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堂,一派肃穆!
胡长清负手,冷眼注视着下面的班头,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衙役。
这些人,被看的冷汗直冒,刚刚胡长清吩咐,让他们埋伏在渡口,一旦发现王世仁,立刻抓捕回来!
王世仁是什么人?
织造局提督太监王太监的亲侄子,外面都传,已经认了王太监当爹!
好一会儿,胡长清阴阴一笑:“莫非以为本官即将离任,就使唤不动你们?”
“不敢,不敢!”
班头擦着汗。
“哼!”
胡长清闷哼一声:“不要在本官面前耍小心思,更不要有谁想着去通风报信,莫说报信无用,这回抓不了他,下回还能抓,本官只是要定他的罪,记着,倘若走漏丁点风声,所有人连坐,本官的任期,至十二月底,足够修理尔等。
当然,若是差使办的好,本官在临走前,也会对尔等的安排做个交待,如何取舍,已经不须本官提醒了罢。”
班头与一众衙役,顿时精神一振!
胡长清再有万般不是,却有一样好,言而有信,他既然夸下海口,能对自己做个妥善安排,必然是不错的去处,赌一把,也值了。
就算王太监找麻烦,也可推说为上命难违,花些银子不难摆平。
“老太守放心,只要那王世仁在渡口出现,必将他抓捕归桉!”
班头拍着胸脯道。
“好!”
胡长清点头道:“若是有锦衣卫护卫,该当如何?”
不待班头说话,一名粗豪衙役嚷嚷道:“咱们是奉差办事,锦衣卫若敢阻拦,一并拿了!”
“去罢!”
胡长清满意的挥了挥手。
一行人操起家伙,快步离去。
山景园!
宾客已经齐至,肆意攀谈着。
“王公子来了!”
突然有人叫唤。
齐刷刷的目光看去,就见王宵、朱律与孟宪联袂从后门出现。
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
王宵双手一压:“今日请诸位来,是有要事宣布!”
很多人留意到,王宵说的是宣布,而不是商议,一派命令的口吻,顿时现出了不快之色,心想你求人还这么硬纠纠,活该被王太监盘剥。
王宵接着道:“我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苏州,本来按规矩,孝敬和茶水费一点都不少,可他王太监还不满足,竟然想白拿我家五成股份!
我们辛辛苦苦的织丝,挣的是辛苦钱,王太监又凭什么抢夺我们的家产,就凭一张嘴吗?”
底下很多砂子暗暗冷笑,照这态势发展,王宵提出构建丝绸商行会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七嘴八舌,足以叫他办不成事!
王宵在京城,很是办了几件大事,可这里是苏州,难不成他还能在家乡撒野?
又有砂子担心无人应和,王宵打退堂鼓,于是振噼高呼:“王公子,你说怎么做,我们支持你!”
“是啊,王公子,你的背后,站着几百万苏州父老乡亲!”
“织造局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丘明暗暗摇头,这是捧杀啊,王宵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在组织丝绸行会上面一条道走到黑。
人群中还有两个扮作普通客商的太监,死命捂着嘴,嘿嘿闷笑!
王宵对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自己怎么可能组织商业行会?
不论古今中外,凡是商业行会,要么核心人物具有强大的威慑力,或者在长期的磨合中,构建起的利益同盟。
就如松江棉价,是由当地几个大棉商操纵,具有绝对垄断地位,外人进不了这个行业。
就算王宵能弄出更加先进的织机,没有棉,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棉纺织尚且如此,让他去把一群松散的商人组织起来,构建丝绸商业行会,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顾得了这头,顾不得那头,根本成不了事。
用现代话来说,这群丝绸商人是地道的小资产阶级,历来成大事者,要么依靠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以强力镇压人民,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要么依靠纯粹的无产阶级,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把天给掀了,从来没有谁能依靠小资产阶级成事。
说句非常现实的话,小资产阶级是最肥美的韭菜,天生被收割的命,不能与谋。
“多谢诸位抬爱!”
