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武帝太康十年,二十八岁的陆机和弟弟陆云终于踏上了北上之路,朝洛阳进发。
北上之路万水千山,道阻且长。离开了故乡,陆机才知道故乡的好处。漫漫途中,他作诗二首,感叹“悲情触物感,沈思郁缠绵。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他的峻秀华亭和清朗鹤唳,可是别时容易见时难,宦海深深,前途难料,这让他的心充满了不安和惆怅。
到了洛阳后,朝廷的复杂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几经浮沉,陆机终于在晋惠帝太安二年,也就是十四年后,被成都王司马颖任命为前将军、前锋都督,统领王粹、牵秀等人所部二十万进攻洛阳的长沙王司马乂。
任命下达后,陆机沉默了: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祖父陆逊那样统领军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尔后出将入相,加爵封侯;但是当机会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害怕了,因为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祖父的谋略决断!略作思忖之后,他有意将都督之位辞让给别人,但是司马颖不同意。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大军奔赴洛阳。
大军行至洛阳郊外开始安营扎寨,陆机听闻号角连营,心有所感,命令左右把司马孙拯叫过来。孙拯是吴郡富春人,为人正直,是陆机的老乡。也许是物以类聚同病相怜的原因,陆机和孙拯惺惺相惜,孙拯既是陆机的下属,也是他在北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孙拯见陆机叫自己,赶紧奔到都督营帐,下跪道:“都督命末将前来,有何赐教?”
陆机吩咐从人都出去,然后对孙拯说:“显世啊,现在没有别人了,你不要这么客气,赶紧起来吧。”
孙拯站了起来,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士衡既为都督,显世怎么能不尊敬你?”
陆机摆了摆手,指着面前的酒席道:“好了好了,显世,你不要说别的了,陪我喝杯酒吧。”
孙拯了解陆机的个性,知道他心中抑郁难抒,于是坐到酒席前,拿起一只酒杯,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陆机道:“都督,显世敬你一杯!”
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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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显世,你想念故乡吗?”
孙拯知道陆机已经心生退意,然而此时退却无异于自杀!于是说道:“吴郡虽有吴郡的好,北方也有北方的妙!”
陆机摇摇头道:“显世,你在说谎!”
孙拯不作声了,只默默地喝酒。
此时号角声又响了起来,陆机听了慢慢说道:“我今闻此,不如华亭鹤鸣也!”
孙拯已经有些醉意,看着同样有些醉意的陆机说:“士衡,我们一路走到此,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华亭虽好,绝非终老之地啊!”孙拯话一出口,陆机眼泪就流了下来。孙拯继续说:“士衡,成都王将二十万军队交给你,咱们若是赢了,后面的事还好说;如果输了,那咱们……”
“咱们会怎样?”陆机放下酒杯,盯着孙拯问。
孙拯正欲答话,忽听见帐外一阵吵闹,陆机很不满地大声问道:“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一个军士说道:“都督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
“你进来吧。”
那个军士进了营帐,单腿跪地禀道:“都督大人,中郎将孟超在本部的一万多人里自称小都督,又纵容属下大肆抢掠洛阳郊外的百姓。”
“竟有这等事?”陆机惊道。
“都督大人,末将亲眼所见,孟超的属下此刻正在外面的村庄抢掠百姓!”
“真是岂有此理,来人,速将抢掠百姓的士兵一体抓获!”
半个时辰后,所有作乱的士兵都被押到了军营,陆机看着这些人说:“本督只处置带头的,如果没有带头就放了吧。”
孙拯在旁边小声说:“都督大人,将领带兵,无威不行。你之前从未带兵,此时带领二十万军队出征,今天抓住这些作乱之人,正是立威的时候,为何要放人呢?”
“大军还未开战就大肆杀人,不是好兆头。”陆机摇头道。
过了片刻,那些作乱之人只留下五人,其他的都被放了。陆机看着这跪着的五人,大声道:“汝等藐视军纪,肆意抢掠,按律当斩!汝等还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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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哈哈大笑道:“你敢杀我们吗?我们都督乃是成都王宠臣孟公公的亲弟弟,他马上就回来救我们!”
陆机大怒,正要下令处斩,忽然听到辕门外喊杀冲天,陆机大惊道:“是不是敌人攻进来了?”孙拯赶紧带人护在陆机左右,这时一个探子来报:“启禀都督大人,中郎将孟超带领数百骑兵杀进来了,说是要救……救人?”
“救人?”陆机正疑惑,只见孟超引领着一队彪军杀进了辕门,直朝陆机奔来。孙拯立刻拔刀上马,准备和孟超一战,见孟超走近,乃大喝道:“大胆叛贼,你若再上前惊扰都督,休怪本将大刀无情!”
孟超看孙拯大义凛然,又见陆机身边围了很多人,便不再攻击他,而是转向法场,指挥手下把被捆的五人救下。孟超看劫法场如此简单,更加跋扈,竟对着陆家大声道:“你这种南蛮子,有什么资格当都督?”说完带着被救下的五人扬长而去。
孙拯随即下马对陆机道:“都督大人,孟超无礼太甚,居然在大军之前辱骂主帅,必须对其明正典刑,斩其头以祭旗立威!若大人有所顾忌,在下愿领兵前去将之擒拿!”
陆机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吩咐士兵清理好法场,然后*进入营帐休息去了。
不久之后,陆机与司马乂在洛阳展开激战,陆机大败于七里涧,死者如积,水为之不流,将领被杀者达十六人。
司马颖闻讯大怒,命令牵秀处斩陆机。
陆机得知牵秀前来,自知大限已到,只好脱下戎装,换上白色丧服。临刑之前,他遥望着故乡的方向,长叹一声:“华亭鹤唳,可复闻乎!”年仅四十二岁。史载“机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流涕。是日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议者以为陆氏之冤。”[1]
陆机的弟弟陆云、陆耽,儿子陆蔚、陆夏也先后受株连而死。
虽然陆机和他的兄弟儿子都死了,但是他的政敌仍不满足,他们将目光瞄向了他在老家华亭的养子陆山亭。
[1]:见《晋书?陆机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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