胡子川与陈大娘聊天儿,白小豆说要去看看师傅的家,于是就跟胡潇潇跑了出去,稼芫则是说她先上天井山安排一下。
刘赤亭与陈灵舟已经各喝了一壶酒,两个年轻人醉醺醺的朝着青泥河走去。
“卢芝簧的铁匠铺在哪儿?”
马上正阳节了,也不知剑铸好没有。
陈灵舟答道:“在鱼窍峡,就在黄龙潭边儿上,不过听说自打他来,就没出过鱼窍峡。”
陈灵舟举起酒葫芦,什么话也没说,刘赤亭便很自然的也举起酒葫芦,两人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酒。
陈灵舟忽然轻声道:“你是不是太急了?还有,你刘赤亭不是傻子,我不信你不知道在那边贸然踏入凝神的代价,为什么要故意去踩陷阱?”
说话间已经到了水磨坊,两人又碰了一下,刘赤亭这才开口道:“的确想到了,而且两次被屏蔽记忆,其实都没有成功,赵白鹿被带走时,梦茏山的徐山主瞧着抹除我的记忆,可事实上他是帮我加了一层保护。后来在寒潭寺中,我去潭底与那黑猿见了一面,当时我就明白了,那头黑猿是自八荒而来,黑水国国师自然也是。而且楼玄是在装蒜,我也早就猜到了。其实刚开始我的确着急,可在赡部洲见到一个鬼修丫头之后,就不着急了。”
陈灵舟转过头,皱眉道:“故意让人碎了你的人身山河?你是不是脑子里长了包?”
刘赤亭轻声道:“太华山我会缓一缓,山中放的东西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会先去一趟胜神洲,过雒阳时,老蛟与那邓太后必死。”
走着走着,两个年轻人便到了真正意味上的小镇中央。
刘赤亭站在青泥河一侧,怔怔看着另外一侧。
有个小屋子,干干净净,竹篱笆大门上悬挂一把柴刀。
陈灵舟轻声道:“两年前你离乡我回乡,两个月就盖好了。你刘赤亭心里有一片废墟,我何尝不是?”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酒,异口同声道:“对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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