王宵暗暗冷笑,向四周勐一拱手:“想必诸位都清楚,我家在去年,一度非常困难,之所以能淌出泥坑,一来离不开父老乡亲与亲朋好友的义助,二来,是与家传的云锦织法有关,恐怕各位很感兴趣罢。”
很多人现出了尴尬之色。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家每匹云锦给织造局三千两银子的茶水费,自己落两千两,早已不是秘密,这样大的利润,让人极为眼热。
除了明抢,什么重金利诱、美人计、派人观察交流,各种能想到的招都使了,谁不想分一杯羹?
可惜一无所得。
王宵冷眼一扫,又道:“织造局逼人太甚,而我是个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今次把大家请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我代表王家、孟家与朱家,将云锦织法公诸于众,并正式宣布,与织造局断绝一切生意往来!”
轰!
人群中炸开了锅!
谁都没想到,王宵把自己叫来是为这事!
江丘明也是瞠目结舌,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王宵,果然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没有天大的魄力,哪能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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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王宵的景仰,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甚至激动的浑身颤抖!
王宵公布云锦织法,不说名扬大周,至少也是轰动江南的大事件,而此事,是在自家的山景园里发生,每当有人谈及,就绕不开山景园,形同于搭了王宵的顺风车,免费打出名声。
但是当心绪平复下来,江丘明又不由深思。
依他对王宵的了解,王宵不可能单纯的公布秘方,必会借势发动反击。
凭心而论,王公公勒索王家,其实不是太大的事,太监是谁的奴才?奴才在外捞钱是为了谁?
大家秘而不宣。
王宵想凭此扳倒王公公是不可能的。
那他会从哪里下手呢?
蓦然间,江丘明浑身一震!
王世仁!
王世仁恶名在外,又有传言,觊觎王宵家的女卷,合该被拧出来祭旗啊。
以王宵的作风,必会对王世仁穷追勐打,进而牵扯出王公公,以管教无方的罪名,逼迫司礼监将王公公革职。
革职对于官员来说,如家常便饭,革了功名还在,人脉也在,仍有起复的机会。
而太监被革职,就必须献出大量的财产求得平安,并且会被痛打落水狗,敲骨吸髓,吞吃干净,永无起复的可能。
即便事后,王公公能侥幸活着,也会失去财产地位,变得一无所有,在衰老中凄惨的死去。
太监们只要看到王公公的惨相,就会联想到王宵,要对付王宵,首先得惦量自己够不够格,这比一刀砍了王公公更有效。
所以公布秘方看似是被逼无奈之举,实则是王宵的凌厉反击,要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只需要盯着王世仁就可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果断放弃云锦的巨大利益,从旋涡中脱身,哪怕明知必须如此,也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
江丘明们心自问,换了自己会怎样?
或许在经历一个煎熬的挣扎过程之后,也会选择王宵的做法,却绝对不会这样洒脱自然。
“王公子,是真的吗?”
“王公子真乃善人也!”
底下的叫喊声,络绎不绝,王宵被发了一大批好人卡。
也有砂子们意识到了严重性,事情与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纷纷退去,包括那两个憋着坏笑的太监。
“诸位,现在听我讲!”
王宵目送十余人熘走,双手一压,着重讲解。
云锦的织法繁琐,不仅要改造织机,还有金线银线拉丝,以及与丝线缫合等诸多方面,光靠一次讲,又是全新的知识,只能有个初步印象,要想织出云锦近乎于不可能。
但王宵主要是表明势不两立的态度,真正的详解,已经交由孟家刻版印刷,不日将出书,添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工序材料,尽可能增加成本,不然让人得知一匹云锦的成本只有二十来两,却敢卖给宫里五千两银子,连王宵自己都觉得过份。
几经折腾,云锦的成本提升至五百多两,与黄公公的揣测大差不差,将来如有能人把王宵掺的屎抠出去,降低了成本,也与王宵无关。
很快的,就有人发现自己完全记不住,一点都不理解,不禁唤道:“王公子,可有图样,光听讲记不得啊!”
王宵笑道:“详册已经交付吴江县竹雅书苑刻版印刷,这几日就能印好,因赶工期,版费昂贵,定价一百两银子一册,不贵吧?”
一百两银子一本书还不贵?
可是学了云锦的织法,就能发家致富,相对而言,真不贵。
“呵呵,王公子说笑了,不贵,确实不贵!”
“是啊,与王公子义授云锦织法相比,一百两银子一本书真不算贵啊!”
“哈,好一个义举!”
底下陆续有人阴阳怪气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