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首先去孟宪家的书店。
书店名叫竹雅书苑,外墙饰以翠竹,确实很雅致,王宵让马车停在店外,自己不轻意的踱了进去。
书店还是挺大的,足有近三十丈方圆,隔成了几个隔间,分别是经史子集、刻经,包括传世的道经和佛经、历代历年科举汇总,从童生到状元,往届的文章,还有名师点评,应有尽有,这也是孟家利润最大的一块。
就和现代的教辅书籍一样,总是卖的最好。
最后个隔间,以杂书为主,包括医书、拳经剑谱、武林秘籍、修道真解、蒙学启蒙、字贴、印刷画、年画、传记小说等等。
竹雅书苑是吴江最大的书店,另在松江、苏州都有分店,也经常承接一些地方官府或职能机构的刻印任务。
当时书籍印刷,还是以雕版为主,刻一副版少则几个月,多则数年,而活字印刷术因泥字容易破损,对烧制工艺的要求也相当高,再加上墨水并不廉价,致使印刷成本居高不下。
普遍五钱银子起价。
大量的社会低层人士买不起书,却又有识字的需求,与求知的渴望,多是借书来抄。
为防止抄书,印刷中大量使用古僻字,或者笔画繁多的字,让你写不出来,用别字替代一个两个没什么,替代多了又有失原意。
王宵不由想到了古登堡活字印刷术,这是在从宋朝传到欧洲的泥活字的基础上,以铅字铸模制造,稍加打磨即可使用。
又以灯灰、清漆与蛋白混合,代替墨水,大幅降低了成本,再发明出了螺旋压印机,现实了活字印刷的便捷化与低成本化。
王宵随手翻了几本书,心里有了数,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在自身没有取得一定的地位之前,贸然抖露出绝活,只会被权贵集团敲骨吸髓,啃食干净。
大上午的,书店里的顾客并不多,伙计也不急于招呼,任由王宵在书店里晃悠,好一会儿,待得王宵把四大隔间都逛了一遍,出来时,才问道:“公子想要些什么书,咱们家书店在吴江的历史最久,品类最全,就算暂时没有的,也未必不能帮您订到。”
王宵笑道:“请问贵家公子孟政之可在,就说王宵登门拜访。”
“公子稍等!”
伙计匆匆往后面去,不片刻,传来脚步声,正是孟宪,还有他的父亲,孟江波,有童生功名,考秀才屡试不第,失了心气,又不愿去衙门做个书吏,平日受人管束,遂继承了书店祖产,用心经营起来,十余年间,倒也是蒸蒸日上。
与王宵的父亲因行业不同,平时交集不多,算是点头之交。
“晚生拜见伯父!”
王宵不敢怠慢,抱拳施礼。
“好,好!”
孟江波打量着王宵,连道两个好:“如此麒麟儿,张家却有眼无珠,岂非瞎哉,或非我家政之没有妹妹,我倒是想厚颜认下你这个女婿啊!”
王宵暗道了声厉害,果然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个个都不能轻视,三言两语,就吹捧了对方,拉近了关系,又不令人反感。
“伯父过誉了,晚生与政之兄有同窗之谊,自当携手前行,既便做不了亲友,亦可做好友!”
王宵谦虚道。
“政之,你瞧瞧人家,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果不其然,王经纶生了个好儿子啊!”
孟江波捋须感叹。
“父亲说的是,今后我得向静之兄多多讨教才是!”
孟宪有些尴尬,但也不妒忌,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有数,经商多年,早已失了读书人的气节,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商贾化了。
孟江波又道:“贤侄,你父吉人自有天相,早晚一日,必会平安回归,对了,你找政之……”
王宵道:“托伯父吉言了,上回在县学,政之兄与束之兄有意向我家入股,前一阵子,小侄家里事忙,这两日才闲下来,是以冒昧登门,请两位兄长往我家的工坊看一看。”
“哦?”
孟江波眼里精光一闪,王宵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县城里的人都知晓,摆明了是做足准备,要狮子开口啊。
于是,秘不可察的瞪了孟宪一眼。
孟宪心领神会,回了个眼神,意思是:爹你放心吧,你儿子我也不傻!”
“既然说好了,那就去罢!”
孟江波笑着挥了挥手。
“晚生告辞!”
王宵再施一礼,与孟宪去往朱律家的扇子店,找到朱律之后,一同回自家的工坊。
工坊里,织布轰隆作响,工人忙的热火朝天,二人早有心里准备,倒也不惊讶,只是不咸不淡的说着诸如兴旺可期之类的客套话。
“请两位兄长随我来!”
王宵暗暗一笑,把二人引领进了偏室。
入目所见,便是一幅丝绸撑在架子上,本来二人只随眼一扫,可是见着那云纹,就觉精美异常,虽然两家都不织丝绸,却也是富贵人家,对丝绸很有了解,不禁快步上前,细细抚摸起来。
“不是绣的?”
孟宪惊讶的看向王宵。
王宵点头道:“是以织机,将生丝缫金银线织成,称之为云锦,比之绣花,丝面平滑自然,浑如一体,两位兄长看着如何?”
“这……”
二人相视一眼,均现出震惊之色。
原本两家指望以低价入股王家工坊,如果没有云锦,任王宵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谁都不会做亏本生意,投资王宵也是有极限的,可他们是生意人,一眼就看出了云锦的价值,心里不禁为难起来。
原先拟定的价格,连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宵又道:“不瞒两位,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太后寿辰,我已经和苏州黄公公说好了,以云锦进献给太后作为贺礼,两位兄长以为,太后可会中意?”
“什么?”
二人浑身一震!
进献云锦,是搭不上太后的,但是可以与织造局进一步绑定。
大周的织造局,相对温和,自身没有织户,与江南织丝大户签订协议,以一个较为固定的价格收购丝绸,同时织造局垄断对外贸易,民间不允许和番夷做生意,这也是织造局,乃至司礼监,皇帝内帑的最大资金来源。
简而言之,与织造局签协议,相当于获得了非常稳定的现金流,更何况云锦这种稀世织宝,只要让太后满意,好处更是难以估量。
“静之兄啊静之兄,你瞒的我们好苦啊!”
朱律苦笑着摇了摇头,便道:“依静之兄之见,我两家该以何价格入股,又能取得几成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